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城头大乱,知府韩钰看着眯眼看来的童贯,心下又悲又愤,上一次江宁城破时,官家恼怒的差点没砍了他脑袋,这次又是如此,而且可能还要严重。
    看着童贯眨眼示意,韩钰又岂能不知是何意?可这种黑锅……
    “罢了,罢了……”
    “去休,去休……”
    ……
    韩钰无奈走下城头,数年前淮南盐巴买扑时两人就见过面,又何曾想如日中天的大宋朝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小儿羞辱?
    看着心若死灰的知府大人走出城门,蔡鞗摆了摆手,周小七亲自带着人进入江宁城,在未有控制住城内兵卒前,蔡鞗是不会轻易涉险。
    “蔡驸马,你……你这是造反,又如何让老太师自处?”
    “三儿,给知府大人搬个椅凳。”
    蔡鞗没有回答没了生气的韩钰,回头看了眼三儿,目光又落在正提着衣裙赶来的小媳妇福金。
    椅凳很快送了过来,不仅有椅凳,还有茶几……
    “造反……知府大人如何理解‘造反’两字?”
    韩钰一阵沉默,说道:“蔡驸马就是造反。”
    蔡鞗接过福金递来的茶水,笑道:“在本都护看来,造反就是以推翻朝廷,建立另一个朝廷为目的的行为。”
    蔡鞗倾斜着身子鄙视面色微变的韩钰,笑道:“韩大人,你说……此时的小子有没有能力跑到开封?或者彻底占了江宁府,继而控制整个江南的能力?”
    韩钰想也未想,冷脸摇头道:“方腊反贼也得了杭州,此时不也被迫逃入睦州?在二十万大军围攻下,方腊又岂能活过一个月?”
    蔡鞗点头认同道:“韩大人说的是,今日得明日失,又岂能言彻底占有?可今日不同往日,韩大人不会看不到城外的十万乡勇吧?”
    “得民心者得天下,何以得民心?所欲与之聚,所恶勿施。”
    蔡鞗看向洞开城门,静静说道:“民心即利益,宋国太祖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士人获利,自是倾向支持朝廷,但士人真的代表了民心?”
    “方腊蛊惑百姓造反,景从者数以百万,难道就无朝廷太过剥削、压榨百姓之过?”
    “孟子言,所欲与之聚,所恶勿施。难道百姓喜欢缴纳高额赋税,喜欢承受过高劳役?”
    蔡鞗又指了指进入破碎城门的兵卒,说道:“他们为什么会听从本都护,为什么本都护只招了招手,他们就叭叭跑来了江宁城下?还不是本都护给了他们想要的?”
    “或许韩大人会说,你个娃娃总不能一直养着他们吧?”
    “是,本都护是不可能一直养着他们,但只要给了他们可以养活家小的田地,即使裁掉大部分,也绝对没人敢举刀相向!至于田地从何而来?世界太大了,随便扒拉几下都是种不完的田地,随便指向哪里,他们都会成为一个个土司老爷,所以呢,填饱他们的肚子真的不是很难。”
    韩钰面色大变,数年前或许根本不会在意一个无知娃娃话语,可现在不同了,蔡鞗虽然还挂着南洋都护名义,可他知道,眼前少年在南洋已经是一国之主。
    沉默许久……
    韩钰冷脸说道:“或许蔡驸马有割据江南自立为王的实力,但蔡驸马莫要忘了,南唐李氏不还是最后国灭族消?我大宋朝披甲精兵百万,即使一时奈何不得蔡驸马,十年后,我朝尽夺江南之地!”
    “哈哈……”
    蔡鞗闻言不由捧腹大笑,若非一脸责怪的福金搀扶了下,可恶小子已经栽倒在地了。
    “哈哈……”
    一想到“十年尽夺江南之地”时,蔡鞗便难以抑止大笑冲动……
    “唉……”
    大笑良久,蔡鞗又是摇头一叹。
    “百年积弊,梁山贼在山东作乱,山东可是孔孟礼仪之乡啊……”
    “北方有梁山贼造反,南方有方腊,尽管此时梁山贼已经被朝廷招安,方腊也是灭亡在即,可这也说明了一个问题,为何宋国如此富庶之国,还会有占山为王贼人?还会有人在江浙富裕之地造反?”
    “百万披甲精锐兵卒能过了江水?”
    “十年……韩大人是对的,当韩大人见了我军镇威、镇远巨舰重炮,就该知道朝廷水师根本奈何不得我南洋水师,想要过河就要老老实实造出毁天灭地重炮来,所以十年隐忍造炮是对的。”
    “关键是朝廷仅凭江北之地,有这么多钱财养披甲卒百万?辽国灭国在即,女直人一旦占了燕云之地,你韩大人真以为女直野人还会相信《檀渊之盟》兄弟之言?”
    “北有灭辽女直野人,江南又被本都护占据,夹在中间,成了四战之地的江北宋国能撑过五年就不错了,又有何资格言十年之语?”
    韩钰猛然站起,指着蔡鞗暴怒……
    “你……你……”
    蔡鞗伸手将面前颤抖手臂推开,又指了指座椅,随意向有些担忧的小媳妇笑了笑。
    “放心吧,相公若真想占据江南自立为国,也不会如此与韩大人好好说话了,更不会还待在城外闲聊。”
    韩钰提起的心放了下来,说了这么多,还不是想要这句话语?
    蔡鞗知道韩钰忐忑,自己的表现又不像是真的造反,否则江宁城可不会如此轻易打开城门。大家都是聪明人,相互间叨咕来叨咕去,也还是相互试探。
    见混账小儿不会真的抢了江南,韩钰叹气道:“蔡驸马既然不会造反,又因何如此羞辱我等,羞辱官家?”
    蔡鞗咂巴咂巴了两下嘴角,叹气道:“若不是知道你们会屠杀数百万无辜百姓……别辩解!大家都是聪明人,且不说你们会趁乱吞下无数田地,会趁机抬高粮价赚取无数,仅摩尼教的‘是法平等,无有高下’你们就会屠杀无数人!”
    ……
    “唉……”
    韩钰苦笑叹息一声。遭了灾、活不下去的百姓造反,开仓放粮也好,打杀官府、富裕人家也罢,但也还允许低头了的富户活下去,甚至在造反者中成为另一种富贵之人,可摩尼教不一样,但凡是富户一律砍人头颅,如此激进又如何获得士人的同情?
    两人如同朋友闲聊,城头伸着脖子的官吏们却放了下心来,有些急躁的慌里慌张跑下城楼组织衙役上街巡逻,上一次江宁城破也是如此,若是没人巡逻,自家被人抢光了也没地儿哭去。
    远远看着城头已经没了人,蔡鞗拍了两下腿脚站起,看着面色怪异的韩钰说道:“苏杭被摩尼教,被一二十万兵卒祸祸了一遍,江南发生变故太过突然,本都护没时间自海外调粮救民,有足够粮食救民的也只有江宁城一处,还有就是本都护恼怒官家不卖硝石……哦对了,韩大人最后劝劝童大人,或是让童大人装病一些时间,但他的官印必须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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