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求招聘教头送去了开封,大半年过去,杨晟、孟费至今也未有回复,蔡鞗知道‘人在政在,人失政息’,知道自己只是蔡家庶子,知道自己只是稚子孩童,在开封见到孟费犹豫时,就已知道,他已经失去了足够的价值。
    朝廷、蔡京、杭州官吏、商贾……为了钱财,即使让无数底层桑农陷入困境也在所不惜。
    杭州城百姓昨日还愁眉苦脸,苦苦哀求他高价收购帛锦,仅仅只是因自己吞下与他们毫无任何关系的数十家家产,又成了毫无恩义的市侩。
    学堂里的的先生、学子、船厂里的匠人……
    所有人都要哄着、骗着、威胁利诱着,一切的一切让蔡鞗身心疲惫,看着仅有胸腹高矮的儿子肩背有些佝偻,苏眉鼻子莫名的酸楚,想要开口的劝说也成了默默拥抱。
    “娘陪着鞗儿,老蔡若敢对我儿不利,娘亲就与蔡家拼了!”
    “呵呵……”
    感受着她的担忧和坚定,蔡鞗咧嘴笑了。
    “娘亲,咱们头上、身上都有着一层又一层无形枷锁,若没了这些,孩儿相信,这个世界没人是咱们母子的对手!”
    “孩儿答应娘亲,这是最后一次!”
    ……
    一夜无话,或许是盛夏里感冒最难病愈,半个月过去,蔡鞗也还不时咳嗽两声,腿脚肿胀已经消失不见,已经可以自如下地行走,天未亮,便一个人在小院中打着拳脚,好像所有人都知道他将面临什么样的情形,在他一板一正打着硬拳,阁廊下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人,神色郑重按刀不语的刘一刀,抱臂面无表情的阿侬,双手拢在衣袖的郭涣,提着食盒的顾亲娘,百十冷漠若石头的孩儿军……
    所有人的目光只是静静看着默默一拳又一拳重重击打着木桩的矮小身影……
    “砰!”
    “砰砰!”
    “砰砰砰!”
    ……
    “一!”
    “砰!”
    “一二!”
    “砰砰!”
    “一二一!”
    “砰砰砰!”
    ……
    蔡鞗将“哈”改成了军训时的“一二”,将阿侬师傅的训练之法改成了军旅训练之法,一连串重击,这才深呼吸,双手下压收功,才将整个身体放松下来。
    拳脚不同于其他,每次练功后都要用着药水浸泡手脚,用于活血散瘀,避免留下暗伤,而今日,蔡鞗收了拳脚后,并未转身回屋,也未有更换衣物,未有回头与一群默默看着他的老人打招呼,而是大步走向前院。
    郭涣皱眉正待开口,十七及百十孩儿军已经按刀大步跟随,刘一刀也整理了下衣襟大步走在最前。
    “今日是海龙帮,是海瑞商号的事情,郭老、顾姑娘就莫要掺和了。”
    阿侬走下台阶,大步走在孩儿军最后,与刘一刀两人一前一后,像是要将百十孩儿军死死护佑在中间。
    看着一群人大步离去,郭涣苦笑一声。
    “海龙帮、海瑞商号……学堂里最优秀学子都掺和了进去,学堂又如何视而不见?”
    郭涣叹气下了台阶,沿着小院小道走向前院,顾亲娘微微叹息,什么话语也未说,提着食盒跟随在旁。
    当蔡鞗来到前院时,苏眉领着四大丫鬟已经在等候,好像知道他一定会是劲装装束,黑色紧身劲装,随意扎起的武士发髻显得尤为精神威武。
    苏眉淡淡一笑,蔡鞗微微点头,大步行走在最前,四大丫鬟摆手下,二十个仆役抬起十口枣木大箱跟在后面。
    常年也不见打开的中门大开,当街正中摆放着一椅一方形小桌,蔡鞗大马金刀坐在街道正中,顾琴娘充当婢女,默默将饭食摆放在小桌上,蔡鞗还没动口,街道一端出现数百官兵和一顶四人方轿。
    蔡鞗嘴角不屑上翘,拿起一块炊饼,随手沾了点肉酱塞入嘴里。
    “轰轰轰……”
    官兵整齐沉重脚步声让街道两旁静悄悄,蔡鞗却旁若无人,如同北方人一般无二,蘸着酱,吃着大饼,或许是打拳饿了,眼中只有手里炊饼再无其他。
    “轰!”
    披甲将军抬臂,五百官兵重重顿住脚步。
    “落——轿——”
    ……
    蔡鞗抬眼看向沉重轿子落地,看着披甲将军充当小厮撩起轿帘,嘴角不屑更甚,原本的双腿微分也成了二郎腿,整个身子坍塌倚靠在木椅中。
    蔡攸抬眼见到蔡鞗如此模样,心下登时恼怒。
    “哼!”
    重重不满冷哼,背手缓步走到蔡鞗身前一丈。
    “没规矩的东西!长幼嫡庶之别都不懂吗?贱婢就是贱婢,教出来的小杂种也还是……”
    “呸!”
    蔡鞗一口吐掉干硬脆饼,手臂微抬,顾亲娘不急不缓拿起茶盏放入他手中,又优雅倒起茶水。
    “有小杂种就有老杂毛,有了老杂毛,也就有一窝小杂种。”
    “呵呵……”
    “一窝小杂种好啊……黑的,白的,花的……挺好看的。”
    蔡攸老脸一红就要大怒,蔡鞗却低头轻笑,低头饮用起茶水来。
    “你……哼!”
    蔡攸张嘴就要以高高姿态让蔡鞗恐慌畏惧,就蔡鞗这般现代人,又怎么可能在人格上低了他人,别说是蔡攸,即使是蔡京、大宋皇帝赵佶,在人格上也休想让他低头。
    蔡攸深吸一口气,上前冷哼道:“莫要以为蔡家子勾结妖人,蔡家就不能六亲不认、大义灭亲!”
    蔡攸话语一出,苏眉、顾亲娘面色大变,眼中难掩惊恐,蔡鞗却不屑一笑。
    “在你说出这句话之前,我只以为朝廷官吏无耻之尤,只以为官吏为了些许钱财,不顾百姓死活,只以为无耻官吏为了谋夺他人家业而肆意栽赃嫁祸,今日才让我见识了什么才是真正的无耻!”
    “六亲不认?”
    “大义灭亲?”
    “哈哈……哈哈……”
    蔡鞗捂着肚子突然爆笑,指着蔡攸疯狂大笑。
    “哈哈……”
    ……
    “蔡大……哈哈……蔡大……你……你指责一个娃娃勾结妖人?哈哈……哈哈……”
    “哈哈……”
    “做官……哈哈……做官到你这份上……哈哈……还真是……哈哈……还真是够丢脸的……”
    “哈哈……”
    早早盘下对面店铺的朱勔等人,透过窗口缝隙看着疯狂打滚大笑的蔡鞗,看向面红目赤、吹胡子瞪眼的蔡攸,一干人全面面相觑……
    “唉……”
    赵约摇头苦笑。
    “稚子小儿当街调戏妇人,妇人却在稚子小儿身后,今日又……”
    一干人全苦笑摇头,暗骂蔡攸的猪头,蔡府勾结妖人就已经算是惊世骇俗之事了,更何况还是正当穿开裆裤的小屁孩。
    “唉!”杨胜重重一拍大腿,哀叹道:“咱家算是看明白了,小五衙内也只有太师能压得住了!”
    陈建白了他一眼,说道:“天底下能有第二个敢打砸樊楼之人?而且还是当着帝姬……那个谁的面打了高衙内。”
    “不止如此,咱家听说连老祖宗都吃了亏。”宦官孙会苦笑补了句。
    “唉……”
    一干人又是一阵长叹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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