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衣服,总要过去的!”安姐咬牙道。平时的请安也许能跑,这种事是怎么也跑不了的,“你出去说一声,外面的我不管,咱们院里的,从今天起一律把那些不该穿的不该戴的都收起来。”
    思烟出去了,安姐在冰琴的帮助下换了身素色衣服,早先的金钗也取了下来,换了一个小小的珠花,手上除了一个白玉镯子什么都没有留。思烟回来时,手上还拿了封信:“姑娘,这是秦夫人来时送的,因您不在,就放在段妈妈那里了。”
    其实朱抵要给她来信,直接送进来就成,现在他们也没那么多避讳了。但朱抵的信还是通过秦夫人转交,安姐也非常认可这种方式,不说别的,一想到自己的信有可能被别人先看一遍,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恶心。
    安姐拆开信,匆匆的看了一遍,这一次朱抵倒没有东拉西扯太多,因为这封信是他今天一早写的,是的,在要进园林与人干仗的前一刻,朱二公子不是集中精神想着怎么打仗,而是给安姐来了这么一封信。不过他也没有时间说太多,只是说自己一定会取胜,让安姐听他的好消息,最后文绉绉的来了一句肉麻话: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饶是安姐一肚子心事,看到这一句也不由得一笑。不过这时候是没时间回信了,她只有把信先收起来,然后带着人向正院走去。此时正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王氏没了,生下的是个死胎,朱纳受不了打击昏倒了,虽然已经被救醒,却像大病一场,整个人看起来都不怎么好,南安王妃想让他休息的,但他却不愿意,而是跪在南安王妃面前要求做主:“大娘子临死时说她是被人害的,母妃你是知道大娘子的,最温和善良了,若没有十足把握,不会这么说,这其中,必有人下了黑手,还请母妃给大娘子做个公道!”
    南安王妃怎么也想不到他会说出这么一番话,顿时又惊又怕:“你胡说什么,她被谁害了?这院子谁会害她?谁敢害她!”
    朱纳没有说话,但那表情却没有丝毫退让。这就和王氏早先所想的一样,若她直接说是南安王妃害的,朱纳自己就不信,旁人听了也不见得会相信。说南安王妃变态也好,苛求也好,对王氏或者说她肚里的孩子总是一百个诚信善意的,说句不好听的,她恐怕宁肯吃自己的肉也不愿伤害那个孩子一点。所以王氏若那么说了,朱纳说不定还会以为是她自己起的幻觉。但她不说是谁,只说被人害了,朱纳在难过悲痛之下是一定想找到这个凶手的!
    能不能找到王氏不知道,但她知道在这种寻找下南安王妃一定不会好过。事实也是如此,见自己的儿子这么坚定,南安王妃皱起了眉:“纳儿,你累了,先去休息吧,这边的事由我和你父王来处理。没有人害大娘子,以后你也不要再说这话了,这真传出去,对咱们家……都不太好。”
    “母妃,我相信您,可大娘子临死前亲口对我说的,我要连查都不查一下,也太对不起她了。”朱纳垂着头,低声道,一想到王氏去世前的眼神他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心痛。是啊,本来,是多么美好的事情!他们终于拥有了自己的孩子!还是男孩,哪怕以后他再没有孩子了呢,有了这个男孩也就一切不怕了。他会成为顺理成章的世子,然后是王爷,而这个男孩呢,将来会继承他的位置,他应该不会像他这样身体不好,毕竟王氏的身体很好,就算从他这边遗传了一些,也总会好些的。那一定会好好调理这个孩子、教导这个孩子,不会让他再走他的老路。而王氏也必定会是一个好母亲好王妃!
    那么美好的事情,那么好,现在都没了。都是那个人!一切都是那个人的错!想到这里他暗暗握了下拳,发誓一定要把那个人找出来。
    “那你想怎么样?”
    “我想知道大娘子到底是怎么发动的,陈太医明明说还有十多天。这突然发动一定是有原因的。大娘子今天乃至这几天吃了什么穿了什么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我都要知道,特别是今天,她在发动前在做什么?屋里都有谁?发动时又是谁在她身边的,有几个人在?她若在外面,旁边还有谁,说不定就有人看到了什么东西。”
    虽然没有正经管过庶务,但他既然有才子这样的名号,起码脑子是不笨的。这一点点指出来,每一句都令南安王妃胆战心惊。虽然当时她能确定屋中只有她们三个,可外屋呢?院子里呢?是不是就有哪个丫头妈子听到了什么?若是传出一声半句……
    就在为难间,安姐来了,这一下朱纳只有暂时停下,南安王妃暗暗松了口气,但面对安姐却没有丝毫客气:“你上哪儿了?家里出了这种事你到现在才来,是做什么去了?”
    安姐没有出声,她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错。南安王妃还要再说点什么,南安王已道:“好了,都不要再说了,下面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吧,马上北定王家的人就要来了。王氏是不是收拾妥当了?”
    王氏几乎死在晚上,显然不太适合发出丧讯,但她的娘家还是要通知到的。果然,南安王的话几乎刚落,北定王家的人就到了。
    王氏离世,对南安王府来说是个大事,对北定王家来说是件极痛心的事。但对整个大明朝,特别是朝廷众臣来说就不算什么。什么?王府里死了一位大儿媳妇?哎呀呀,真可惜。生产的时候死了?男孩?没能活下来?真是太可惜了!
    然后呢?大家去吊唁一番随点礼也就罢了——这一般还不是自己去,大多是家中的女眷前往,毕竟这王氏只是南安王府大公子的媳妇,还不算是世子妃,更不要说王妃。再说回来,就算是王妃又如何?这偌大的京城就不缺这个!所以朝中诸位大臣更看重的还是这一次演习。朱抵胜了!朱抵,以一种令人没有想到的方式胜了!而且是大胜,河北卫占尽好处还被打的没有还手之力——虽然河北卫是主动进攻的一番,但从结果上来看也不耽误别人这么想。
    这、这、这……
    当然也不是说他们就没有想到朱抵会胜,但所有人,包括固安帝都没有想到他会胜的这么轻松如意,听到消息的时候,这个年轻的帝王先是一愣,然后就是少有的在众人面前露出了笑脸,不是那种装出来的模式化的,而是真正的开心:“看来十三弟这两年真是下了大功夫啊!好!”
    他这么一说,立刻就有拍马的跟上了。有说固安帝英明的,有说朱抵才高的,总之是一阵猛夸,还有一个干脆就说朱抵既然胜了,就应该好好的赏一番,听了这话,固安帝摇摇头:“赏不赏这个再说,就是下一场对大同,诸位爱卿拟个章程吧。”
    他这么一说,众人一怔,立刻就有人领命了。下了朝后自然是一番议论,大众一些的是议论一下这次的演习,私密一些的则议论固安帝的想法,看这样子,这个青年天子并不是一时兴趣,是真的要把演习进行到底了?还有一些,则是在议论固安帝对朱抵到底是否看重了,其实早先说要赏的也有这方面的试探,谁知固安帝连想都不想就堵了回来,这到底是不在意啊,还是觉得不是时候?
    而不管这些人怎么议论,朱二当然都是不知道的,就算知道了也不在意,他现在正在快马加鞭的往京城赶——王氏死了!他的大嫂竟然死了!朱抵同王氏没什么交情,也谈不上什么感情,虽然对这个温柔和善的女子有些遗憾,可绝不会焦虑,他现在的焦虑是因为安姐。王氏死了,安姐怎么办?南安王妃会不会拿着她大做垡子?虽然这个时候她的注意力应该放在丧事上,可这个女人已经不正常了,谁知会做出什么事?
    本来朱抵是想好好整顿一下自己的禁卫军的,虽然在外人看来他们是大胜,打的河北卫没有还手之力,但他知道,其实他们是险胜。河北卫能再冲破两道防线,他们后边就有可能溃败!这和平时的推演不一样,不是指挥官说什么就是什么,在实战里下面的士兵是不可能完全听从指挥官的指令的,他们会害怕会惊慌,当然也有可能会更勇敢疯狂,这些都是变数。而在他的打法里,是不需要任何变数的!
    朱抵不知道游戏,但在他的设想里,下面的士兵最好就是棋子,让打哪儿就打哪儿,让不动就不动。在没有指令的时候不需要他们去拼命,但同样,在没有指令的时候,他们也要永远坚守在那里。
    真的来说,这是最好的士兵了,禁卫军,还远远达不到这种程度。河北卫能冲破十八道防线,从某个方面来说也是他们被杀的胆寒了,否则来回交错顶替,没有力竭一说,又怎么会轻易的被冲的这么深?对方说是千人冲锋,可每次能冲过来的也不过就十多个人,而他们这边每次能杀敌的却有三十人!
    三比一的比例,更严密的组织,更多的训练,还打到这种程度。朱抵固然为胜利高兴,可也有些恼火。不过这些他现在都顾不上,他要赶快回去看看情况。
    第193章
    第六十二章
    安姐这两天日子的确不太好过。在朝中大臣们来看王氏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可好歹总是南安王府的嫡长媳,又是北定王家的嫡女,所以全京城只要排的上号的女眷总要来吊唁一番。这里面重量级人物自然有南安王妃接待,而一般的,身份不那么显赫地位不那么尊贵,或者说是随着自己母亲婆婆前来的媳妇姑娘们就都有安姐接待了。
    这种场合,安姐实在经历的不多,只有拿出早先在现代办招待会的经验来应付。好在那些姑娘媳妇们都是有教养的,就算有什么不满也都是说的含含蓄蓄的,对于这种,安姐一律装傻,再不行就摆出俺就是乡下人没见识的姿态,倒也整的人没脾气。当然,这种姿态免不了也招来一些非议,什么庶女果然不行之类的。这种话当然吹不到安姐耳里,就算吹到了,她也不过笑笑。
    令她比较为难的,是另外一种——王氏作为北定王家的嫡女,不说本身的姐妹,就是外面的朋友也有几个,一般的自然不会多事,可那些要好的免不了就要多问几句了,王氏是怎么去的?怎么好端端的就没了?不是一直请着太医吗?这些问题安姐一律答不上来,其实她有些怀疑王氏的死因和焦虑有关,但这种事她能说吗?只有表示不知,那些人自然不会善摆甘休,有的人就把矛头对准了她,有嫌弃她不作为的,还有干脆就怀疑是她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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