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斥、教导姑娘们要做出大家闺秀模样的淸倌儿花楼老鸨们,此刻却一个个像极了菜场卖菜的大妈大婶,叽叽喳喳争来争去。
    反正,耽搁了时间,损失最大的不是她们。
    廖仙儿松开扶着戚氏的手,走到廖文采跟前,“各位老板实在不必争先后,难道你们忘了么,仙儿那日说,只想吃拥有娘亲味道的食物。”
    廖文采闻言,掀开毯子,从怀里摸了一封信出来,“这信里,是夫人与小女,在三日前一起写下的食物名字,这些菜并不需仙儿一道道品尝,符合信中描述的菜,仙儿才会品尝。”
    此话一出,大家也不争了。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的确是这个理儿,这又不是厨神大赛,并不需要每道菜都尝,选一个最好吃的……只需要选一个答对题的,且味道廖姑娘还满意的。
    或许,所有人都白忙活了。
    这一间,什么风浪没见过的老鸨们一个个却紧张得像等着先生阅卷的书生。
    廖文采撕开了信封,将里面的纸展开,“面。”
    众人异口同声,“什么面?”
    “咳咳咳。”廖文采咳嗽了两声,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后继续道,“山西打卤面。”
    “这?”
    “这不就只有十娘做了山西打卤面了?”
    “不,我家厨子也做了!”全老板在一众垂头丧气的老鸨里,笑得格外得意。
    她的厨子离坝子边缘近,所以她看清了,方才还有些不开心自己从品鲜馆请来的厨子擅自改订好的食谱。
    觉得他为了与十娘斗厨艺,非要跟十娘做一模一样的菜让人品评,不顾她的大业让她气恼。
    现在却为此庆幸不已,果然还是厨子了解厨子!
    “全老板,那真是恭喜你了!”
    “哎呀,我看着柴老板请来的厨子也下了面,是什么面?”
    柴老板略带紧张的摇摇头,“我与大家一样坐在这亭子里,厨子离得远,哪里看得到厨子做了什么菜。”
    “那大家一起过去看看。”已经失去机会的芹老板,此刻知道并非只有芸瑛坊一家做了山西打卤面? 又有了盼头。
    自己赢不了? 至少不能让仗着长得漂亮就目中无人的莺歌赢。
    “比赛还没结束,各位老板还是不宜进坝子内? 我亲自去端过来。”廖仙儿微微探手? 拦住了急切的芹老板。
    莺歌也反应过来,上前拉着芹老板道? “老姐姐这么着急做什么,我家十娘做的面食好吃着呢? 姐姐若是喜欢? 将来到我芸瑛坊,我让十娘给你煮面条吃。”
    老鸨到底不是菜场泼妇,规矩在前,也没谁往坝子里冲。
    廖仙儿仪态端方的走过去? 拿起一个托盘? 走到各个位置,将做了山西打卤面的碗,放到托盘里,随后朝众人走来。
    跃跃欲试的芹老板和其他骚动的老板,让莺歌很不安? 她担心这些人把廖仙儿撞了,撒了面。
    却见廖仙儿转了个弯? 将托盘放在了坝子边缘的一张案板上,“花好楼、松竹馆、芸瑛坊都做了山西打卤面? 有些重呢,端不动了? 我就在这里品尝吧。”
    想使坏的人咬碎了银牙? 莺歌瞧着她们的嘴脸乐得直笑。
    廖仙儿的眼尾从笑得傻呵呵的莺歌身上掠过? 垂头将目光放在了面条本身上。
    耽搁了一会儿,三碗面都有一点糊。
    坐在凳子上,她的纤纤玉指拿起筷子,每一碗里都挑起了一根面条尝了尝。
    全老板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柴老板也捏紧了拳头,莺歌则是死死的揪着柳茹月的衣袖。
    廖仙儿将芸瑛坊的面碗端到了自己面前,埋头不失风范的开始进食。
    她吃得很认真,所有人都等着她再换一碗吃,可是没有……她将这一碗面吃完了。
    再次抬头,廖仙儿的脸上挂满了泪水,梨花带雨好不惹人怜惜,“这就是娘亲的味道。”
    “廖姑娘,要不在吃吃我家厨子做的打卤面?”现在这情况,一看就是已经尘埃落定了,但全老板还是不死心的争取着。
    莺歌怎么可能给全老板咸鱼翻身的机会,“男人哪里做得出娘亲的味道,娘亲娘亲,自然是女人做的吃食才是娘亲的味道。”
    “哼。”柴老板瞪了戚氏一眼,挥袖转身便离开。
    戚氏想追,却被廖文采拉住了裙摆。
    月圆阁的段老板望着花好楼柴老板离开的背影,狡狯一笑,随后对着莺歌拱拱手,“恭喜莺老板抱得美人归。”
    “承让承让!”莺歌挣足了面子,却也没托大,恭敬回礼。
    虚与委蛇的恭贺了一番,各位老鸨就一个个板着脸离开了,谁乐得留下来看胜利者的笑脸?
    方才廖文采那一拉,戚夫人就知道自己依旧做不得廖仙儿的主,这男人也选中了芸瑛坊。
    柴老板是拿银子换来了她的帮助才作对了菜,全老板那厨子是广撒网正好网中了,只有芸瑛坊是孤注一掷做的山西打卤面,说明她们用心了。
    戚夫人如何不甘愿,也只能看着廖文采与芸瑛坊的莺老板签订了协议,将廖仙儿的卖身契交给了莺老板。
    廖仙儿等着莺老板收好了她的卖身契、父亲也验好了三万两银票收回袖中后,走到莺老板身侧一小步的位置,对着廖文采跪下、叩了三个头。
    “谢谢父亲最后的怜悯,望父亲往后顺遂,能过上您期盼的生活。”
    “仙儿,是爹爹没本事,是……”
    廖仙儿毫无所感的从地上站起来,不顾膝盖上的尘土,侧身对莺歌行了一礼,“妈妈,我们走吧。”
    莺歌瞥了一眼陷入悔恨中的廖文采,自小将亲生闺女交给继室当作扬州瘦马培养,这十多年都不够他反省,直到卖掉女儿才来哭?
    假不假啊!
    “告辞。”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买卖嘛,就是这么冷酷无情,撕开亲情得假面。
    就像当年……爹娘卖掉自己那时候一样呢。
    孩子好几个,为什么偏偏是自己呢?
    是自己不乖么?
    是自己长得太好看了?
    还是他们原本就不在意自己?
    远近亲疏在卖儿卖女那一刻,真的是能看出来的啊……只有自己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柳茹月察觉莺歌表情寂寥中带着一丝怨愤,猜想方才的情形唤醒了她不好的记忆,上前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掌心。
    莺歌感受到手掌传来的温度,扭头对她露出了笑容。
    谁都不要她,只有十娘要她,十娘捡了一路的孩子,也捡了她这个从卖掉那一刻就深陷噩梦不愿长大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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