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满囤老爷
    自城里鸡脯子涨价后,卖鱼大汉的鸡脯子也涨价了。这村里妇人一听鱼一条涨价了五文,就急了,与那大汉理论。
    那大汉也不恼,只说,现鸡脯子,就这个价。城里四海酒楼就是这个价收鸡脯子,多少都要。他是懒得为一、两条鱼进趟城而已。
    妇人没法,只得骂骂咧咧地买了鱼。
    午饭时,妇人习惯性的与男人抱怨鱼涨价了。男人正好准备进城卖枸杞,便即就在进城的时候跟药铺的伙计随便打听了一句,便即就知道了四海楼“同心财余”大卖的新闻。
    村里不止一家进城卖枸杞,所以,没几天,村里老少都知道了鸡脯子涨价的原因––四海楼卖“同心财余”。
    不过,这新闻村里人听过也就罢了。毕竟鱼涨价也有限,而村里人有枸杞收入,家家都有剩钱,因此,这新闻与村人的影响,也就买鱼时抱怨两句罢了。该吃的,还是继续吃。
    真正引起的喧然大波的是余庄头的到来。
    这余庄头自知道庄子易主后,是日夜不安,心头如焚。结果,一连五日,这新庄主愣是没露一面。
    余庄头摸不着头脑,便即就想歪了:莫不是这新庄主在家等我们主动上门拜见
    想想也是,从来都是仆从拜见主家,没听说过主家来见仆从的。
    余庄头越想越觉有理,便即就摘了两筐果子,抓了两只鸡,凑成四样礼物,同庄里的两个管事一道拜见李满囤。
    余庄头只知李满囤住在高庄村,却不知道具体地址,便即只能与人打听。
    可巧,余庄头打听的路人是李贵银。
    李贵银背着筐子自家里出来,正准备上林地摘点果子,他媳妇有了,想吃口酸的。
    李贵银一听说问李满囤,便即就笑了:“你问满囤叔啊?”
    “那是我叔,我领你们去。”
    余庄头一听,自然愿意。一路同行,余庄头不动声色地跟李贵银打听李满囤。
    “怎么,”余庄头问:“你叔跟你们不住一块儿”
    李贵银是个直肠子,当即就说了:“我三爷爷家分家了,把我满囤叔分了出去。”
    “三爷爷家倒是和我家隔壁。”
    走了一段路,见还没到,余庄头继续试探:“你满囤叔住的离你们蛮远的啊!”
    “可不是嘛,”李贵银赞同道:“我满囤叔家在村子的最西面,跟我们隔了大半个村子。”
    “我还是节前他来我家送礼时瞧见过他,这几日都没见过。”
    想想,李贵银又道:“估计,在家忙着呢!”
    终于切到正题,余庄头屏气问道:“你叔家里的活很多吗?”
    这个问题有点难。李贵银挠挠头,迟疑道:“其实,地也不多。”
    “就两亩水田,两亩旱田,统共四亩地。”
    “再就是有个小山头,可以摘刺棘果。”
    “对了,这摘刺棘果制枸杞,还是我满囤叔第一个发现的呢。”
    “我们村,全都跟着沾了光。”
    余庄头听了李贵银的话,禁不住想:怎么听,这李满囤都是个普通的庄户人,唯一不同的,也就是这制枸杞了。
    只这枸杞是个什么东西呢?
    谢家规矩大,庄仆无故不得出庄。余庄头身为庄头,虽说相对自由一点,但也都是来往庄子和谢家主宅,不敢随便乱跑。所以,老北庄虽只隔了高庄村两里,却一点也不知道枸杞的事。
    李贵银越说越兴奋:“还有啊,我告诉你。”
    “现城里四海楼卖的那个\#039;同心财余\#039;,其实是我满囤婶早就会做了。”
    “这个夏天,我帮我满囤叔盖房子,吃了好多次!”
    听到“四海楼”,余庄头微微一愣:他知道四海楼也是谢家的产业。但他联系不上四海楼的卖的菜和李满囤媳妇做的菜之间的关系。
    余庄头可不以为谢家大爷送李满囤庄子是因为一道菜。
    李贵银得意过后,见余庄头终不说话,终品出了一点不对。于是问道:“对了,还没请教过几位,这是打哪里来?找我满囤叔什么事?”
    对着新主的侄子,余庄头可不敢怠慢。当下客气地一拱手,说道:“我们打老北庄来。”
    “特来拜访贵叔。”
    说着话,余庄头留心李贵银神色,见他一脸茫然,便知他不知情,当下也不再多说。
    李贵银确是不知道老北庄。李贵银只知道村子附近的几个庄子都是城里地主的产业,但具体详情并不知晓。且平素并无来往,所以这些庄子虽然实际存在,但于李贵银,或者说是高庄村的绝大对多数人来说,几可谓是隐形。
    李贵银以为老北庄与他们高庄村一样,也是一个村子。当下也不以为意,只笑道:“那可是够远的。”
    “我都没听过。”
    余庄头
    走到李满囤家,李贵银拍门:“满囤叔,满囤叔,你在家吗?”
    李满囤正在院子里看挖井,闻声便开了门,见是李贵银,立笑道:“是贵银啊?”
    “满囤叔,”李贵银眼神示意李满囤看身后:“有人寻你,我带过来了。”
    李满囤看向余庄头三人,目露疑惑:“请问三位是”
    余庄头三人见到正主,赶紧恭腰行礼:“小人余财富/赵富贵/李贵祥见过老爷。”
    “小人是老北庄的人,特来给老爷请安。”
    李满囤……
    李贵银……
    好半晌,李贵银方问:“满囤叔,他们,咋叫你老爷”
    “你啥时成老爷了”
    李贵银的话唤醒了李满囤,他推开门:“进来说吧。”
    老爷给李贵银的震动太大,他穿过院子,走进堂屋,竟未发现院里有两拨人在干活。
    反倒是余庄头沉着,他过院子时瞧见了井架,和旁边新挖出来的土,便知道新主没去庄子的原因:在家挖井呢。
    堂屋里,李满囤学谢大爷的样子,极不自在的在主位上率先落座,然后方请余庄头三人坐下––李满囤实在学不来谢大爷他一人独坐,其他人站着的场面。
    余庄头三人不敢坐堂屋里下剩的椅子,告罪后,只肯虚坐在一边的长凳上。心说:这新老爷倒是和善,竟让他们坐。
    红枣听见外面动静,趴在堂屋后门往里看,心说她爹的架子看着还满似一回事。
    李贵银为李满囤的气派惊呆了,他半张着嘴站着,完全忘了他要去摘果子的事。
    李满囤坐下后,不知该说啥,余庄头则是主人不问不敢多言。于是屋里一片安静。
    红枣瞧着不是事,便即倒了五碗水,端进了堂屋。
    “爹,你喝水。”红枣把一碗水搁在李满囤面前,低声提醒道:“照旧,秋收,送粮。”
    第二碗水,红枣给了傻站着的李贵银:“贵银哥,你喝水。”
    下剩的三碗,红枣端给了余庄头三人。
    刚余庄头听到红枣叫李满囤爹,便即知道了红枣身份。见状赶紧站起来,谢道:“小姐,放着吧。”
    “没得折了小人。”
    红枣见于庄头三个壮年男人因为身份所限与自己做低伏小,心里颇不是滋味。但知道世情如此,也不强求。只把水放到旁边的方凳上,自顾走了。
    有红枣这么一打岔,李满囤终想好了自己的说辞。
    “咳,”说话前,李满囤紧张地清了清嗓子,方说道:“你们来,也看到了。我现家里打井,走不开。”
    “你们就先还照以前的章程办。”
    “秋收时,记得把粮食拉我这里来就行。”
    “当然,过几天,我得了闲,也会过去瞧瞧。”
    余庄头没想到李满囤这么好说话,不用他们哀求,一切照搬原样,压根没提涨出息的事。显见得是个省事的主。不由得露出几分高兴。
    “一切听由老爷做主。”余庄头谢过李满囤后,方说道:“小人来时,带了些庄子出产,还请老爷收下。”
    说着话,余庄头将两只鸡和两筐果子呈给李满囤。
    李满囤瞧那鸡和果子,都是红枣爱吃,偏家里没有的,便即很是高兴,笑道:“这庄子里还有鸡”
    “先我还想着,得明年开春捉了小鸡,养大了,过年才有鸡吃。”
    余庄头……
    门后的红枣听了也是捂脸––她爹还是这么接地气。
    反应过来,余庄头赶紧说道:“老爷,庄子里年底能交55只鸡,55只鸭。”
    “此外,猪、羊也各有11头。”
    李满囤……
    余庄头见李满囤一脸震惊,便即从怀里掏出历年送往谢家主宅的账簿,递与李满囤:“老爷,这是去岁秋冬和今夏,小人们交的庄子出息。请您过目。”
    李满囤结果单子一瞧,方才知道,这庄子除了一年两季的粮食外,还得给庄主送鸡,鸭,鸡蛋、鸭蛋、猪,羊,菜,鱼、棉花和布。
    基本上,有了这个庄子,李满囤就可以啥都不做,还每天好吃好喝了。
    怪不得,李满囤心想,城里人不用做农活,就吃喝不愁。这庄子的出息真是太多了。
    送走了余庄头,李满囤瞧李贵银还在发愣,便即说道:“贵银啊,今儿辛苦你了。”
    “这儿有新鲜的果子,你拿点回去吃。”
    余庄头送的果子是罕见的紫色圆果,而且果子连着藤聚成一挂一挂的,看着特别喜人,李满囤此前从未见过这果子。想着李贵银素爱新鲜,李满囤便即拿了六挂果子装到李贵银的筐子里。
    李贵银感受到背上的重量清醒过来,又接上了刚才的茬,说:“满囤叔,你真得了一个庄子啊?”
    李满囤觉得这庄子秋收还得缴税,一准瞒不住,便即干脆应道:“是啊,得了一个庄子。”
    “就在村后,等得了闲,我带你去瞧瞧。”
    李贵银一听高兴了,背着李满囤给的半筐果子走了。
    红枣见人都走了,方开心地扑过来,抱住李满囤的腿说:“爹,咱家有鸡吃了。”
    “还有羊!”
    这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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