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
    直到唐河上洗完脚,躺在床上,都快睡着的时候。
    某个在处理男女关系上多少有些不良的老爹踮起脚尖跑了进来。
    “阿耶,我房间里木有钱,要偷的话......”
    唐河上翻了一个白眼道:“您可以去娘那里!”
    “你爹要钱还需要偷?”
    唐俭瞪了一下儿子,随即道:“这不是怕你娘知道我来你这里了嘛!”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嘛!”
    唐河上咧嘴一笑,十分喜欢自家老爹那想要暴起打人却又不敢的神情,继续阴阳怪气道:“忍住气,不然娘就知道你来我这里了!到时候,倭女的事情还瞒不瞒得住......可就两说了!”
    “臭小子!”
    确定儿子帮自己瞒过去了,唐俭瞪了唐老四一眼,直接转身朝门外走去。
    再待下去,怕是真的要忍不住出手暴打唐河上不可!
    “别走啊!”
    唐河上欠抽道:“也跟我说说,娘是怎么起疑心的嘛!”
    唐俭没理会唐河上,只是脚下的步伐迈得更大了些!
    虽然生气,可回到自己房间里的莒国公觉得自己今晚终于能够睡一个安稳觉了!
    ......
    翌日,假期结束,带来的不仅仅是需要收心的问题。
    尤其是上元结束之后,还有许多足以让人津津乐道的事情在人们口里传播、评论!
    当然,今年大伙儿闲聊的东西不一样!
    以往都是闲谈哪个寒门世子因为在平康坊猜谜登顶,被某某豪门捉了婿;或者,谁家的小姐在灯会上看上了谁......
    而今年,那些原本风头很茂盛的事情全部被长安城东边那流星一般的东西。
    “嘿,做完看到了吧?”
    “嗯!看到了!太漂亮了!”
    “是啊!就是不知道那些东西哪里来的,叫什么!”
    “肯定是仙人施法啊!还能叫什么,祥瑞啊!”
    “嘶!!!你怎么这么聪明?”
    “那是,要不是俺年龄大了,此时俺一定会是长安学院里的读书人!”
    也不知道此时正拿着一个饼,一边啃一边往长安学院走去的唐河上如果听到这段对话,会不会......提高一下长安学院下半年招生的选拔难度?
    ......
    莫说平民百姓,就是某两位大唐顶级勋贵,在从皇城城门到太极宫太极殿的这段路上也在议论!
    “明,今年这上元节过得别有新意啊!”
    “龄,可不是?本来想去看花灯的,可后来看到东城那事儿以后,哪里还看得下去花灯?”
    “就是!如果不是那玩意,估计今年的花灯某又要一口气猜到三十层!”
    “呵呵!”
    “怎么,不信?”
    “信!怎么可能不信嘛!去年你不就是只差十五层么?”
    “友尽!”
    “同友尽!”
    片刻之后!
    “明,那啥,你说昨晚那玩意是什么东西?”
    “龄,不知道!不过,看那炸开的样子,小弟倒是有些猜测!”
    “你是说?唐?”
    “嗯!大唐除了他,还有谁弄的出这些东西?莫不是你认为咱们大唐的官员会像那些愚民一般,认为是神迹?”
    “咳......!怎么可能!”
    “嗯!不说了,唐俭那厮来了!”
    “好,不给他鼻孔朝天的机会!!!”
    “”
    唐俭甚为无语,心道:“......你们在背后说本官坏话的时候......能不能小声些?”
    ......
    由此可见,大唐从不匮乏娱乐精神,而是大唐缺少娱乐项目。
    上元之后是大朝会,也就是所有七品以上京官都必须参加的朝议。
    唐俭在人群里发现了王玄策、长孙冲和杜构的身影,却没看见自己儿子。
    不用想,那小子......意料之中旷了朝!
    统计参与人数的是门下省的佐官,唐老四和整个海军管理层全部被写到了朝勿上。而朝勿,直接交到了房相爷的手里。
    对于唐老四和海军缺席朝议这件事儿,房玄龄拿都没拿,直接无视。
    唐老四那厮如果来参加朝议保不齐又要作妖,不来,正好!
    或许正是因为唐老四、来氏兄弟没来参加朝议,这一日的大朝会出奇顺畅。
    至于冯智戴......
    目前的任命书上写着“检校海军校尉”,多了两个字,暂时没有参加朝议的资格。
    即便是有,此时他也来不到!
    这会儿正忙着带着自己从岭南带来的小厮满长安张贴花名册呢!
    作为下属,不做这些事儿未必让和自己头顶上一样顶着“检校”二字的唐将军和没有“检校”儿子的来氏二位左右中郎将去做?
    岭南仔觉得自己没那么不懂职场规矩!
    上元之后的第一次朝议虽然流程,可也议了整整一个班时辰,毕竟要讨论的事情还真比较多。
    巳时四刻,朝会终于结束,官员们一个个回到自己的押房处理公务。
    房相爷和杜相爷也不例外,总不能在新年后的第一天上班就溜号回家睡回笼觉吧?
    二人的桌子上有一小堆奏折要处理,之所以是一小堆,那是因为今年的奏折都还没有送上来!
    嗯?
    不对!
    杜如晦突然看到了一封奏折夹着的便签,上面备注着:“万年令献祥瑞于贞观五年正月十六!”
    这是今天才上交的奏折?
    不错嘛,万年县令屈突诠这两年还是很务实嘛,居然在休沐期间就把奏折写好了,值得鼓励!
    杜相爷点点头,挂上微笑,很是郑重地打开了那份奏折。
    上面写道:
    “五年上元,东城夜空偶然出现绚丽火花,历时一刻钟,火树银花一般,姹紫嫣红美轮美奂!臣以为,此乃上天感陛下仁德,特赐下祥瑞以示清平!
    屈突盖贞观五年正月十五日,连夜奏笔!”
    从文字上看,没有错别字,没毛病!
    从内容上看,歌颂皇帝仁德,也没毛病!
    反正李二陛下需要用祥瑞预示治国有方,佐证天人感应不是?
    再说了,这捡现成,总比那些弄个假祥瑞出来要好不是?
    阔是!!!
    杜相情不自禁摸了一把脸颊,为何脸上有一种剧烈的疼痛感?
    桌子对面的房相爷立马发现了老搭档的不对,一边探头一边道:“克明,咋了,这奏折又问问题?”
    杜如晦咧嘴一笑,笑得很难看,将奏折递给了房玄龄。
    “卧槽!”
    房玄龄吐出两个从儿子嘴里听来的字眼,双目瞪得老大道:“还真有觉得昨晚那东西是祥瑞的大唐官员?这还居然上报鸟?”
    “啪!”
    杜如晦觉脸巴子很痛,两边都痛!
    深吸一口气,杜相爷从房老哥手里夺过奏折,一边暗自决定真的要和房老哥绝交,一边拿起笔齐刷刷在奏折上批复道:“扯你娘的淡!你tmd是大唐的官员,不是市井愚民!”
    于是,这样一份带着杜相爷浓浓不满批注的奏折,立即被小吏送回了雍州府!
    雍州刺史府某位年轻的长吏一脸铁青前往万年县衙!
    “秦......!”
    ‘长吏’二字还未能从挂着笑意的屈突县令的嘴里吐出!
    回复他的是“啪”的一声!
    那是秦千古一下子将手里的奏折丢在了屈突盖面门上!
    “屈突县令!”
    年轻的长吏完全不管眼前的这位下官和自己官衔相当,直接破口骂道:“报锤子祥瑞!你自己看看杜相给的批复是什么!”
    屈突盖面色阴沉,仿佛在说某是勋贵,和你官衔一样,还比你秦长吏年长!你tm的自恃官职高一级,给我甩脸色?
    “哼!”
    屈突盖冷哼一声,强行忍住怒气从地上捡起自己那份奏折......
    嗯?
    瞳孔一下子放大,那原本阴沉的脸色一下子变为了愕然:“这......几个意思?”
    “几个意思?”
    秦千古冷冷一笑道:“不认识字么?杜相是嫌弃你愚昧!居然当昨晚上那玩意是祥瑞上报!你可知道,来还奏折的小吏说杜相觉得咱们雍州上下,都是蠢货!”
    “你不同意上奏,这奏折交得上去?”
    屈突盖缩了缩脑袋,底气明显不足。
    秦千古闻言一愣......脸色变得更难看了,也不说话,转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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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阳坊,长安最西南的角落,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这里是长安城平民聚集地。
    之所以是平民而非贫民,那是因为住在这个坊的人大多都是长安原住民,而非因为他们不穷。
    他们有着自己为数不多的田地,却全部在城外!
    每一日出城种地,总要经过好几个坊走到延平门或者安化门,然后又绕着城墙一大圈才抵达自己的地里。
    汉家儿郎对土地的固有思维让他们即便要走这么远,也没有将土地卖了。
    再说了,即便是卖,卖了做个什么营生?
    作为西城距离西市最远的坊,做营生就不走很远的路?
    所以,住在这里的人,大多都是早早起床,吃了朝食然后出城干活,直到天黑才回来。
    王老三就是这里的百姓之一,他的地就在长安城墙西南拐角外不到一里。若是走直线翻阅城墙,然后泅过护城河,到他家那十亩地只需要......一刻钟!
    十亩地真的很少,那是分家的时候分来的,一年的产出完全不够一家三口吃。
    按照大唐的土地规定,可以开荒,开来的土地可以免税好些年!可是,这长安脚下,哪里还有荒地?
    所以,他曾想过把地卖了,只是,十亩地能卖多少钱?卖来的钱又能干个什么事儿?
    很显然,什么都做不了,卖了以后一家三口只有喝西北风。
    午时才扛着锄头往外走,准备去自家田地修整水渠的他脸色很难看。
    因为昨晚上元节玩得太晚,今天没能早起,被媳妇絮絮叨叨骂了一刻钟!
    要是换做以往的性子,王老三铁定会和媳妇吵起来,甚至......动手撕碧。可今天理亏啊,只能拉拢这脸被媳妇堵在狭小的屋子里骂!
    一边往外走,王老三一边暗自决定今晚晚些手工,最好回来那婆姨和娃娃已经睡了,那样就不用听絮叨。
    “王老三!”
    刚走没几步,王老三就被叫住了!
    转身一看,是隔壁院子的刘小六,十六岁的男人,还没成家。所以还跟着老爹吃饭,平日里有些捣蛋,大伙儿都不太喜欢这个娃。
    平日里老和媳妇吵架,搞得邻里皆知的王老三和刘小六因为都不怎么受人待见,倒是成了还算合得来的朋友。
    “咋了?”
    王老三咧嘴一笑道:“听见我家吵嘴,怕我不高兴?”
    平日里,只要王老三家吵了嘴,刘小六就会屁颠颠的来给王老三开解。
    可十六岁的娃娃会开解个啥子人?无非只能挨着坐一坐,让人在心情不好想唠嗑时多个听众。
    “不是!”
    刘小六摇摇头道:“今天没时间听你嘴碎,我这是来提醒你,布告栏上把海军招兵的结果张贴出来了,我来给你说一声。”
    “哦!”
    王老三兴致不是太高,他都二十岁了,海军会要?当时要不是怕刘小六孤单,王老三根本不会跟着刘小六一起去体检来着。
    不过,即便兴致不高,王老三还是顺着刘小六的话问道:“怎么样,你被选上了吗?”
    “不知道,还没看见呢!”
    刘小六道:“这不是收到消息就回来和你说了嘛,走咱们一起去看看!看完以后,我帮你修沟渠去!”
    “行!”
    王老三将锄头丢回院子里,人没敢进去,直接跟着刘小六去了公告牌。
    公告处,已经围了好多人。
    有人开心叫着“我入选了!”
    有人一脸失望往回走。
    刘小六拉着王老三往人群里面挤,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挤了进去。
    掏出一块铜钱,刘小六准备递给专门读公告的落魄读书人,并请他找一下自己的名字。
    却一下子被王老三拉住:“小六,这可是你两天的伙食!还是我来给钱吧!”
    “你?”
    刘小六白了一眼道:“你给了钱,不怕娃子挨饿?墨迹!”
    将钱递出,刘小六问落魄文人:“读书人,帮俺找找,看看有没有刘小六呗!”
    读书人顶着布告看了很久才开口道:“永阳坊乙戊号刘小六?”
    “对!”
    “有!”
    “老三,你掐掐我!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
    “好!”
    “哎哟!疼!这不是做梦!”
    刘小六喜笑颜开道:“老三兄长,我选上了!以后我就有月钱了,你等着,到时候咱们哥俩吃香的喝辣的,羡慕死他们!”
    “好!”
    王老三吐出一个字,由衷为刘小六开心之余,心中竟然有些空落落的。
    他道:“那走吧,咱回去,我去修理沟渠,你如今当兵了,就别跟着我做下里巴活儿了!”
    “说什么呢!”
    刘小六笑骂道:“就是我当官了你也是我兄弟!还有,走什么走?还没看你的名字呢!”
    说罢,刘小六又对读书人道:“麻烦你,还帮我看看有没有永阳坊乙更号王上瑞的名字!”
    读书人点了点头,又从第一张红纸开始找起。
    第一张没有!
    然后第二张......
    读书人将红纸一张一章看过去,一直没给答复。
    王老三竟然觉得自己心里上下不安了起来。
    永阳坊的布告栏上一共贴了十一张红纸,上面记录了所有永阳坊募兵选中的名单。
    如果十一张纸上都没有“王上瑞”,那就意味着落选。
    这是检查身体时候,那些官爷说的,王老三记得这个事儿。
    落魄读书人已经看到了第十张纸,王老三心中暗暗一叹,对着刘小六道:“小六,走吧,估计没我,我都二十了!”
    “再等等!”
    刘小六摇摇头没有迈动脚步。
    突然,那读书人道:“王上瑞对不对?”
    “对的对的!”
    刘小六慌忙道:“有吗?”
    读书人又问道:“永阳坊乙更号院子,丙号房!对不?”
    “对!”
    这一次,没等刘小六开口,王老三点点头道:“读书人,是不是有我的名字?”
    王老三脸上的期待再也藏不住了!
    “有!”
    “真的?”
    “真的!”
    王老三一下子跳了起来:“小六,我也选上了!我也选上了!”
    不知何时,风儿吹起了沙,沙迷糊了王老三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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