“笃笃笃——”一阵敲门声让顾采真勉强打起几分精神,她等了一息,待到自己的情绪平复如初,这才问,“谁?”
    “采真,你身子很虚,不宜久泡。”季芹藻提醒道,温润的嗓音隔着门传来。顾采真几乎可以想象得出他站在门外长身玉立,眉目柔和的模样。
    “是,师傅。”她答应了一声,望了一眼浴桶中湿淋淋的衣服,皱皱眉,转而寻找她的纳戒,继而才想起来,在之前银针试毒时,为了防止她身体毛孔里流泻而出的灵气发生爆变再伤及自身,纳戒被一并取下来了。所以,现在的情况有些尴尬——她没有可以替换的干净衣服了。虽然不抱太大希望,她还是略微提高了一点声音问:“妙妙,你来了吗?”其实,她心里清楚,若是妙妙来了,刚刚这叁人就不会有那番对话了,她只是碰运气问一问,说不定她的运气就特别好呢?
    季芹藻以为她是关心自身巫毒的进展,温声劝慰道,“巫毒渊源流长,流派复杂,紫玉仙子需要时间去分辨解毒,别急。”
    顾采真明白季芹藻误会了她的意思,不过她也懒得解释什么。但果然啊,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好运都和她无缘。妙妙的确不在,那她衣服的问题该怎么解决?
    季芹藻一向细心,听到里面没有了声音,就多问了一句,“采真,怎么了?”
    顾采真没吱声,随意用手指拨了拨浴桶里湿嗒嗒的衣服,他们叁个都在门外,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没离开,她总不能跟从河里捞出来似的,穿上这身就出去。而且,池润也在……
    她不想见他,也压根不想出去。
    顾采真本就没多少什么少女羞怯的心思,发现自己一时半会儿想不到什么办法后,干脆决定把这个问题抛给她的“好”师傅去解决。好歹担了她一声“师傅”,总要为她做点好事吧。
    “师傅,我……”唇角嘲讽地勾了一下,她刻意地欲言又止。
    季芹藻果然善解人意地问,“怎么了?”
    顾采真却故意不答。
    敲门声又一次响起,这一回敲得有些急,“采真?”他语气里的关切显而易见。
    “师傅,你……你能进来一下吗?”容颜美艳的少女面无表情地坐在浴桶里,药材的味道混在水汽中飘散,氤氲满室药香。她漂亮得像一尊人偶,眉目间又存着一丝难掩的凌厉和冷漠,语气却生动中带着丝丝小小的慌乱,这种言行不一致的矛盾场景简直有些诡异,若是被人看到,大概会惊诧不已。
    “就只有你一个人……进来,可以吗?”她眼珠一转,又添了一句。
    其实,她并非不知道,季芹藻觉得她的性格太过安静内敛,甚至可能认为她有些过于老成。上一世,她就清楚。
    只是,入魔之前,她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那会儿她是真的老老实实,就想本本分分地学道修仙,当个普普通通的好人,既想师傅省心,也想自己省事。哪怕后来遇见了池润,也不过是心中感念,人生已得一好友   ,再得一挚爱,足矣,幸哉。
    可笑的是,命运偏要她不得安宁,平平淡淡的日子别人过得寡味不耐,偏偏她无论如何也求不来。好友不在,挚爱不再,师傅师兄要置她于死地,她真真正正地众叛亲离。
    临了,她好人做不成,坏倒是坏得出类拔萃,当魔尊都当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人的命啊,可真有意思。
    顾采真轻轻呼了口气,胸口有点发闷。
    其实,直接说出衣物掉入水中的事情,也不是不可。可她几乎没多想,就做出了一副弱态。相比她以前那种简直默默无闻自强不息的态度,季芹藻应该更吃这套。这些男人不都是这样,觉得女子柔弱,活该事事求助于他们,才是正常。包括方才进了晚来秋,疗伤、测毒,季芹藻反复问她疼不疼——疼,就一定要说吗?告诉他又不会减轻她的疼痛,只不过满足他觉得她“弱”的心理罢了。
    顾采真对于这些她在天香阁从小就见识太多的,男人莫名其妙的强者心态,嗤之以鼻。男强女弱,好像这种事情天经地义再正常不过了。那好啊,既然他们都喜欢这样的“正常”,她就给他们看这所谓的“正常”。
    她不由想起上辈子与萧青之间,那些起初的纠缠。是她刻意接近,也是她假意结交,很多时候她更是自然而然就“演”得逼真,当一个“弱”女子,让他看不出那是做戏。当然,最后的结局,倒是她这个“柔弱”的女子,最终将他压在了身下,一次次地索求。
    “真真,我心悦你。”萧青那张总是寒霜冰雪的脸自她脑海中一闪而过,清冷低沉的嗓音犹如就在她耳畔,还有他坚定有力拥住她的双臂,他的体温仿佛将记忆都染上了几丝温度。
    继而,顾采真想起她自己一次次的讥讽与冷笑。
    “既然喜欢我,那就把腿再张开点……”
    “不是喜欢我吗?那也喜欢被我肏吧?你看你,不流血了,开始流水了呢……”
    “脱啊,你今天来真言宫,不就是想被我肏吗?放心,你可以留下,那位萧夫人我懒得动,萧家我也看不上。”
    “那个萧家,我不稀罕。可我稀罕你啊,萧青!你里面可真紧,流了这么多水,是有多想我?真是欠肏。”
    “萧夫人……还指望你给她生个孙子传宗接代吧?她要是知道她的宝贝儿子,这辈子只能躺在我的身下被肏得合不拢腿,怕是要来找我算账了……嘶……别夹那么紧,没吃够我的鞭子吗?!”
    “娘亲是你的,萧家是你的。萧夫人机关算尽,有没有算到,有朝一日这天下是我的,你也是我的,哈哈哈哈……”
    明明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可想到这些话,顾采真就有些心烦。她抬手抹了一把脸,将萧青抛诸脑后。
    兰陵萧家如今的少家主,未来的当家人,也是以后名动天下的九天仙尊之一,“天枢青空”的天枢君,萧青……他是这一世她压根不会打交道的人,想了干嘛?她是嫌眼前接连出现的花正骁,季芹藻和池润还不够麻烦吗?
    还是赶紧给自己弄到一套衣服,解决眼前的窘境比较现实。
    季芹藻向来克己守礼,就算她这般软了语气,他也不会轻易踏进内室的。顾采真很笃定地想。他肯定会再问她,到底怎么了。她再顺势把衣服的事情说出来,然后他大概会找个女弟子,帮她再去寻一套衣裳送进来,这事儿就解决了。软了语气求助,只是她想作个态罢了。既然上一世的顾采真那样平淡处事都能惹来太多是非,今世在离开归元城之前,她不介意适当伪装一下自己。反正除了妙妙她谁也不关心,这叁人她是肯定要敬而远之的,他们对她少点关注,她就多一份自由自在。
    待会儿,换好衣服,她只要再随口扯个不舒服的幌子,想在内室再休憩片刻,池润总不能毫无眼力见地朝她面前凑吧。这里可是她刚刚药浴的地方,非礼勿入他不懂吗?
    就算他真的懂也装不懂,他师兄也不会让他这么做的。
    季芹藻可不喜欢他的师弟对她这个疑似“轮回劫”的态度,池润若是对她过分关注,她的“好师傅”第一个不答应。想想刚才言语间,季芹藻对池润表明的态度就知道了。
    顾采真一怔,随即暗骂自己一句,还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池润是信不过,可季芹藻又是个什么好东西,她怎么差点就又信了他这见了鬼的关心。
    同时,听着门内少女的话,门外的季芹藻眼中闪过一抹不解,花正骁与池润也都看向他。
    “采真,你……哪里不舒服吗?”刚刚少女说话气息平稳,思路清晰,不像是伤势有剧变或者又陷入了幻觉。季芹藻一时只想到这个可能,毕竟他的徒弟是什么性子他清楚得很,迷魂掌那么严重的伤势,银针刺入背脊又如何凶险,她都不敢喊疼也不滴一滴眼泪——她轻易不会这样说话的。若不是碍于她此刻在药浴,他定然已经推门而入察看了。
    “……”顾采真被噎了一下。虽然她的确是想,一会儿借着不舒服的名义,把池润拒之门外,但是季芹藻问的这个“不舒服”,怎么听都有点古里古怪的。
    她有点犹豫,上一世此时的季芹藻对她已经这样敏锐了吗?
    季芹藻得不到她的回应,着实放心不下,便敲了敲门,道了一句“那为师进来了。”就推门而入。
    等等!顾采真一怔。季芹藻怎么这么轻易就答应了?他的君子之风呢?他的正派守礼呢?他的非礼勿什么什么呢?
    水汽缭绕间,她看到身着月牙白长袍的青年男子从半开的门扇间踏步入内,她甚至从半掩的门缝间,看到了他身后红色与黑色的两抹身影,也不知他们是不是也有进入内室的打算。
    “师傅,我还没有穿衣服。”鬼使神差地,她冒出这么一句来。
    “啪!”的一声,门瞬间就被关上了,她的师傅几乎是立刻背过身,面贴门板而站。“采真,你……”
    顾采真自己都没发现,她的唇角翘了翘,又抿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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