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姐过后分析,觉得一,可能是因为杨氏留下的影子太深;二,则是高老爷的官职不够大。
    在江宁,高老爷可以说就是最大的官,她就算是个妾也没什么好畏惧的。而在这京里,高老爷真不算什么,杨氏也就畏手畏脚了。别的不说,她一个妾主持中馈,总是有些底气不足的。从她的话音里安姐能够听出,她一方面舍不得离开她,另一方面对去广州也是有一定的向往。不过真要让她选择,当然还是留在京里能时时见到她的好。
    同样的,安姐也有些舍不得离开杨氏,但看现在的情况杨氏说不得是要一起去了,不说别的,就是主持中馈就要有人。何况杨氏同高老爷现在的感情还不错。
    至于说培养静姐,倒没有别的什么目的。一是觉得是时候了,再怎么说静姐的年龄也到了,她再说不嫁人也不能当真;二来,原因就比较复杂了,这里面有一部分是因为轩哥,她真没想到这个弟弟在背后会这么维护她;二来也有些是因为朱抵——她都这么做了,静姐总不至于看不出她的用心吧,若她还是不识好歹,那她以后也可以不用搭理她了。
    事实证明,静姐虽然蛮横了些霸道了些,却是知道好歹了。之后再看安姐,虽不至于恭恭敬敬,却总不是横眉冷对了,说起话来也比较正常了。
    高老爷看到这些变化心中欣喜,对杨氏道:“我这辈子有三件得意的事:一,深受皇恩;二,得中探花;三,妻女皆优。二娘子,安丫头真是比一个哥儿都更令我有光彩啊。”
    听他如此夸安姐,杨氏自然非常欣喜,不过就像天底下大多数的中国家长一样,在别人夸自己孩子的时候,总免不了要谦虚一二:“这丫头,就是性格太硬,以后到了南安王府,我真担心她……”
    “不妨。女儿过的如何,一看命,二看运,三看自己的本事。咱们丫头本事是不缺的,而这运,我看也不差,那个朱抵对她总是好的,至于这命,就要看我的了,只要我受圣上重视,二丫头就算在王府也不会被人小看了!”说到这里,高老爷带着一股浓浓的自信,因为前不久固安帝又宣他进宫了,这一次固安帝没与他长谈,过后却派了个太监给他。
    这太监姓王,已有六十多岁,在宫中已混到了一定地步。不过当朝对太监有严格规定,他虽然掌有一定权势,也不过吃好喝好用好,若说能向朝中伸手,别说他,他在宫中拜的爹爹爷爷都不成。而到了他这个年龄,也没有太大野心了,就想回老家过过安稳日子,同时看能不能收个族中弟子,好歹以后也能有个烧纸的。
    而他的老家,正在广州。固安帝派他跟着高老爷,一是提前告诉他一些当地的风土人情;二来也算是个尚方宝剑,虽然王太监绝对没有尚方宝剑那么大的作用,但也是一个高老爷受重用的信号。
    也的确如此,在王太监到高家的第一天,张家就沸腾了。张老爷等人一方面高兴一方面又莫名其妙——广州真不算是太好的地方,为什么圣上就这么重视?
    而不管别人怎么想,高老爷是信心倍增,越发用功刻苦,就等着到广州大干一场呢。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到九月的时候安姐的嫁妆已经全部备齐。按照份例,她这样的庶女就是五千银子,因为她高嫁,本来定的是八千,而现在高老爷大手一挥,只是公中出的就到了一万五。除了早先打的家具收拾的铺盖,后面添的首饰,就是京里的一个小庄子了,这也是高老爷本身在京里唯二的一个庄子。
    比起另外一个庄子,这个庄子还带温泉,因此冬天也能种一些瓜果蔬菜,是高家冬日有力的蔬菜补充。不说安姐,就是杨氏也没想到高老爷会这么大方,收的时候颇有些惴惴的:“这个庄子给安儿了,以后冬天家中用菜……”
    “无妨,还有张氏早先的庄子,冬日里也会种瓜果的。”
    杨氏皱着眉一副非常为难的样子,高老爷大手一挥:“你不用担心,第一,过了年咱们就去广州了,也吃不了这庄子里的菜了;二来,那庄子虽是张氏留下的,咱们总能优先采买吧,家里这点钱还是有的。至于静丫头会不会说嘴,她要是个懂事的就不会。以后要有人翻出这事,我也自有话等着,别的不说,安儿在江宁,就没少帮我的忙。钱财上以后也只会有更多的。”
    江宁之后的联合,他自然是没少收干股的。
    “可还有四姑娘……”
    “那个孽障,你以后就不要提了。”虽然舒姐最近没惹什么事,高老爷提起她还是一肚子火,他几个子女,除了最小的留哥还看不出来,其他的要不就是异常能干的,比如安姐;要不就是异常忠烈的,比如心姐。静姐就算差点,到底没惹出过什么事;轩哥虽然弱了些,却是懂事的。就这么一个舒姐,却成了他的大污点,有时想起都会又恨又怕。恨的自然是舒姐的愚蠢,怕的则是若非朱抵对安姐情深,现在他高博荣还不知会成什么笑话呢!
    “我早先是想把她嫁到老家的,现在看却是不成了。待咱们到了广州,就给她相看一户打发出去。若没意外,咱们是要在广州呆六年的,总能看顾一二,之后,就看她的造化了。”
    他都这么说了,杨氏自然不会再多嘴,而除了这些,还有他们早些年在京城置办的产业。这些安姐本是想留给杨氏傍身,杨氏却怎么也要她带走:“傻孩子,嫁妆是什么?就是女人的脸面,要不是怕惹是非,我只担心给你的不够呢。至于我,这辈子就这样了,你父亲再不好总不会让我吃不上饭,何况,还有留哥呢!”
    好说歹说,最后还是让安姐带走了。而除了这些静姐轩哥金氏高老太太都添了东西,高老太太的就两个镯子,说是玉的成色却极是普通,加在一起也不见得值一百两。倒是金氏添了一整套的红宝石头面,虽然做工一般,那宝石却是实打实的。轩哥现在手里没什么钱,却也靠过去的积累给她添了一小套头面,拿来的时候还非常不好意思,吭吭哧哧的保证以后定会拿好的大的过来。倒是静姐,大大的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竟拿出了张氏留下的一间铺子,虽然只是个卖笔墨纸砚的小铺子,却是个实打实的商铺,做了这些年有固定客源也有固定盈利,倒是个细水长流的保证:“你别以为这是我给的,是我娘给的,我娘早说了,待你出嫁的时候,会个你添妆呢!”
    ☆、第164章
    第三十三章
    在说这一句的时候静姐昂着头瞪着眼,如同一个骄傲的公主,只是眼中带着一些红丝,安姐笑着摸摸她的头:“待你出嫁,我也会给你添妆。”
    静姐哼了一声,虽然没说出来,那神情却已经表明了——谁稀罕啊,随便你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安姐笑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日子一天天临近,高家越来越忙碌,哪怕是对安姐没什么好印象,不想管事的高老太太也不得不动起来。虽然那一天南安王府是主场地,可高家这边从上到下也要经过一番收拾。下人们也需要安排好,高老太太再想躲清静,这些也是躲不了的。何况还有三日后的归宁,再怎么着高老太太也不能不见朱抵。
    杨氏忙的团团转,静姐跟在后面更是头晕眼花,最后郑妈妈和金氏都被拉了出来。前者是个讲规矩的,后者也是个管家能手,特别是金氏,本就有心讨好安姐,这种事当然事更加卖力。
    这里面最清闲的反而事安姐了,她平时帮杨氏管家,现在却是不好再插手。最多也就是晚上算算账,核实一下各方面的开销。而这一算她也不由暗暗咂舌。现代都说婚结不起,可在这古代,花费也一样不少。不说给她的嫁妆,就是家中上下添新衣就是一大笔,还有从上到下的赏钱,此外还有新添的盘子,新补的漆,要摆的花、拉的绸缎,要放的鞭炮,撒的赏钱,林林总总加在一起竟也有上千两了!这还不算归宁时要置办的酒席。
    安姐看的有些不安,说实在话她现在并不太在乎一两千两,这笔银子她也能拿得出来,她也知道高老爷不缺钱。就算江宁遭了灾,他离开时各方面的程仪也没少送。但现在是在京城啊,如此花销,不会有人弹劾吗?
    杨氏在这方面却比她想得开:“你就放心吧,这些都是你父亲交待的,他心中有数的。”
    安姐满脸狐疑,最近高老爷就像打了鸡血似的,他真心中有数?
    杨氏笑了:“你这算什么啊,你是不知道早先夫人进门的时候……我虽然没见,可也知道比你这不知排场了多少倍。”
    “那怎么能一样?”
    “其实都一样的,不说别的,就是在咱们老家那地方,只要善待姑娘的,都会把婚礼办的体体面面的。我早先出门的时候,家中也摆了酒席雇了轿呢。”说到这里杨氏脸上的表情非常复杂。有怀念更有些落寞,安姐默默的握住了她的手,她同高老爷青梅竹马,绝对没少畅想过嫁入高家时的场景,谁知最后却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其实这种事,又何尝没在她身上发生过?
    想到这里,安姐不免又有几分唏嘘。女人总是把自己的希望放在男人身上,而最终得到的往往是失望。这到底是男人的错,还是女人的错?或者大家都没有错,而是,这就是人生?
    安姐突然发现自己感性了起来,是谁的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这种形而上的东西想破脑袋也不见得能解决实际问题。不过她发现自己就算知道这个道理,也不能让自己平心静气。过去拜强大的生物钟所赐,到点就睡,现在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更是七想八想。她这种状态当然瞒不过身边人,不过像思烟冰琴这种是不好说什么,杨氏是不在乎,她对卷秋说:“哪个当姑娘的没经过这一遭?将来轮到了你,你就知道了,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卷秋是已经说定了亲事,对方是高老爷的一个亲随的亲戚,说起来也巧,也姓杨,在外面开了个铺子卖糕点,虽不至于像福瑞斋那么有名,也是几十年的老铺子,给的实惠,很受一般百姓爱戴,因此家中也比较殷实,虽没有丫头却有两个妈子。因是老门老户,也有两进的院子,卷秋嫁过去也不至于受苦。而那杨家公子卷秋是偷偷见过的,心中是满意的,此时听杨氏一说,立刻臊的不行:“姨娘就来打趣我!”
    杨氏看了她一眼:“我是实话实说。这女人啊,嫁人前总会想这想那,想着以后的生活,想着未来的夫君,弄不好还会规划一下自己的孩子。可真嫁过去了,生活了一段,也就知道自己早先想的都是没用的。这一点,不管早先是不是见过,是不是认识,都一样。算了,不说这些了,姑娘那天要穿的里外衣服可都收拾妥当了?在头天晚上你们可要再给我检查一遍,务必不能有一点差错。”
    卷秋连忙应了。
    就是在这种慌乱忙碌中,时间一点点的过去。
    十月十六日,宜嫁娶、祭祀、祈福、求嗣、开光、出行、解除、出火。
    这本来应该是一个很普通平凡的一天,于高家,这是一个嫁姑娘的日子,与安姐这是人生的转折点,但对大多数的京城百姓们来说,这一天本没有什么不同,虽然是个好日子,但一年里有上百个好日子呢。别说普通人家成亲,就是王公贵族咱们也没少见。真要说能令咱们帝都人民感叹的还是皇上或者太子大婚。不过当今圣上是在做世子的时候就成了亲,没意外的话,估摸近期是不会再封后了,至于说太子,想来也还要再等个十几年。
    所以虽然南安王家二公子今天要成亲的消息很早就被传扬了出去,一般百姓还真不是太在意。当然,不是说不凑热闹,这种热闹还是要凑的,不说别的,总还能有些瓜果赏钱不是?
    但是这一天的婚礼却把所有观看者都给震住了,一直到十几年后太子大婚时还有人津津乐道的谈这一天的事情。
    这一天朱抵骑了匹纯血马,虽不是白马,但那身高那气势却把一般人们常见的马匹都比成了驴。而朱抵本人更是一身鲜艳的红,当然新郎官在这一天都穿红,但朱二公子平时就以一身红衣见人,此时穿来更有神采。他本就长的俊俏,这一身行头配上任谁见了都要喝声彩。而就算是朱二公子也知道今天不同往日,脸上的表情也端正了起来,要知道他现在也是打了几场硬仗,领过成千上万的人马的,这态度一端正,气势立刻就显露了出来,当然,要说多么霸气无边也许还谈不上,但绝对做到了严肃活波积极向上。
    不过要只是这样还不至于令首都人民难忘,关键的还是他后面跟的护卫队。固安帝把他从太原掉进来,大部分兵士都便宜了其他人,但他的亲兵却是跟着走的,朱二公子的亲兵是多少呢?三百人!是的,在知道自己要被调职的时候,朱抵很无耻的把一些精锐都编入了自己亲兵的行列,这一点他也没瞒固安帝,固安帝知道了也只是一笑。其实不说朱抵的官职,就是他将来要分得的爵位上来说也是要有几百仪仗队和护卫的。所以关于这一点,就算一向好指手画脚找毛病的言官们也没有说事儿。
    而在这一天,这三百亲兵全部穿上了他们的作训服!是的,就是那改良版的党卫军军装,一个个扎着腰带穿着长靴迈着一字步,什么,黑漆漆的一片不吉利?错,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披了一件大红披风!
    深秋,天有些凉,天上还有风。所有人的披风被刮的猎猎而响,在向一个地方飘的时候如同连成一片的旗帜。此时的人们也许不太知道什么叫热血,但这不妨碍他们一个个瞪大了眼长大了嘴,在心中感叹——真漂亮啊!
    漂亮,真漂亮,就连安姐在轿子中偷偷往外看也要承认这一点,不仅漂亮、帅气,她更有一种自豪得意。在现代她看过阅兵,看过各种仪式,但那个时候她只是看,就算在现场也是隔离带外面的,而这一次她是身致其中!
    这一次也算是禁卫军首次在公众面前正式亮相,当然禁卫军一直也是有任务的,比如过年祭天就是他们要干活的时候,但那个时候穿着过去的衣服走着过去的队形,大家也没什么感觉,最多也就是……唔,这队伍貌似精气神不太一样了?但谁也不会多想。而这一次却是把朝中上下都给震了一把。
    要说禁卫军就是走队列的,过去的禁卫军队形也走的十分漂亮,可漂亮和漂亮还是不一样的,这就像是模特和士兵一样。也许外人说不出具体有什么区别,但其中的差别他们还是能感受到的,比如说张老爷……
    这一天张老爷并没有到高家,虽然他竭力的想扒着高老爷,可总不至于连最后的脸面都不要了。他一开始并没有想过看迎亲——他下面的子子孙孙不知道有多少,这有什么好看的?所以他本是带着几个清客去喝茶的,只是他找的茶楼正是繁华之地,而朱抵既然想露脸了,当然是哪里人多往哪里走,哪里繁华往哪里钻,所以张老爷就这么坐在茶楼上无意中观看了一回阅兵,一开始他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直到下面人乱喊才反应过来:“南安王府的二公子成亲了啊!”
    “南安王府的二公子?”
    “就是打败了寿王的少年将军啊。”虽然严格来说寿王不是朱抵打败的——起码不是他一个人打败的,可少年英雄总比老英雄好看是吧,少年将军也比老将军听着更给人带来无限遐想。
    果然一听这话下面一片恍然大悟声:“原来竟是那位将军!娶的是谁家的姑娘?”
    “高家的啊,就是那个新得了一等勋章的高大人家的二姑娘!据说这位姑娘在江宁时也是巾帼不让须眉呢!”
    “怪不得怪不得。”
    一片赞叹,张老爷听了那真是各种滋味。他想那高家的二姑娘又做过什么,他的亲外孙女那才是真正的、真正的……
    “迎亲队伍来了,咦,这是……”
    “怎么一片黑?”
    本来陷入沉思的张老爷抬起了头,让人把窗户推开,然后他就怔怔的看着那一排队伍从自己眼前走过,那不是他所熟悉的军队,他们穿着另外的衣服,迈着另外的步伐,可是、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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