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姓两家,嗯,还有京兆韦家?
    皇帝嘴角闪过一丝不可察觉的笑意,淡淡道:“此物不错,当为当世第一,朕自然得与两位崔卿争一争。五万贯!”
    五万贯,就是五千万钱!这得养活多少人?
    台子上的王玄策觉得自己的手正在微微颤抖,不是愤怒,而是激动!他将亲手促成一单五万贯以上的交易!
    左手不露痕迹的背到后背,右手缓缓提至胸前。再配上那一副城北徐公一般的俊俏脸庞,王玄策俨然一副读书人起订神色的样子。若不看到那手上暴涨的青筋,估计都会想大厅所有人一样由衷赞誉:此子不错!
    暗吸一口气,王玄策朗声道:“陛下报价五万贯!可有更高价格?”
    博陵崔家主事人眉头微皱,一时间没有答话。
    一下子从三万七千五百贯提升至五万贯,增加的可不是小数目。
    原本想买下镜子献给皇帝,看看能不能让儿子获得赦免的韦家家主一脸灰暗。这个价格已经超出了他能承受的范围了。
    清河崔氏也是眉头一皱,仿佛在思考皇帝是真想买还是假想买。
    三息时间以后,王玄策第一锤落下道:“五万贯第一次!”
    皇帝面无表情,不为所动。
    崔氏两家,对视一眼,难以决断!
    这些年来,拢右李家虽然成为皇族,可根底里不被其余几家待见。
    在崔、卢、郑、王的眼中,尤其是带着鲜卑血统的李渊、李二,乃至曾经辅佐的李建成,都不为汉子,不配并称七望!
    又是三息时间到了,王玄策第二锤猛然落下,砸起清脆的声音。
    “五万贯,第二次!”
    只需要再等三息,王玄策第三锤落下之时,当世第一的镜子即将落入皇宫。
    那么,今夜崔氏两家与皇帝的第一次碰撞,就会完败。
    往后,勋贵、世家圈子都会晓得,崔家,不如皇帝。
    只见清河崔家的主事人再度站起,报价道:“五万一千贯!”
    王玄策接过话头道:“清河崔家,五万一千贯。其余两家可还要竞拍?”
    李二陛下冷冷一笑,满带嘲讽道:“清河崔家?何其小气!朕出六万贯!”
    皇帝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顿时深吸一口冷气。
    毫不掩饰这样去怼崔家,陛下好吗?
    二楼上的唐老四眉头微皱,皇帝这是上头了?
    不,还不至于啊!
    难道......!
    正是此时,清河崔家的主事人继续站出来道:“陛下,一时意气可不好,六万一千贯!”
    不等王玄策唱名,皇帝反唇相讥道:“清河崔卿,莫非年龄越大胆子气魄越小?想要心仪的东西,却不敢出价,还是说崔氏没闲钱了?七万。”
    皇帝再次将价格拔高九千贯,这让一旁的魏征有些皱眉,太奢靡不是好事啊!
    正欲起身劝阻,却被杜如晦一下子拉住:“玄成,稍安勿躁!”
    清河崔氏有些噎住,皇帝低劣的激将法,上当还是不上当?
    不上当,往后清河崔家的脸面......
    上当的话,继续报价,却实打实最近闲钱不多了啊!这两年,粮价持续走低,族中收起来的粮食售卖而得的铜钱变少,开支却是一样大......
    不行,不能让皇帝在大庭广众下落了崔家的面子。
    清河崔氏与同宗的博陵崔氏递出一个眼色:老兄,咱们两家双生并蒂,不能让皇帝落了咱们的面子,帮个忙?
    博陵崔氏略微思考:可!
    清河崔氏的主事人深吸一口气道:“既然陛下由此雅兴,臣自然奉陪。七万一千贯!”
    “八万!”
    皇帝面不红心不跳,继续拔高价格。
    “哼!”
    清河崔氏冷哼一声道:“陛下慷慨,臣自然不能小气!今日共九件琉璃器,这最后一件,臣便出价九万贯。若是陛下还有雅兴,清河崔氏虽算不得大富之家,却也敢奉陪一番!”
    “哈哈哈!好!”
    皇帝开怀一笑道:“王玄策是吧,朕弃权,你且公布交易吧!”
    “诺!”
    王玄策拱手一礼,然后掐着时间三锤落地:“恭喜清河崔氏以九万贯的价格拍得本场拍卖会的压轴琉璃镜一套!”
    九息时间,清河崔氏还觉得有些不可置信。就这样就拍到了?
    嗯,怎么觉得有些意犹未尽?!
    正是此时,皇帝突然对着二楼道:“唐四郎,不出来见见在座的长辈?”
    闻言,唐老四苦涩一笑,皇帝怕是要整幺蛾子啊!
    硬着头皮从二楼走到台前,唐老四拱手道:“见过陛下,见过各位叔伯兄长!”
    “哼!”
    皇帝冷哼一声道:“还算有些礼节,不枉朕帮你一场!你且说说,今日朕的表现如何?”
    唐老四眉头一皱,帮?表现如何?
    这话何解?
    皇帝说完转身就走,留下唐老四目瞪口呆不知所云。
    余下的事情是交割。唐河上发了楞,自然只能王玄策代劳。这么巨额的交易,当然不可能真金白银,大多是写下一张契约,次日带着货物去府上收钱而已。
    契约是早已制好,填写好货物规格,价格,然后双方签字画押。这种交割方式倒也快速,仅仅半盏茶的时间,已经交割完毕。
    前八位拍到玻璃器具的人各个笑着和唐老四拱手请辞的时候,唐河上都还有些没回过神。
    轮到最后的崔氏之时,崔氏脸色暗沉,丝毫没有拍卖到心仪物品的兴奋。
    看着这情况,唐老四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随即换成微笑道:“恭喜崔世叔!”
    “呵呵!”
    回答唐老四的是清河崔氏的冷笑:“莒国公府的麒麟儿果然不同凡响,联合皇帝坑了清河好大一笔啊!”
    崔氏说完,直接离去!如同皇帝一样,不给唐老四任何说话的机会。
    联合皇帝,坑了崔家一笔?
    唐河上后知后觉,终于明白,原来,皇帝本就不是为了拍买镜子,而是设计坑了一把清河崔家,最后还通过短短几句话将黑锅丢给了自己!
    好大一口......锅啊!
    唐老四哑口无言,嘴角一抽又一抽!也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夸奖皇帝“真·影帝”!
    还是骂一句mmp?
    翌日,玻璃器具自然被送货上门。唐人重诺,再加上一纸契约,唐老四丝毫不考虑有谁反悔。
    反悔也好办,皇帝当时在场做了见证,不能自己只背锅,不让皇帝出点力吧?
    再说了,大家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人,平日里算计过去算计过来都是在既定的规则范围内。谁要是想打破规则,突破底线,怕是以后没人带你玩。
    送货上门的,自然是在头天晚上大出风头的洛阳帅哥王玄策。
    王玄策头天晚上的表现的确给勋贵们留下了不错的印象,在收钱交货的途中,不少人试探性的邀请王玄策良禽择木。
    洛阳帅哥一一委婉拒绝。
    半日时间,前八件商品成功钱货两讫,价值三万贯的真金白银送到了大安坊上。
    下午,王玄策带着四个作坊的匠人搬着价值九万贯的银镜前往崔氏在长安的府邸。
    此时,正准备划分出利润命人送往几座国公府的唐河上收到了家中管事的传信。
    “四郎君,国公命你速归!”
    搞不懂老爹意欲何为,唐老四只能跟着管家速速返回。
    书房,唐河上见着自家老爹的时候,老爹唐俭的脸色很不好看。
    唐老四皱着眉头低声问道:“爹,怎么了?”
    唐俭盯了儿子许久,几番张嘴,最终只说出一句话来:“四郎,这次你糊涂啊!”
    糊涂?
    唐河上眉头皱得更厉害了,老爹是说和皇帝一起摆世家一道,还是拍卖会?
    前者,根本就不是唐老四自己做的,后者,这有啥糊涂的?
    “爹,具体什么情况能直说吗?”
    唐河上问到。
    “哎!”
    唐俭幽幽一叹,自己这麒麟儿还是年轻了啊!
    今天在朝会上,皇帝笑着提了一句:唐河上不愧财神的名头,一夜赚十二万贯,普天之下谁人能及?
    就立即有人出来攻讦:唐河上身为县男,违背《武德律》!
    要不是房乔、程咬金、李绩和李靖出言相助,怕是此时唐河上要第三次进天牢了。
    唐俭哪能不明白,皇帝眼红了啊!
    指了指案几的对面,唐俭一边示意儿子坐下,一边道:“四郎,十二万贯啊!你可曾想过大唐一年的赋税才两百万而已!”
    唐河上的脑子转得飞快,立马领会,有些错愕道:“爹,皇帝不至于吧?”
    不至于?
    唐俭和皇帝共事了多少年了,焉能不知道皇帝的尿性?
    苦笑一声答道:“这十二万贯里,你的成本应该不高。爹能依靠烈酒、香水推断出不少。拥有飞虎军的皇帝定然比爹晓得得更清楚,怕是当晚,你这十三万贯有多大的利润就已经摆在皇帝的桌子上了!
    还有,你认真想想,为何皇帝要在拍卖会的最后故意和崔家斗一斗?真当他是在帮你抬价?那他为何要当着大伙儿的面,说最后那句‘不枉帮你一场’?
    最后,你可曾想过,皇帝说这句话仅仅是为了甩锅?”
    老爹的话如同暮鼓晨钟,每一句都让唐老四豁然开朗。
    是了,皇帝不可能平白无故去和崔家斗一斗,至少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和崔家起矛盾。
    皇帝更不可能因为以前被唐老四怼过,而故意做个小局让唐河上背锅。
    唯一能够解释的,便是在压轴拍卖之前皇帝已经眼红了。
    然后才会临时起意,毫不顾及房乔的暗示,站出来叫价。
    将当时大厅的景象看在眼里的唐老四此时想清楚了所有的症结,苦笑道:“那时爹四处张望,便是想找到儿子,然后阻止?”
    唐俭亦是苦笑道:“可惜你小子没懂得起啊!”
    孟浪了,也膨胀了啊!
    唐河上暗自骂了自己一声,以为有了系统给的知识,有了房乔、程咬金、李绩和李靖的入股,就能安安稳稳。
    却忘了皇帝也是人,忘了人性!
    “此时如何补救,还请爹教我!”
    深知自己不足之时,唐老四郑重请教。
    唐俭却是摇了摇头:“哪里还有什么补救的办法?你现在唯一的能做的是明日一早立即将十二万贯收益的赋税交至民部。其余的见招拆招,记住按照农税的标准去缴纳!”
    “农税?”
    唐河上有些惊讶,按照大唐税制,农税大抵相当于十税一,而商税只是三十税一。
    一下子从税金增加两倍,十二万贯就要缴纳一万二千贯!
    还明天就去缴纳,这......
    唐老四揉了揉眉心道:“成,反正玄策已经去收崔家的钱了,十分之一就十分之一吧!”
    唐俭却是摇摇头道:“为父的意思,是无论崔家的钱何时收回,明日都必然要去将税赋缴纳了!切记!”
    唐老四点点头,表示一定照办,这才走出了家门。
    前往大安坊的道路上,唐老四总觉得老爹最后的那句话话里有话。
    思虑了半天,唐河上这才突然明白了老爹的意思:收崔氏的钱,恐怕得有些波折了!
    果不其然,申时四刻回到大安坊的王玄策脸色很不好看,见着唐河上羞愧的说了一句:“郎君,玄策有辱使命,崔氏要你亲自去一趟!”
    唐老四心中顿时起了些邪火。
    自己被皇帝做局设计也就罢了,清河崔氏这是想不认账?
    要知道唐某明天是要缴纳一万二千贯税务的!崔氏要是不认账,不给钱,唐老四交税以后,就只能剩下一万八千贯!
    来庭坊的开支怎么办?
    唐老四的脸面哪里放?
    深吸一口气,唐河上吩咐道:“走,再跟我走一趟崔氏!”
    出了大安坊,走了半个长安城,抵达崔氏长安别院的唐老四和王玄策被引入大厅。
    半个时辰过去,清河崔氏昨晚那位叫价九万贯的长安主事却久久没有出现。
    这让一直在强行压制自己火气的唐老四觉得想爆发了!
    正是此时,崔氏老者终于挂着笑脸出现:“唐贤侄,老朽有些事情耽搁了,还请见谅!”
    唐河上心中冷笑,再度强行压制心中的火气,拱手行礼道:“清河崔氏当世大族,事务繁多很正常,世叔见外了!只是,昨日之事还请世叔处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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