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士德亲自端了一碗参茶过来:“陛下,议了两个时辰的军国大事,您也累了,喝碗参茶提提神吧。”
    元帝接过参茶慢慢喝着,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看见张士德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就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张士德正在纠结要不要和皇帝说庾璟年还在偏殿等他的事,皇帝累坏了,按说应该好好休息的。不过皇帝既然问起来,他便说道:“庾将军来了,说有急事要见您,正在偏殿里等着呢!”
    皇帝听说庾璟年来了,脸上的表情好看了不少,“既然来了,就叫他进来吧。”
    庾璟年在偏殿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张士德打发了一个小太监来请他,他就跟着小太监进了勤政殿。
    给皇帝行了大礼过后,皇帝给庾璟年赐了座,道:“这么着急跑来见朕,可有什么要事?”
    庾璟年窘得脸色微红,嗫嚅了一下,“有件事,请皇伯父成全!”
    皇帝一看庾璟年的神色就猜中了三分,他笑着对张士德道:“没想到老五也有脸红的一天,呵呵呵……”他心情一下子愉悦了不少:“老五,你是不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不管是谁,只要和你门当户对,朕定然说话算话,满足你的心愿!”
    庾璟年吭哧吭哧道:“皇伯父……”
    皇帝哈哈大笑:“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说吧,谁有这个福气,做朕的侄儿媳妇,朕也有几分好奇呢!”
    庾璟年深吸了一口气,起身走到御座之下跪了下来,朗声道:“侄儿心慕兰陵沈氏三小姐沅钰的人品才学,愿聘其为妻,相守终生,为我生儿育女,请皇伯父成全。”
    他这话一说出口,张士德就已经变了脸色。
    皇帝全身巨震:“你说什么?你想娶谁为妻?”
    刚才还神情欢悦的皇帝音调一下子就低沉了下来,声音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杀机,庾璟年不由愣住了。长这么大,皇伯父对他一向优容有加,还是第一次以这样的态度对他。
    庾璟年却是寸步不让:“侄儿看中了文安县主沈沅钰,请皇伯父成全。”
    庾璟年又说了一遍,皇帝这一次听清楚了。一瞬间就像无数的小刀狠狠戳在他的心窝上。
    佛曰:人生有八苦,生、离、死、别、爱别离、求不得、怨长久、放不下。
    曾经的那个精灵一般的女子慕容雅,就像是元帝心中的一缕执念,“爱别离、求不得、怨长久、放不下”,四样都占全了。沈沅钰的出现,就像是黑暗中亮起了一盏明灯,给了他得偿自己心愿的最后一点希望,在他心里,一直想把沈沅钰纳入后宫。
    他到了这个年纪,早已不像年轻人那样,可是慕容雅就像是修行中的一个坎,他必须得到慕容雅,不然这一生,哪怕作出再大的功业,都不算完满。哪怕沈沅钰和慕容雅只有四分相像,哪怕沈沅钰只是一个替代品。
    之所以一直没有付诸行动,是因为他有很多顾忌。太后和皇后不会容许另一个慕容雅进入后宫,沈弘也不愿意把嫡女嫁进来给他做妃子,这么多年来,沈家女不为后妃,乃是沈家的惯例,如果皇帝开口像沈弘要人,沈弘只要这一个理由就能将他搪塞回去,所以皇帝一直没有轻举妄动。
    他拂逆太后的意思,让沈沅钰认了宁德长公主为干外祖母而不是干祖母,就可见他的心思了。
    只是庾璟年并不知道这些内情。
    皇帝在御座上长时间的沉默着,庾璟年的心却一直在下沉下沉,也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皇帝终于说话了。“老五,”他的声音悠远而又飘渺,他的语气那样复杂,复杂到庾璟年都无法辩驳。
    “老五,”他说,“沈沅钰并不适合你,还是换一个人作你的妻子吧。朕可以立刻给你一道圣旨,名字那一栏给你空出来,除了文安县主,任何人的名字你都可以填在上面,朕都遂你的心意。如何?”
    庾璟年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直响,一直以来皇帝都是他最坚强的后盾。就算他捅了再大的娄子,都有皇帝给他兜着。庾文泰不疼他,他就把皇帝当成父亲一样尊崇。本来上次他和三皇子来找皇帝要恩典,皇帝答应得好好的,只要门第合适,不论谁,只要他看中了,就给他赐婚,可是现在……这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庾璟年抬起头来,目光和皇帝一触,皇帝竟然有些心虚地避开了他的目光。
    庾璟年脸色一片坚定,“皇伯父,您也知道侄儿是个死心眼,看中了什么东西,就绝不会改变,侄儿此生非卿不娶,若是皇伯父不肯成全,侄儿宁愿终生不娶。”说罢重重磕下头去。
    “咚”地一声仿佛敲在皇帝的心窝上。皇帝忍不住身子抖了一抖。庾璟年说的没错,这孩子就跟他一样,不是一般的执拗。他从小爱吃鳝鱼,这么多年过去了,无论什么山珍海味,都改变不了他的口味。
    元帝痛苦地闭上眼睛,他又何尝不是,他看上了慕容雅,这么多年了,无论经手多少美丽的女子,比慕容雅更漂亮的不是没有,可他心里就是只有一个她。
    为什么庾璟年偏偏和他看上了同一个人?
    “请皇伯父成全!”不过就是在心里转个念头的功夫,庾璟年已经咚咚咚一连磕了十几个响头,额头都磕得乌青一片。
    皇帝是真心疼他,怒视张士德道:“你个狗奴才,还不赶紧把你五爷扶起来。”
    刚才两人一派剑拔弩张的气氛,庾璟年别看是在那磕头,可这意思十分明显,那是在向皇帝施压呢。这两位都是犟驴,张士德哪敢掺合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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