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桃的担忧让蔡鞗感动又好笑,她也只是个不足十岁的小丫头,本能的担忧他没先生教授,无法成为他那些兄长、侄儿般登榜的进士。
    安慰了几句,小丫头依然碾转反侧,软的不行来硬的,在被子里很是蹬了好几脚,房内才最终安静了下来。
    中秋月夕,整个杭州像是披上了红衣梳妆,翠云楼前更是热闹非凡,台子早已搭起,为了就近观看各花楼顶级美人风姿,天未亮便有百姓抢占有利地形,甚至为了一个位置发生厮打亦不稀奇。
    苏妈妈站在二楼窗前,看着外面人头耸动争吵,脸上却笑容不断,眼角看到噘嘴的凌香儿,又是一阵恼火,掐腰大骂。
    “苏老太爷亲自出马,百花阁退出了花魁争夺,你个死妮子还待要如何?”
    凌香儿身子一转,跺脚道:“一个人的花魁有什么可自得的?赛凤儿放出的风声,妈妈又不是不知!”
    苏妈妈心又恼又无奈,叹气道:“董香儿与你争夺时,你个死妮子整日愁眉苦脸,说什么百花阁以势压人,今时董香儿退出了,你个死妮子又不乐,难道你不知道,为了让九夫人退出,老娘的老脸都不要了,你以为老娘愿意坏了一个稚子名声?还不是为了你?一个是贱皮子,两个还是贱皮子,老娘欠你们的不成?”
    “哼!你才不是为了香儿,你只爱钱!这样的胜利,香儿不要!”
    凌香儿不满,苏妈妈知道她不满着什么,心下叹息,坐在凌香儿身边,苦笑道:“妈妈做下了此事,你以为九夫人会饶了妈妈?为了这点钱财,妈妈不得不离开翠云楼,甚至……甚至搭上了命,你以为妈妈愿意?”
    凌香儿一阵沉默,虽身在红尘,翠云楼也是苏家产业,可她知道,九夫人并不是易与之辈,她想不明白,想不明白妈妈为何要这么做?
    屋内一阵压抑沉默……
    “行了,妈妈离开前,能看到你成为花魁,妈妈也无遗憾了,记着了,只有成了花魁,你才是你,才有自个掌着自个命的机会,可莫要今日倔强,日后悔恨不已……”
    苏妈妈起身,将一旁娇艳衣衫展开,细细看了一遍,心中也不知在想着什么,许久才叹息一声。
    “九夫人不会把琴娘如何,要恼怒也只恼怒了妈妈一人。”
    “前几日……薛知府有意纳了琴娘为妾,琴娘日后也无须担忧,妈妈也算了了心意……”
    苏妈妈叹息,将衣物放到凌香儿身边,又深深看了眼倔强不愿看她的女儿,这才无奈离去。
    窗外锣鼓笙琴齐鸣,龟奴不时高声招呼每一个公子、大财主入楼,凌香儿独坐许久,还是默默拿起衣衫……
    “百花阁……董香儿入楼——”
    “怜香楼……赛凤儿入楼——”
    ……
    “悦来轩……秋仙燕入楼——”
    ……
    一声声传入房内,每一支花车队伍前来,便引起震天欢呼,凌香儿像是未有听到,双臂展开,两个小婢女仔细为她披上艳红绸缎。
    蔡鞗不知听了绿桃说起多少次花魁选拔盛况,听着小丫头述说是一回事,亲身参与其中后,才发觉盛况之大。
    跳下车子,见蔡卞正要下轿子,忙上前……
    “鞗儿是嫌弃二叔年老不堪,需要你这稚子搀扶?”蔡卞面露微笑。
    蔡鞗笑道:“侄儿不是想让叔父夸赞两句么?”
    “哈哈……”
    蔡卞捋须大笑,唐恪下了轿子,见此,不由捋须笑道:“不知五衙内又有何高见,竟惹得元度如此畅快?”
    “呵呵……”
    蔡卞笑道:“臭小子是个机灵鬼,若不严家管教还真不成呢,钦叟可有意收入门下?”
    唐恪一愣,又是一阵苦笑,正要开口……
    “学生张元干(邓肃),见过两位老大人。”张元干、邓肃齐齐抱拳行礼,唐恪心下顿时一松,笑道:“仲宗、志宏竟也来了杭州,今日倒是热闹了。”
    见唐恪避而不答,蔡卞心下微叹,看向蔡鞗还不在意,心下莫名有些诧异。
    “二叔,唐大人,侄儿可有些焦急了呢!”
    唐恪一阵无语,蔡卞却指着他笑骂。
    “浪荡子五衙内!”
    “哈哈……”
    叔侄两人大笑,竟不顾唐恪,率先走入翠云楼,张元干一阵错愕,邓肃不解道:“如此年岁稚子调戏妇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吧?”
    张元干也有些疑惑不解,但没有亲眼看到,也不敢十分肯定,唐恪心下却是一阵苦笑,正待开口训斥,一个尖锐声传入三人耳中。
    “邓兄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我那表弟又岂是寻常人可比?”
    为了凌香儿一举夺魁,苏瑞说服了老太爷,逼迫着百花阁退出花魁争夺,想着英雄事迹,苏瑞心下一阵得意,与唐恪话语也随意不少。
    “苏瑞见过唐大人,近日谣言四起,说是朝廷欲要改制科举,唐大人,朝廷真的不再科考入仕了吗?。”
    唐恪眉头微皱,心下一阵不喜,有心想要训斥,一想到苏家最近所做之事,又觉得训斥也降低了自己身份。
    “唐大人,您老怎么还在门外啊?快快请进,几位大人都在等大人您呢!”老鸨苏妈妈连连摇动绣锦手帕,几个龟奴就差点将身子弓到了地上。唐恪不喜苏瑞,不愿与他多说,大步走入楼内。
    一个又一个挺胸凸肚,或是摇摆折扇走入楼内,每每都会引起围观无数百姓一阵叫好。
    蔡鞗左顾右盼,仔细查看翠云楼布置,发觉这座木质建筑还真的有些特色。一般的楼宇房舍都是方形,翠云楼却是六角形,空间宽阔足以摆放二三十张桌案小几,事实也确实如此。
    未进入时,里面已经人声鼎沸,当所有人看到蔡卞时,再无一丝杂音,全站起抱拳拱手,看到这一幕,蔡鞗才发现自己决定好像有些错了,昨日应该厚着脸皮,恬不知耻一回。
    看到所有人抱拳躬身,蔡卞心下一阵感慨,抱拳还礼,笑道:“诸位莫要多礼,今日乃中秋月夕,普天同庆,老夫与诸位一般,品茗寻美!”
    “呵呵……”
    众人微笑,蔡卞与一干人拱手,见到人群中一耋耋老者,不由一愣。
    “苏老太爷?”
    又不由笑了。
    “老夫对那凌姑娘更加好奇了啊~”
    “哈哈……”
    众人哄堂大笑,被苏仁礼搀扶起身的苏臻笑容一滞,虽被蔡卞接替了苏瑞,心下却颇为不安。
    “元度说笑了,来来,诸位……诸位请,请请……”
    苏臻心下不安,隐隐察觉了蔡卞的不满,眼角看了眼一旁四处乱瞅的蔡鞗,又叹气一声。
    “鞗儿身子骨素来娇弱,有元度照佛前往汴京,小老儿也可安心不少。”
    蔡卞眉头微抬,搀扶着苏臻就坐,笑道:“苏老太爷说的是,大兄担忧鞗儿一人留于杭州荒废了学业,希望鞗儿可以回汴京就学,大兄也好亲自教导,只是……鞗儿身子骨确实娇弱了些,元度也只得作罢。”
    “呵呵……”
    蔡卞又是一笑,摇头笑道:“鞗儿身子骨自幼便弱了寻常孩童,前些日更是差点没了命,也不知哪个无聊之人,竟将鞗儿救人造谣成了调戏妇人,鞗儿大病初愈,又是这般稚子年纪……老太爷,您老说,如此污垢造谣一稚子,是不是过了?”
    苏臻正要开口……
    “诸位诸位……”
    苏妈妈领着一群姑娘登台,满面笑容甩动手中锦帕,不时娇笑冲人抛着媚眼,台下一阵哄笑,人群不时就有汉子起身口花花……也让苏臻无法开口。
    唐恪入座,坐在蔡卞身边,不时手指着台上姑娘介绍,蔡鞗却甚是无趣。
    台上姑娘不是不够漂亮,但在他眼里也就这么回事,他也欣赏不来宋人的审美观点,一个个飞机场模样瘦小女人又有啥看头。
    蔡鞗的左顾右盼被不少人看在眼里,太学邓肃碰了碰张元干,疑惑看向正小动作不断地蔡鞗。
    “仲宗,看着……也不像是个调戏妇人的浪荡子啊?”
    张元干一阵苦笑,叹气道:“如此年纪,邓兄真以为可以调戏妇人?不过是受了蔡太师……”见唐恪不经意看了他一眼,忙闭嘴不言。
    张元干没有发觉异样,心下却也认为张元干话语有些道理,目光却总是有意无意落在蔡鞗身上,也未有注意台上的歌舞笙鸣。
    在歌舞开始的时候,蔡鞗也终于安静了下来,欣赏起这个时代顶级歌舞,可也就安静了一会儿,他就又失去了兴趣,红衣女子旋转如同一朵盛开的花朵,娇柔身躯如若无骨,可也仅此而已。
    或许看的太多了,也或许他更喜欢热烈似火激情舞蹈……
    他人像是大白鹅伸长着脑袋目不转睛,蔡鞗却小脑袋低垂,一摇一晃,像是要睡着了一般,看的正在极速旋转的凌香儿一阵咬牙切齿,旋转也愈加激烈。
    “轰——”
    “啪啪……”
    “好——”
    ……
    震天轰鸣,整个大厅内,除了些权高位重老大人未有站起,余者皆轰然起身,拼命鼓掌叫好,蔡鞗像是从昏睡中被惊醒,一脸茫然抬头,正见一双媚眼嗔目瞪来,有些不解,下一刻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好——”
    小手一阵胡乱“啪啪”鼓掌。
    “噗嗤……”
    舞台幄布后,正掀开一道缝隙偷看的董香儿,所有人都哈喇子流多长,唯独坐在前排的蔡鞗像是精神不济昏昏欲睡,此时又见他小手乱拍,招呼他人大声叫好,再也忍不住“噗嗤”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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