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如今甘露殿算是彻底成了皇帝的办公室,皇后自从确定了不能再生育以后,经常会把皇帝赶出两仪殿,但是,在别的妃子那里处理政务,却也让皇帝感到不舒服,所以他最近一般都是在甘露殿处理完政务,才会决定去那个妃子那里住宿。
    李承乾追到两仪殿,正好看到皇帝进入的一幕,赶紧追上去,当看到坐在桌子边,还倒好了两杯茶的皇帝老爹,李承乾就知道自己的到来,是他预料中的事情。
    接过皇帝递来的茶杯,李承乾坐下,喘匀了气,喝了一口茶才问:“您知道儿臣会来?”
    李世民点点头道:“你在朝堂中实在是太显眼了,就你一副惊恐的样子,又是站在文臣首位,朕自然能看到。怎么,觉得朕这一次做的太过火了?觉得你意料之中,过强则招来毁灭的事情,会出现?”
    李承乾想了想,最终还是点下了头。
    李世民悠然的翘起二郎腿道:“朕就知道你是在想这个,只是,承乾啊,有些事情,你越是恐惧,就越是没法面对它。你觉得,咱们大唐现在难道就真的怕被围攻吗?你觉得,唐俭等人这些年来的远交近攻政策,就一定是无用的吗?
    朕也知道火药武器不是无敌的,但是啊,有了火药武器,咱们至少有了用最小代价换取敌人最大代价的资格。就算他们对大唐群起而攻之又如何?或许咱们大唐的将士死伤的差不多的时候,他们的军队也死伤的差不多了。这样两败俱伤的情况,你以为他们没有顾及?
    你在尚书省当主官,寻常的小事儿或许可能不清楚,但是朕前段时间给户部兵部下的命令,你应该还记得吧!”
    李承乾回忆了一下,才惊讶道:“您说各州府人口普查和兵部预募兵的事情?莫非,您准备更改府兵制度了?”
    提起这个,李承乾顿时兴奋起来。早在贞观初年,亲率锻炼出了效果以后,他就跟皇帝说过更改府兵制度的事情,但是当时被皇帝痛批为“不知所谓”。现在看来,或许,皇帝动心了?
    李世民摇了摇头:“府兵制度又没有问题,朕为什么要改?收起你那些歪心思,哪怕将来你继承了朕的位置,也别瞎整。府兵制的施行,才得以让我大唐边战边休养生息,既然这个制度还没有出现问题,你就不要想着改变它。殊不知,不做就不会错啊!
    朕这一次清查人口,跟你计划的钱币变革差不多,也是对世家下手的一个表现。贞观初年,户部的人口清查,得出的结果时二百万户,现在,再一次清查,相信朕,结果一定会让你大吃一惊的。不由得你不信,你可知五姓七望等大家族,单单他们一家就隐没了多少人口?朕这一次是要彻底摸清楚咱们大唐有多少人了。世家所属想要倚靠家族规避招兵、逃脱赋税,这是痴心妄想了。
    至于预募兵,朕是要摸清楚咱们大唐巅峰的战力究竟是什么样的。既然你一直恐惧咱们大唐被群起而攻之的情景,那么与其想着怎么规避,不如想着怎么面对。火药司这几年在朕的全力栽培下,已经形成了很大的规模,就算真的到了全面开战的程度,至少供给不会出现问题。而最近,朕给他们下了一道命令,那就是三年之内,继续建设,要达到能一个月内武装十万人的生产速度!”
    “十万人?”
    李承乾吃了一惊,十万人份额的武器,是那么容易就制作出来的?看样子,皇帝还真是打定主意借鉴这一次征讨薛延陀的成功啊。不过,这么做也没什么不对的,规模归规模,有备无患总是没问题的。
    不过....三年之期?
    李承乾想了想,疑惑道:“父皇,您既然给了他们三年的准备时间,是不是说您准备三年以后,太上皇的丧期一过,就征讨高丽?”
    李世民又喝了一口茶,侧着脑袋看向大殿一侧的大唐地图道:“是啊,朕就是这样的打算。若不是有三年以内不得擅动刀兵的规矩,朕甚至想要今年就动手,高丽,实在是被拖了太长的时间了。程咬金,尉迟恭这些老臣子,其实都希望有生之年能够陪朕一起征讨高丽。好几次饮酒的时候,他们都询问过朕的打算。就是当初病重离开的张公瑾,朕也知道他的想法,遗憾最大的就是没能征讨高丽罢了。
    预募兵,主要募兵的区域,就是山东、齐鲁、河北等地。若是征讨高丽,朕不希望征天下之兵,只想带着这些人一起东征。让他们看看,朕是如何带领他们,洗刷前朝耻辱的,朕,是怎么收回九州旧土的!
    三年的时间,固然让我们不得不隐忍,但是,也给了咱们准备的时间。三年时间的准备,朕敢相信,绝对不是高丽人能够抵挡的。库莫奚部族、契丹这些人,要是胆敢阻拦,朕不介意顺道灭了他们!”
    李世民说得豪气万丈,李承乾也只能拱手行礼。
    一句“父皇威武”过后,李承乾想了想,才笑嘻嘻的说:“那个,父皇,您这一次铁定是要御驾亲征的了,不如,把儿臣也带上如何?儿臣也想看看咱们中原最后一鼎是怎么收复的。”
    虽然机会渺茫,但是李承乾还是想要试探试探。
    听到李承乾的话,李世民哈哈大笑道:“得了吧你,你以为朕凭什么敢御驾亲征,不还是因为你已经有继承皇位的资格了?别想了,朕可以去,但是你必须坐镇长安,或许,有可能,朕不在的时间里,你还要提防一些人呢....”
    想起狄仁杰的信,李承乾敢确定,皇帝显然也收到了类似的消息。
    有人追踪,不管怎么说,大唐内部有人搞事儿,这是能够确定的事情了。几千人固然多,但是,他们也只是一处脓包而已,要是发现了在哪,以现在的大唐,甚至不需要用多大的力气,就能将它挤干净。但是,若是它不再肌肤表面,而是隐没在皮肤以下,就像苟作者的腱鞘炎一样,反而不怎么好处理了。
    露出破绽,露出让敌人难以抗拒的破绽,才是引蛇出洞的最好方法。毫无疑问,皇帝御驾亲征,甚至有可能是带走大部分精锐的御驾亲征,就是最好的诱惑。
    李承乾苦笑道:“您还真看得起儿臣啊,您就不怕,这些人的主力不是冲着您去的,而是冲着儿臣来的?”
    李世民哈哈大笑道:“别以为朕不知道你的家底,亲率固然厉害,但它是表面的力量,耿不曲这个人,是前朝就地位不差的宦官,他给你训练出来的暗卫,论身手或许不如亲率,但是论狠辣却有过之而无不及。朕会跟段云志打招呼的,等朕走了以后,不只是你自己的暗卫,百骑司你也有权调动,再加上常何的金吾卫,你还有什么可怕的?”
    李承乾无奈的一笑,没想到自己的家底被摸的已经这么清楚了。不过,这样坦诚相见的感觉还是不错的。至少,父子间不会出现无端的猜忌了,挺好的。
    原本历史上的父子俩不就是这样,你试探我我试探你的,试探来试探去的,就像两个蠢货一样。
    站起身,李承乾道:“既然您有准备,儿臣就不多问了,待会儿,魏征等人,会有儿臣帮您分说。”
    李世民点点头,挥了挥手,然后从桌子上拿起了一份奏折。前殿张狂至极、自豪到了极点的是他,如今回到后宫,立刻变得励精图治,认真的,也是他。
    若是这样的话,哪怕是李承乾也觉得“好大喜功”这个帽子,这位皇帝戴着也没什么。毕竟,谁不喜欢这个?能把握有度的,就是优秀。
    才出甘露殿,就见到了唐俭,唐俭匆匆的一礼,随后就进了甘露殿。
    虽然有点好奇,但是出来了再回去总不是那么一回事儿。所以....
    没等多长时间,唐俭就又从殿里走了出来。
    看到太子竟然没走,唐俭还是很惊讶的,行礼道:“太子殿下等候在此,可是有什么吩咐?”
    李承乾回了一礼,示意唐俭边走边说,随后道:“莒公,您来甘露殿,肯定不是小事儿吧,在这个档口,你鸿胪寺还能发生什么事儿?说说呗,当然,要是保密的话就算了。”
    唐俭笑道:“不是保密的事情,也不是什么大事,其实是库莫奚族群,还有契丹,选择了臣服于大唐。”
    “臣服于大唐?是单纯的臣服,还是投降了?”
    “献国投降啊,还能是什么?呵,说实话,下官也很难想象,或许,这跟高丽修建长城,把他们拒之门外有关系吧。只要他们的王不是蠢货,肯定清楚一件事,那就是等大唐真的要对付高丽的时候,为了分开战线,肯定会顺手灭了他们的。
    不管是库莫奚还是契丹,事实上他们是草原人的血统,跟高丽没什么关联。当初进攻东突厥的时候,之所以留着他们,就是控制咱们大唐跟高丽的接壤。等什么时候他们没用处了,被灭掉是自然而然的事情。现在他们投降,还能顺便拍大唐一个马屁,换来一两个响亮点的爵位,何乐而不为呢?”
    听到唐俭的话,李承乾苦笑道:“这话,您说出来,不觉得可笑嘛?您可别告诉孤,您信了。”
    唐俭哈哈大笑,路过太极门的时候,刻意拐了个弯儿,朝东走。
    “太子殿下果然是慧眼如炬啊,没错,微臣怎么可能相信他们。投降可不是口头上说说的那么简单。献出国土以后,他们的族群必然是要迁移的。如果,他们不愿意离开自己的老地方,特别是王族拒绝入朝,或者只是交出质子,那就一定有问题。
    微臣准备试探试探他们,如果他们真的选择了后者,那么,咱们进攻高丽的时候,没准儿啊,真的还要顺道灭了他们!”
    最后一句话,唐俭说得斩钉截铁,这让李承乾记起来,这一位也是领兵作战过的人啊!
    不得不说如今贞观朝的文臣武将,界限委实没那么清晰,像唐俭、长孙无忌这一类人,大多都是领兵打过仗的。
    一直到通训门,唐俭才推辞了李承乾的邀请,转而从东宫出门。这一次的变道,是他刻意为之,一方面是尊敬太子,作陪,另一方面,实在是因为现在宫廷门口的使节都扎堆的等着他呢。
    而回到东宫的李承乾,确认了没有奏折送过来,也没有狄仁杰的信件送过来后,就去了光天殿。女人多、房子多有的时候真的挺辛苦的,光天殿这里大老婆和两个孩子在,宜春宫则是两个女人,其中还有一个大肚婆。
    不过好在苏媛深得皇后的真传,等夫君跟孩子腻歪了一会儿以后,就干脆把人赶了出去。
    —商州
    因为地处河南道山南道的交界处,且距离长安并不遥远,商州得以快速的发展起来,因为交通的便利,大发横财。现如今熙熙攘攘的商州,跟以前破败的样子,简直是判若两地。
    商州州府城门口处,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茶摊,尽管商州的地价上来了,这里茶摊的收费依然没有增加多少,再加上茶摊摊主是个远近闻名的大孝子,养活着一个瞎眼的老娘,所以也没有人对这里动心思,往来的客商,还会刻意照顾这里的生意。
    只是,除了摊主和他的瞎眼老娘以外,商州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其实他隶属于百骑司。
    摊主刚刚擦拭完桌子,就有客人登门了,一个老头,两个青壮和一个小孩儿,这样的组合怎么看怎么怪异。
    老人家老的就像是快死了,小孩子看起来也就八九岁的样子,最多不超过十岁。两个青壮一个消瘦,另一个则强壮的像一头熊。
    这四个人自然就是狄仁杰、耿不曲、方胜和刘莽了。
    看了一眼茶摊旗子上一处似乎是被烟熏过的痕迹,耿不曲嘿嘿一笑,等摊主送上热茶的时候,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露了一下。
    看到这块令牌,摊主反而激动起来,拱手道:“几位客人,这外面风大,尘土吹进茶碗就不好了,不如进小店里面吃茶吧!”
    耿不曲嘿嘿一笑,也不推辞,直接进了店内。
    摊主把旗子撤下来,关闭了店门。他每天中午都会休息一会儿,照顾老娘,这在商州人眼里已经成了规律,也没人生疑。
    直到进入店内里屋,刘莽才大刺刺的坐下,抱怨道:“狄公子,这里是商州啊,别看俺认字认的少了点,但是方向却是没错的。咱们不是要去汉中吗?怎么朝着相反的方向来了?”
    狄仁杰摘掉斗笠,嬉笑道:“商州地处交通要道,看起来跟汉中没什么关联,但是放眼汉中周围,地理位置最重要的,也就是长安、商州、洋州、鳯州、舆州、静州等。因为离得近的缘故,舆州等地咱们不作考虑,矿石南下虽然也有可能,但是那是后话了。现在,咱们在商州,要是商州没有情况的话,洋州也能排除了,咱们就直接去合州和渝州!”
    刘莽惨叫一声道:“咱们这是要把山南道绕一圈啊!”
    狄仁杰哈哈大笑道:“没办法啊,谁让咱们现在只能找这些边远地方呢。”
    狄仁杰话音一落,摊主已经出现在里屋,毫不犹豫的单膝跪地,对耿不曲道:“卑职莫正仁,拜见上官,不知上官到此,有何要事吩咐?”
    耿不曲看了狄仁杰一眼,想想路上狄仁杰让他问的话,开口道:“莫正仁,我问你,最近商州有没有出现什么事儿?挑几个重点的说说。”
    莫正仁想了想,才说:“要说最出名的,莫过于富商蔡浩雨,因为薄待手下矿工,被手下人集体到州府抗议的事情了。这个蔡浩雨当真不是人,他不仅无视了矿工的发言,还煽动下属,如刘违、罗宇豪等人造谣,说这些矿工无事生非。最终闹到矿工集体埋矿,到州府抗议的程度,不得不说这三人不死,已经不足以平民愤了。”
    耿不曲愣道:“不是,当初朝廷颁布过法令,任何商家、矿长等,都不可拖欠百姓工钱,这人敢抗旨?”
    莫正仁无奈道:“利益使然,为了钱,还有什么不敢干的事儿?那商人想要投资商队,转而经营对草原或者西域这种对外的买卖,缺少钱财之下,自然是怎么来钱快怎么来了。”
    狄仁杰好奇道:“最后呢?”
    莫正仁笑道:“当初朝廷下令过,此等事件,只需要县衙、州府,并且临近州府刺史三方认可,就可先明正典,平民愤,再上书朝廷报备就行了。所以,判刑以后,这三人直接就被闹市斩首了。”
    耿不曲点点头,得,这事儿,虽然是矿场的事情,但是跟铁矿,应该是没有什么关联了。
    想到这里,他又问道:“那,被斩商人经营的,是铁矿吗?”
    莫正仁摇了摇头:“不是,他们经营的是白石矿,不过要说铁矿的话,倒是有一件小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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