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林中,自是使用短弓最佳,虎子却用着与众不同的长弓,只能说明一件事情,那就是,他也是个神射手,可以不靠近猎物,远距离射杀。
    苏眉坚持,在不撤掉十七时,蔡鞗没有太过抵抗,身后也多了一位背负长弓的亲随。
    十月初三是杭州城的大日子,整个百花阁人声鼎沸,所有人都在等待一人,一个决定了无数人命运之人,赵三是名穷苦佃户,整日里只与田地打交道的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有一日进入百花阁这般烟花之地,更没有想过,会有一日与曾经的孙大老爷一同坐在宴席,而且还是并肩坐在一起。
    “赵副会长不用太过紧张,五公子很是和善的。”孙邃捋须一笑,顺手端起酒盏示意。
    赵三刚要端起酒水,像是想起了什么来,又忙在掉了色的衣衫上擦拭了几下手掌,这才小心端起酒盏。
    一群商贾们看似相互低声谈笑,双目却始终盯着赵三,见他如此,一干人偷偷示意,眼中满是鄙夷,饮下酒水的孙邃神情自然,甚至还略带些敬佩。
    “赵副会长家中子女六人,却赡养亡兄遗孀十年之久,老夫甚是敬佩。”说着,孙邃再次举起酒盏。
    赵三却有些羞愧说道:“东家说笑了,若非兄嫂照顾,赵三早死在了几十年前的饥荒,兄嫂病逝,赵三理当照顾些年幼侄子。”
    孙邃点头说道:“话虽如此,真正如赵副会长如此恩义的却少之又少,或许正因赵副会长的恩义,五公子才让赵副会长领着大家伙一同过好日子,你我两家也当经常往来才是。”
    赵三脑中不由想起数日前之事,想着前来时妻儿的期盼、兴奋,想着族老送了一程又一程,至今他也不明白,新东家会选了自己?
    看着老东家举杯,看向席间满是羡慕、不屑目光,赵三精神恍惚,竟有些不知该如何面未知的一切。
    就在众人相互拱手谈笑,一小厮急匆匆奔入。
    “老爷,小五衙内来了。”
    “什么?!”
    孙邃猛然站起。
    “快,快去迎接。”
    孙邃惊呼,满堂皆乱,纷纷起身涌向门口,而代表佃户的赵三等人却有些不知所措,只是跟在最后出了甲字房。
    或许是为了彰显蔡鞗的权威,苏眉只是将他送上马车,并未一同前往,百十骑挎刀背弓亲随紧紧护卫着马车,一路来到百花阁门前,透过绿桃不时掀开的车帘,看到董香儿带着一干艳丽女子站在门外,不由笑了。
    刘一刀、阿侬两位老人一身甲胄,在马车停稳了后,两人上前,一左一右,连同木质轮椅一起,将蔡鞗抬了下来,绿桃推着木车,一旁跟随着如同婢女的顾亲娘,前后左右各站立跟随着刘一刀、阿侬、十七、虎子四人,百十骑纷纷跳下马车,按刀将人群驱赶开了些,或许因为上次意外,百十人中,头裹红色英雄巾的亲随,不时扫视街道上所有店铺、阁楼,紧握着强弓大手像是随时开弓射箭一般。
    蔡鞗的到来引起整个百花阁骚动,正待在雅间休息党人的蔡卞、刘越、陈建、赵约、朱勔等人,也随着人群出现在阁楼之外。
    看着百十亲随人人披甲,虞侯王禀突兀的拉了下孙虎,孙虎不解回头,王禀却只是点头笑了笑,站在人前的蔡卞像是脑后长眼,知道身后两人的小动作一般。
    “讲武小学堂的武生可还入眼?”
    孙虎皱眉,刚要抱拳,蔡卞却大步走向已经落地的轮椅木车,王禀心下叹气,当日差点被骂了个狗血喷头,相比刚从京城前来的孙虎,并不敢太过轻视。
    “人人皆知孟费将军本是一西军罪军,因太师举荐而一跃成为捧日军左厢前军指挥使,小将前些日才知,若非小五衙内,孟将军至今也还是一罪军。”
    说罢,王禀大步走在蔡卞身后,孙虎却是一脸骇然,身为上四军一军指挥使,自是知晓孟费事情,只是他没有想到,如此要职竟因一娃娃。
    ……
    董香儿微笑上前,一旁跟着身量高大的赵誉,看着两人,蔡鞗正要打趣一番,蔡卞出现在眼前,打量着一身常服的蔡家二老爷,不由笑了。
    “今日是江南商会与各家签订百年契约,官府为我等公证,叔父一身常服……不怎么妥当啊~”
    蔡卞出场,董香儿哪里还敢靠近,只能退到一旁。蔡卞上前,在一干杭州官吏骇然下,接替了绿桃位置,推着他走向百花阁,一脸的叹息。
    “江南商会与各家商贾、佃户签订百年契约,今日是杭州大事,叔父今日只是二叔,不是朝廷官吏。”
    蔡鞗小脸郑重,下一刻又是一脸的玩世不恭,笑道:“叔父能说出这句话语来,侄儿心下很是欢喜,至少不用面对叔父这般冷脸阎王。”
    蔡卞一阵苦笑,叹气道:“鞗儿做下如此利国利民之事,叔父……心下有愧。”
    蔡鞗沉默稍许,说道:“鞗儿分得清公私,叔父没必要内疚,鞗儿也不认为一小儿可以扭转乾坤,只是人尽其力而已……”
    两人说着无奈,他人见到蔡卞推着蔡鞗,没一人敢上前,只是随着轮椅前行,让出一条宽阔道路。
    不仅仅各商贾、佃户代表前来,无数百姓围观,见证杭州,乃至天下也未有出现过的……怪事。
    没人可以用更好的词语形容,天下第一蠢事?就算蔡鞗是天下第一傻瓜,做了天下最大的蠢事,此时的杭州城也没人敢当面说着笑谈,不用蔡府恼怒,无数佃户的愤怒就能把人烧成灰烬。
    在他人看来,更不可能是精明之事,每年只取一成,又怎会是聪明人所做之事?
    没人能够说得清楚,但所有人都知道,今日之后,坐在木车中的娃娃必将成为杭州的传奇,哪怕最后的田地全部成了他人田地,也必将被一代又一代人说着今日,或仁慈,或愚蠢……
    蔡鞗却一脸平静,平静的面对未来一切,即使山崩地裂,他也毫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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