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湿透的沈追星和玲珑人满身疲惫地坐在密道里,借着微弱的火光。玲珑儿撕下裙摆上一块布,帮助沈追星包扎伤口。
    沈追星低头不语,任由玲珑儿摆弄,心情沮丧到了极点。
    沮丧是因为失望和无力感。
    这是是一次准备充分、精心策划的营救计划,从头到尾沈追星都全身心地投入其中,从小到大,自己还是头一次积极策划去做一件事情,上次吴王宝藏的寻找过程不过是自己提供线索、蓝月负责寻找罢了。
    可是这次不同。这次整个行动几乎是按照沈追星的设计来定的。
    完美的计划,完美的行动,最后却得到了完美的失败。
    对于蓝月的被擒,现在沈追星感到绝对的无能为力。到现在为止,沈追星的脑海中依然还是混乱一片,风声、雨声、雷声、喊杀声、火铳的枪声、痛苦的嚎叫声依然充斥着大脑的每一个角落。
    有那么一刻,沈追星以完美的战术去营救蓝月,蓝月离沈追星那么近,沈追星当时同样充满了自信,可是,神机营火铳喷出的火焰粉碎了他的计划。
    玲珑儿将他从神机营的火铳下救走。当时,看着自己的朋友蓝月无助地倒在地上,沈追星真想死在火铳的烈焰之下算了,那样最起码能对得起蓝月这个朋友,可是,他不能那样。因为那会同样搭上自己另外一个朋友——玲珑儿的性命。
    沈追星不敢想象蓝月接下来会遭遇什么,以朱元璋的残暴性格或许死亡对于蓝月都是一种奢侈。
    或许自己是一个不祥之人,沈追星想到,为了自己,父母死了,阿爹也死了。如果蓝月没有遇到自己,就不会看见墨门有关京师的密道地图,就不会返回京师,现在,虽然还是逃亡在外,却能自由自在地活着。
    这时,一旁的玲珑儿从怀里拿出了一点干粮,掰开一半,递给沈追星,同时问道:“问题出在哪里?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沈追星推开干粮,低声道:“问题究竟出在哪里,我不知道,或许有水落石出的一天。我猜想对方从一开始就看穿了我们的计划,只是担心我们半路逃走,便将计就计,在最后时刻才将我们堵截。本来,凭我和蓝月的能力,或许可以逃走,但有了蓝府众人的牵挂,就谁也逃脱不了。此人当是熟知蓝月性格之人!”
    玲珑儿道:“你是说李景隆?此人确是蓝月的发小,又能从蓝月打听的情况里猜出我们的计划。果真如此,当饶不了他!但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追星摇摇头,惨笑道:“不知道,有些人似乎天性喜欢害人。也有些人,虽无害人之心,但天生不祥,总能给身边人带来厄运。我或许就是后一种人!”
    玲珑儿从接触到现在始终给人一种嘻嘻哈哈、大大咧咧的感觉,可是听了沈追星这话,却板起脸来,正容道:“沈追星,你高估了自己,人的命,天注定。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命运,如果真能改变,那也只能靠自己去改变,靠不得别人,也怨不得别人!”
    说道这里。玲珑儿似乎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在我小的时候,国家出现了动荡,有人背叛了我们家族,全家不得已逃亡海上,谁知遇上风浪,大船沉没,我们分散到几艘小船上逃生。风平浪静后,我们飘在了陌生的海域,因为没有了罗盘,不知道应该划向何方。要知道假如我们不是划向陆地或者海岛,而是走向大海深处,那过几天所有人都会渴死饿死。偏偏那艘小船上虽有护卫,却没有一个熟知海洋的水手。大家都不知所措,但又不能不有所行动。”
    “就在这时,有人说话了,那边,往那边去!”
    “说话的是一个五岁的小女孩。一开始大家都不以为然,可是后来因为实在是不知道往哪里去,不如赌一把,就按照那孩子指的方向划去。”
    沈追星此刻已经忘掉了自己的心事,问道:“后来呢?”
    玲珑儿笑道:“划了一天的船后,找到了一个海岛。虽然不是陆地,岛上物产丰富,且有大量天然淡水,大家都得救了。”
    沈追星道:“那个女孩不会就是你吧?你又是怎么知道往那个方向去的呢?”
    玲珑儿道:“对,那年我才五岁。至于我是怎么知道往哪个方向的,先不告诉你,就算是我的秘密吧。我想对你说的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在能够改变命运的时候也是靠自己在做选择,和别人无关。那天,我选择了我的方向,别人朝我说的方向去,不是我有什么权威或者权利,而是他们选择了我的选择,所以,那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玲珑儿继续道:“比如你随蓝月来京师营救他的家人,假如你死了或者被抓了,你会觉得是蓝月坑了你或者是他给你带来了厄运吗?你不会!因为那是你的选择,你做了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同样,那也是我自己的选择。所以,明天天亮时,不要对我说我们分开吧或者和我在一起你不会有好结果那样的话,因为和你在一起也是我自己的选择,和你无关。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和我在一起。”
    说到最后,玲珑儿笑了,又露出原来那充满异国情调的调皮表情。
    沈追星乃是至情至性之人,本不是坏事,但这个性情之人很容易钻牛角尖,且不能自拔,从而陷入“心魔”。
    “心魔”对沈追星来说最是危险,因为沈追星的真气已经达到了一个极高的境界,必须有强大的心灵才能控制、平衡,一旦心灵出现空隙,轻则走火入魔,重者会引领沈追星使用真气自爆。所以季潭宗泐才让沈追星下山修炼,与世无争的高山深谷修炼不出强大的心灵,只有历尽沧桑才能看破红尘。在那之前,沈追星都是危险的,他的危险不是来自旁人,而是来自他自己,来自与他心灵不相称的强大体内真气。
    玲珑儿虽然和沈追星接触时间不长,却深悉他的性情,见他又犯了“痴”病,因此才有刚才那段对话,经过一番开解,沈追星又恢复了正常,二人有说有笑起来。
    此时才觉得饥肠辘辘的沈追星向玲珑儿要了些干粮,一边大嚼,一边问道:“你说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蓝月现在是生是死我们都不知道,总不能就这么丢下他不管吧?”
    玲珑儿分析道:“我们现在返回去和送死没有区别。如果朱元璋想让他死,那不会太久,我们现在回去,就算能打听的消息,恐怕也来不及了。那只能说,那就是他的命,蓝月也会认。”
    “如果暂时没有杀蓝月,我们现在回去也没用,真有什么举动让朱元璋察觉了,反而会害了他的性命。不如我们暂时离开,再想方法打听蓝月消息。如果蓝月还活着,说明他命不该绝,我们再想办法营救,你看如何。再说,经此一役,墨门暂时也会销声匿迹。”
    沈追星点头称是,他亲耳听朱元璋提到了墨门,因此现在一定会将搜捕墨门当成朝廷首要任务,自己和玲珑儿也会被算到墨门头上。要知道,任何一个皇朝最忌惮的不是某个人或某个家族,那可以通过一次冤案就可以全部解决,最忌惮的是除了自己之外还有别的组织,尤其是有自己信仰和理念的秘密组织。因此,自古以来,墨门都是历朝历代帝王秘而不宣的眼中钉和肉中刺,必先剿之而后快。只可惜,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玲珑儿又道:“现在我们应该去一个地方,既可避开朝廷追捕,又能打听到京师消息,因此这个地方不能离京师太近,但也不能太远,你说去哪里好呢?总不能天天躲在这密道了吧?”
    沈追星想了半天,忽然道:“我有一个朋友,陈天定,是洞庭帮的少帮主,前些时日约我去寻他。我想他是人去京师打听消息是最合适不过的了。如果蓝月没有被朱元璋立即处死,说不得倒是他还能帮上忙。”
    玲珑儿笑道:“那再合适不过了!我虽远在海外,但也曾经听说过洞庭湖的壮美,‘八月湖水平,涵虚混太清;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我都等不急了,现在咱就启程如何?”
    沈追星笑道:“你这个人有时聪明得可怕,有时又傻得可以。你因待在这密道里不见天日,竟忘了时辰,现在应该是半夜,外面还是漆黑一片,待明日天亮我们再走也不迟。”
    二人说说笑笑,暂时烦恼抛在脑后,过了一会儿,便各自睡去。
    天刚亮,二人就出了洞口。经过昨天大雨,山里空气格外清新。二人商议,朱元璋肯定不能料到他们已经出了城,应该还在城里搜索,因此城外反而安全,再说沈追星当时戴了面具,又经宫宝山化妆易容,玲珑儿出现时,又是大雨滂沱,即使检查,也不知二人身份,两人绝对安全,不如直接坐船西行,逆流而上,到岳阳地段再换乘去洞庭。
    二人自钟山北行,到了江边,打听到今天刚好有一班去往益州成都的客船,中午起航,便找到码头。果然没有检查,二人怀内多金,便付了船资,登上了西行的客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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