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现在要集中精力对付吐谷浑,没有多余的精力应对吐蕃人。不过估计吐蕃人也不会闲着没事儿来触大唐的霉头,只是不想跟恶邻居离得太近而已。
    窜天猴在李靖手里领到了手令,带着亲率开始朝大非川转移。
    亲率前脚刚走,李涧后脚就闯进了帅帐。
    “殿下,亲率为何离殿下而去?他们走了,殿下的安危谁来负责?”
    私闯中军大帐,可是杀头的大罪,换个人过来,恐怕此时已经被剁成了肉泥。
    不过既然是李涧,李靖也只好装作没看见。只要不涉及到军略,他也不敢惹李涧不快,到底是皇帝身边的贴身宦官。
    喝了一口茶,李承乾懒洋洋道:“亲率是孤的亲军,孤怎么指挥用不着你多嘴。你无令闯进大帐已经是死罪,大总管心善才没有计较,还不下去!”
    看了一眼泥菩萨状的李靖,李涧只好拱拱手以示歉意,然后转身离开。
    “亲率又不是温室中的花朵,越是残酷的战事越能磨练他们,翼国公,您觉得如何?”
    秦琼嘿嘿笑道:“用残酷的战事来磨练,本身就落了下乘。其实这么多年下来,老夫反倒觉得统帅的指挥得当是一回事,将士的战力又是一回事。当初虎牢关大战的时候,用来防御窦建德十五万大军的兵力,只有可怜的三千五百人,可结果呢?就是这三千五百人在战局中起到了最重要的作用。大军的数量确实决定着战力,可是一些时候,将士的个人素质,或者说战斗的气势,也有很重要的作用。所以啊,老夫一直都觉得,一味的蛮练绝对不行,还得培养战而胜之的气势,有这样的气势在,大唐的军队才能战无不胜!”
    听了秦琼这类似《亮剑》的发言,李承乾长大了嘴巴,忍不住伸出了大拇指。就连一边的李靖,也拱拱手说:“翼国公高见,老夫亦深有同感!不如这场战斗结束以后,此言就整理成册,老夫觉得不输孙子之言!”
    李承乾也笑着说:“到时候翼国公整理成册以后,不妨送到学院的印书坊,但凡售卖所得,取出五成以上的利润作为您的润笔费!”
    这种文章跟兵法不一样,就算大范围发布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秦琼惊讶道:“该是老夫给印书坊钱,怎么反而变成印书坊分给老夫钱了?太子殿下,莫要以为老臣清廉,实际上,嘿嘿,秦家的产业也不少的。”
    李承乾摇了摇头:“就是印书坊给您钱,如果不这样的话,今后所有人著书立说都藏着掖着的怎么行?都说读书人耻于谈钱,可是没有钱财,也只有那些真正热衷的人才会著书。当然了....”
    李承乾的话还没说完,帐外忽然传来一声大喝:“禀告大总管!有高昌战报送到,请大总管查验。”
    “送进来!”
    送信的信使走入大帐后,就不敢再前进一步,李靖的家将上前接过信件,确认火漆完好。印鉴正确、没有异常以后,才转交到李靖的案头。
    拆开战报看了几眼,李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可是西突厥有什么异动?”
    见李靖的面色不善,秦琼思前想后发现也只有西突厥参战,才能让李靖这般模样。高昌距离西突厥也很近,极有可能是西突厥的消息。
    李承乾也担心的看向李靖,虽说历史上西突厥在大唐进攻吐谷浑的时候没做什么不安分的事情,但是正经的历史上,突厥也没嫁公主给太子啊!
    在秦琼和李承乾焦急的注视下,李靖摇了摇头,张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把战报递到了秦琼手里。
    读完一遍后,秦琼的脸色也精彩之至。这更让李承乾好奇了,当战报终于到手里以后,立刻就开始查看。
    看完战报,李承乾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高昌跟别处的战线不同,他们只要以逸待劳,等待中军的命令直接开入吐谷浑境内就好,最多不过分兵把守西突厥沿线,防止吐谷浑贵族逃到西突厥而已。
    可就是这样的情况下,他们还是生出了事端。
    事端的起因就是高昌王室留下的宝藏,跟所罗门王的玻璃不同,高昌王室藏起来的可都是好东西,不是真金就是白银,玉石都用筐论。高昌之前卡在商道上不知道积攒了多少的财富,小国国君就算放开了猛造能花用多少?所以宝藏极其丰富。毫不夸张的说,哪怕是李世民也得对这些钱财红眼。
    按理说按照麴智盛指引找到宝藏的是鸿胪寺的官员,就该由鸿胪寺的官员押运回长安,除了留给鸿胪寺一点辛苦钱、给东宫皇宫一份分红以外,全部充入国库。
    可就是这么正常的过程,偏偏有人生出了心思。毫无疑问,敢对这笔财产动心思的,也只有侯君集了。他要求鸿胪寺的官员将这些宝藏交给他保管,等战后亲自押运回长安,鸿胪寺的官员则认为侯君集虽然是高昌留守,但是一档事归一档事,他没有接管宝藏的资格。
    两方争执不下,结果就是鸿胪寺的官员被侯君集一顿暴揍,差点一命呜呼。军司马得知了这件事,不知如何处置,只能将这件事上报给李靖。大总管的职衔理论上是军政一把抓,有资格在这里就下决断。虽不至于直接砍了另一个国公的头,但是剥夺一路总管找人暂时顶替还是可行的。
    当然,前提是别路的总管不反对。
    秦琼感慨一声后说:“潞国公这家伙,还真是什么都敢干啊!殴打朝廷官员,特别是在战时,单单这一条就够他喝一壶的了。特别是唐俭那个老混蛋,一肚子坏水,还特别护短,回到长安以后有他受的。”
    李靖揉了揉太阳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大总管能废除总管是不错,但是这只是职权的一种,职权是这么规定的,可是能不能用,还要看情况。就像玄武门守将等官职,得封的不是一个两个,这是皇帝表示荣宠加封的官职,但是真正任职的只有一个。余下的玄武门守将,要是敢插手玄武门的城防,直接就是死罪。
    大总管也是一样,理论上他能这么干,也只是理论上而已。侯君集作为皇帝的心腹,虽然因为东宫门口冲突一事没能参战高昌,但是出兵吐谷浑之际,却还是被封成了总管,可见其在皇帝心目中的位置。
    处置这样一个人....
    放下手,李靖看向李承乾,笑道:“殿下,这事儿闹到朝堂上都够格了,您看看....”
    李承乾站起身,拍了拍脑袋,恍然大悟道:“卫公,翼国公,孤竟然忘了给父皇母后去信请安了,真是不孝啊,这就去写信,先告辞了!”
    说完,就毫不犹豫的溜走。
    傻子才掺和这件事呢,太子确实是太子,可是满朝堂就数太子没有多少职权,就算参政,也只是作为一个参谋,处理一些有关商业的奏折,给皇帝解析一下而已。再说,有冲击东宫事件在前,这一次就算站在道理的一侧主持公道,也会被人怀疑给侯君集穿小鞋的。
    虽说很想这么做,可是,该忍住的时候还是得忍住。不去偷腥,嘴角就不会有腥味。
    见太子找借口逃走了,李靖顿时哭笑不得。
    秦琼笑道:“你还让他如何?他这个太子就是来战场参观的,不想生事。不管如何,他在这里做主处置了侯君集,都会给咱们武将群体留下一个坏印象。依我看,你还是把这件事交给皇帝定夺比较好,给侯君集安一个戴罪立功的处置,这样对谁都好。”
    李靖点了点头,高昌军的司马把这件事交给他,应该就是要的这个判决。不管怎么说,事情上升到国公、总管的层面,都不是地方任何官职能够处置的。
    拿出纸笔,李靖直接写了处理结果:鸿胪寺官员、高昌留守各司其职,泾渭分明,令侯君集戴罪立功,不夺总管之职,如何处置,交给皇帝。
    写完处置以后,李靖就在军司马的信件后方加上了自己的印鉴,省去了誊抄的功夫,命信使将文书送去长安。
    做出了这样的处置,已经是李靖的极限了。将帅不和是大忌,他不可能违逆军方整体的利益,临阵处置一路总管,这么做只会让文臣看笑话。
    从凉州城搬出来以后,李靖的加灶计划就不能继续了。大军的粮草有限,虽然夏州不远千里的送来了煤炭,可是在李靖的军令下,有资格享受煤炭的,还是只有伤兵营的士兵,大军整体,也只有正式开战的时候才能享受这样的待遇。
    灶减少了,吐谷浑顿时发现凉州储军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为了防止添兵减灶的阴谋,派出了大量的斥候,还有小股的游骑,刺探虚实。
    寒冬的边关,只要出现在帐篷外就会很快的被冷气冻到骨子里。虽然高昌的棉花已经种到了山东地,但是一年的产量还是不够装配整个大军的,再说,出现了国债事件,如今的朝堂已经变成了铁公鸡窝,能省的事情,兵部都不会主动跟户部申请资金。
    自古秦兵耐苦战,并没有多少府兵抱怨命运对自己的不公,寒风瑟瑟中受不了,宁可跑步暖身子,也不会闹事。
    行走在大营中,李承乾的心中苦涩不已。这是不人道的,将士们没有足够好的待遇,在他看来这是国嫁的失职。
    幸好黎达海是靠谱的,大量的干菜被运输队送了过来。跟草原差不多,陇右边关这里也不缺牛羊,到了冬天最缺的就是蔬菜。
    这不是军费,是东宫出钱购置的,所以远远的看到太子,士兵们都会笑着作揖。别人做这种事情会被怀疑,只有太子能做的肆无忌惮。
    营地中央有堆木料生火取暖的地方,见太子来了,好多士兵都赶紧把最里面的位置让出来。
    蹲到火堆边,虽然身后全是人,挡着风,可是李承乾还是又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火烤胸前冷暖、风吹背后寒”。
    在这烤火都是斥候,也只有斥候才有这样的待遇。
    热气球在使用了两次以后就不得不废弃了,寒风实在是太猛烈,就算有牵绊绳,热气球依旧被吹得东倒西歪,如果不是李泰鼓捣出来的残次降落伞好歹有那么一点用,驾驶员的性命都堪忧。
    废弃了热气球观察后,斥候就再一次放了出去。两军之间的区域从来都没有平静过,不是这边的斥候死,就是那边的斥候死。斥候,才是军队驻扎期致死率最高的职业,特别是寒冬之际,就算没被敌人斥候杀死,也有冻死在外的。
    将冻僵了一些的手烤的暖和了,李承乾接过张赟递来的垫子坐在地上,询问道:“你们刚从前线下来?说说,吐谷浑那边是什么情况?”
    别人问,斥候们只会缄默,但是问话的是太子,就没什么问题了。
    一个上年纪,大约四十多的老兵走到张赟身边,张开双臂,想要接受检查,却被李承乾拒绝了。如果在大唐军队大本营还不能放下戒心,那活着也太累了。
    老斥候蹲到李承乾前面,嘿嘿笑道:“殿下,小人担任斥候已经好多年了,积攒的功勋差不多是全军最多的。这几天吐谷浑的斥候派出来了很多,俺们跟他们也冲突了几次。令人疑惑的是,他们好像并不想刺探大军的情况,而是在原野中乱逛,还有往空地堆积干草想要弄个避风地的,让人摸不着头脑。”
    “这话你跟大总管汇报了吗?”
    “没,那几个干草堆积的好地方被咱们的人攻占了,嘿嘿,您别说,有干草挡风就是比土坑里藏着舒服。”
    看着老斥候得意的样子,李承乾就一阵头大。这还是全军资格最老的斥候呢,看到这样的情况就没想到敌人会放火吗?如果换做是窜天猴,绝对会怀疑到这一点。战场上,把敌人当成杀亲仇人揣摩才是斥候的思考方式。
    如今正值寒冬,草木枯寂,只要一把火放过来,不火烧连营才是怪事。
    草原的大火虽然没有毁天灭地的威力,可是,大火过后,战马吃的草、人用的燃料没了,可是大灾难。吐谷浑想要毕其功于一役,放火是最好的选择。因为大火过后,大唐只有撤兵这一个选择,否则几万大军,包括牲畜,都熬不过这个冬天。
    “张赟,李涧,叫上护卫,孤要出营巡查一遍。”
    才要回营帐换铠甲,就被李涧挡住了去路。
    “殿下,您要出营可以,但是必须上马车,还要请李卫公派出三千精骑护送,否则奴婢绝不答应!”
    “知道了,就你事多!”
    李承乾要出营地巡查,李靖本来是反对的,可是听说了火攻的担忧以后,就立即答应了下来。
    三千精骑,护送着太子的马车出了营地。
    才出营地,李承乾就下令让三千骑兵扩大阵列,地毯式的在军营前面的草地上来回巡视。
    就如同老斥候说的,吐谷浑的斥候好像对大军的机密并不好奇,一直到靠近敌军营地一半的路程处,才依稀能发现原野上的残骨。这些尸骨毫无疑问大部分都是吐谷浑人的,大唐有入土为安的习俗,哪怕是战死的斥候,同伴也会尽一切可能把他的尸体带回营地,而不是暴露在原野,成为野狼的养料。
    说句有些心酸的话,“围尸打援”这种战术,对华夏人才是效果最超群的战术。
    正如同老斥候说的,原野上一些空地处,真的有草料堆积,看似是围成一处避风屋的样子,但是这些草料无不出现在空地,也太可疑了。
    张赟李涧俩人都蹲在马车门口,一人抓着半边的帘子,时不时的会把李承乾推回车厢里面。
    最讨厌这样的待遇了,俩人越是推,李承乾就越是想要看外面的情况。
    到了路程中央,李涧就不允许继续上前了,一个宦官头子,说话比太子还管用。
    李承乾才想问问李涧谁才是太子,却冷不防被李涧一脚踹进了车厢里面。
    “反了,奴才都敢....”
    才一个鲤鱼打挺起来准备呵斥李涧一句,就看到了李涧肩膀上插着的一支羽箭。而张赟,早就将车厢所有的隔板都升了起来。
    “射雕手!外面的所有人都听着,立刻回营!”
    喊完话,李涧反手就拔出了箭矢,厚实的衣料很快就变得一片殷红。
    “射雕手是什么?”
    车厢里就有医疗箱,拍掉李涧拒绝的手,李承乾就轻车熟路的给他止血包扎起来。
    很明显,刚刚如果不是李涧踹了他一脚,这支箭就会射到他的脑门上。
    生死的边缘走了一趟,李承乾并没有过多的恐惧,反而觉得热血上头,脑细胞都颤抖起来。反倒是张赟李涧都出了一身的汗。
    敲敲防护铁板,李涧咬着牙说:“射雕手是草原人对箭术高超者的称呼,按照惯例,一族之中一般都不会出现第二个射雕手。就咱们大唐,恐怕连陛下那样的箭术,在异族都不够资格被称呼为射雕手。这支箭能射穿厚重的门帘,依旧盯准您的头,所用的弓不会低于五石,这样的弓,这样的准头,恐怕也只有吐谷浑的射雕手有这样的技艺了。”
    因为李涧傻冒的将箭矢直接拔出的缘故,金疮药并不能有效的止血,李承乾只能拿出针线,消毒后给他缝伤口。
    忍着针线穿肉带来的疼痛,李涧继续说:“殿下,今后您千万不能再出营地了,哪怕在营地也不能出现在边缘地区。咱们全灭了吐谷浑,都不顶人家狙杀您一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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