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从根本上打消她爹开垦荒地为粮田的主意,红枣以为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让这长草荒地的出息盖过粮田。
    目视前方白色的羊群,再回忆一刻前世草原旅游时导游于牧民家庭的介绍,红枣方缓缓开口道:“爹,这地,咱先别种粮食,咱家现在粮食也多。”
    “但咱家这地,也别空放着,浪费。”
    “这地,现不长着草吗?那咱就养羊啊。”
    前世,红枣听说过鸡瘟、猪瘟和疯牛病,就是没听说过羊有啥病啥瘟。
    而且,养羊的地方都是经济不大发达连带医疗也大不发达的地方。由此可见这羊的生存能力,得多强––羊绝对的,红枣坚信,比猪和鸡强,好养活。
    此外,庄子已经有羊群了,想必庄仆们于养羊一道也有些经验。故她爹现要做的只是个扩大生产而已––把眼前这个二十来只羊的小羊群扩展成百十只、甚至几百只的大羊群。
    眼见李满囤只听不说话,红枣便知道她爹还是想着种田,只得继续哄道:“爹,咱家送族里的羊,我听娘说,值两吊钱呢!”
    “爹,你算算这账啊!是不是只要这一亩地的草能养活一头羊。这养羊就能比种地赚钱”
    “对了,荒地养羊还不用交税!”
    不用交税,这四个字照实打动了李满囤。
    作为一个庄户,李满囤虽没胆子漏税,但若能在保证收益的情况下少交一份钱,李满囤还是乐意之至的。
    即便,刚刚秋收的地税让他升了里甲。
    李满囤是个本分人,他知道自己的斤两和根基。他现能当上里甲全是因为突然有了个庄子。真论起族里村里的人望,他压根比不上其他的里甲。偏他现在排名还是第四,比族长李丰收这个多年的里甲还高––这已让李满囤深为尴尬。李满囤不敢想象他先族长做了里正,然后给族长下派任务的场景。简直太羞耻了!
    总之,李满囤是不愿自己的里甲排名继续上升了。
    此外,李满囤还知道羊贵,一斤羊肉,价钱能抵二斤猪肉。
    以往村里人连猪肉都吃不上,又哪里会想到养羊卖肉呢?卖了,也没人买啊。城里买得起羊肉的人家,谁家里没几个佃户帮着养羊呢?
    但现在,情况不同了。村里有了枸杞这个营生,家家手里都剩钱。只看这次冬节磨糯米就能知道,村里舍得吃的人家啊,多着呢!
    再不济,李满囤退一万步想,这一年清明、中元、冬节、除夕四个日子,村里这些氏族还得祭祖呢。若他们都跟自己买羊,那可就是15,30,45,60,4个15,整60头羊。一只羊,两吊钱,这可就是120吊钱,这都快赶上这庄子一年两季的地息了。
    行,李满囤一拍巴掌,养羊。
    潘安自从跟李满囤说了庄里有三块荒地,100亩良田后,内心里便即希望新庄主李满囤能允许开荒种地。
    这些年,他们庄户看着这许多地,却守着穷,这心就跟被猫爪子挠过一样,全是血痕。
    先前,潘安听李满囤大笑,以为种地有望,没想又听小姐说不种地要养羊,最后老爷竟也同意养羊,他这心啊也跟着上上下下,起起伏伏。
    虽然还是不能种地,潘安想:养羊也不错。即便卖不出去,也能留着自家吃肉。反正,养羊总比地就这么荒着强。
    何况,养羊并不麻烦。早起,把羊赶出来吃草,晚上再赶回圈,夜里草料给足就行。不似猪,一天两顿都得煮,也不似鸡,下了蛋,还得跟着去捡。
    确定了养羊,李满囤又思了一刻,方和潘安道:“你等余庄头回来,先和他商量一下怎么养羊。”
    “咱庄里若是羊群不够,你们把钱算出来,跟我拿钱。”
    虽然没养过羊,但养猪得买猪仔,养鸡得孵鸡子,李满囤还是门清的。
    买猪仔鸡子都得要钱。李满囤想着庄子的粮种都是他给出,便就决定自己拿了这买羊羔的钱。
    说话间,骡子已经磨好了面。李满囤瞧那骡子一身青毛,油光蹭亮,便觉喜欢,笑问道:“这骡子,会拉车吗?”
    潘安也笑道:“会的。”
    “这是大青,脾气好。”
    “还有一头大黑,那可真是驴脾气。”
    李满囤爱惜的摸了大青好一会儿,心说:等羊养成了,有了钱,他也尝试着养个牛和骡子啥的。这些大家伙,可比羊值钱多了!
    余庄头晚饭后才回来。今儿一个白天余庄头都去隔壁赤水县打听枸杞苗去了,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回来后,余庄头听了潘安来说养羊的事,也以为可行。
    最近余庄头在外面跑了几趟,亲眼目睹了周围村户的改变。村人真是有钱了––进城买肉都是三斤,五斤的割;细布,也是整匹整匹的往家买。想来养羊卖肉,也会有主顾吧。
    村人的这些变化都是枸杞带来的。连带的,村人也特别在意枸杞苗––压根就没人卖。
    余庄头本想去邻县碰碰运气。结果去了这一趟,余庄头才发现邻县也有外地商人在收枸杞,便知在这周围想买到枸杞苗的机会几乎没有。
    既然买不到枸杞苗,余庄头发狠,那就养羊!总之,他不能啥都不做,干受穷。
    因李满囤留了话说想买羊找他,故于庄头和潘安、潘安他爹潘小山和以及潘安他哥潘平,商量了整一个晚饭方才拟出一个大概。
    现庄子里有一个20来只羊的绵羊群。但到腊月交租,庄子里却要出成羊16只,那时便即就只剩下十只羊。
    庄子要养羊,若按15只成年母羊配一只公羊然后一年产30–50只小羊来算,那便按一块地一群养算,就要最少再买30只成年母羊和两只公羊,这便就要60多吊钱了。
    余庄头,不知道李满囤手上有多少钱,所以在商议好后,便趁来李满囤家接余曾氏的机会赶紧询问。
    李满囤听完余庄头的账,想了想说:“这钱,我有,明天送去给你。你看着买。”
    “就按你们说的,先买两个族群,放在山那边的两块地上养。”
    “原先年底给我送的十一头羊,我今年,也不全要。”
    “除了冬节的这一只,我再要四只,一只除夕祭祖,三只家吃外,余下的六只,也都留着做种。”
    “你们的五只,若是不吃,我这边也买下来做种。”
    “这样,就有三群羊了。”
    余庄头一听,自是愿意,他们的羊本来就是要卖掉换粮食和猪肉的,现李满囤愿意收,自是免了他们卖羊的麻烦。
    对比卖羊难,买羊却是简单。谢家庄子多,这些年租交下来,余庄头也认识了好几个小庄子的庄头。他跟他们能收到成年母羊。
    有了羊,还得准备牲口棚。李满囤于是又加给二十吊钱买石头和砖瓦,而木料则用庄里工房现存的就好。
    送走余庄头和余曾氏,李满囤便关了大门和后门,然后方拿着铁锹进了柴房。
    搬开柴房中间的柴禾,然后又搬开铺在地上隔潮的石头,李满囤便开始挖地。不一会儿泥地里露出一口扎着油纸的缸。
    小心的解开油纸,露出缸口,李满囤伸手自缸里掏出一锭银子来。将银子放进篮子,然后又接着掏。如此,掏了二十回,凑足100两,李满囤方才停手。
    照原样,把缸扎好,土填上,土上的东西又一样一样放好。李满囤拿着锹,提着篮子出了柴房。
    王氏瞧见李满囤进房提了这许多银子,不觉问道:“这么多钱?”
    “咋了?城里的房子,看定了?”
    经王氏这么一提,李满囤方想起八月节他说过进城买房的话,偏这阵忙,他竟给忘了。
    “不是。”李满囤摇头笑了:“刚你提醒了我,我明儿进城瞧房子去。”
    “这是买羊的钱。”
    李满囤简要地和王氏说了多出一百亩地和准备养羊的事。王氏闻讯自是十二分的欢喜,不提。
    早起,李满囤趁余庄头送余曾氏过来时把80两银子给了余庄头,让他买羊和建牲口棚使。
    余庄头没想到李满囤拿出来的竟是银子,吃惊过后便是感叹:新庄主人不可貌相,家中竟有存银。先前,他倒是小看了。
    吃完早饭,李满囤决定进一趟城。冬节在即,李满囤准备把冬节的节礼给办了,然后就是打听打听房子,最后则是顺路给自己也添一套全新的棉袄棉裤。
    看过了媳妇和闺女的新衣,再看自己的旧袄,李满囤便觉得有些寒碜,故他觉得有必要给自己也添套新袄裤。
    眼下正是农闲,李满囤想着进城也没有要事,倒是把红枣带上才好:一来两人路上作伴说话,也不寂寞;二来天气日冷,若待下了雪,这进城可就是遭罪了。到时,红枣就是想进城,他也不能带。
    似红枣这么大的孩子,若是染上风寒,那可不是玩笑。
    这一次,李满囤依旧背着红枣进城。他还没学会赶牛车,而潘安得留在庄子里和他父兄一起帮着余庄头张罗养羊的事。
    随着收购枸杞商人的离开,大刘村码头停泊的船只明显少了,连带的北门外聚的短工越发多了。
    因为活少,李满囤很轻易地在县城北门外的茶馆找到了空坐的朱中人。
    小县城的中人,一向都是身兼数职––招工招徒、帮佣帮闲、商铺租赁转让、房屋买卖,甚至还有保媒拉纤。总之,不管啥事,只要肯使钱,中人啥都能办。
    朱中人瞧见李满囤也很高兴。他甚至还记得李满囤的姓氏。
    “李爷!”朱中人站起身,冲李满囤抱拳笑道:“好久不见!”
    中人这行当吃的就是朋友饭、信用饭。先朱中人和李满囤不熟,不敢招呼。但经了崔师傅这桩生意,他摸了李满囤的底,知道对方是个殷实的庄户人,故现才敢交道。
    呵呵,不是殷实人家,可招待不起崔师傅师徒三个的吃喝。此外他没从崔师傅嘴里听到一句李满囤家的不好,这便即就难得了。
    李满囤这两个月做了老爷和里甲,与人说话交道能力也长进不少,当即也抱拳回笑道:“朱中人,您发财!”
    哈哈哈,寒暄过后,李满囤说明来意。朱中人回想一刻道:“李爷,今年因为枸杞生意,城里,特别是北街这块,房屋涨价涨得特别厉害。”
    “如您先所说的,一进宅院,再加三间铺子,现今,已不是120两,而是150两了。”
    “还有价无市!”
    “涨这么多?”李满囤闻言倒吸一口凉气。
    “嗯!”朱中人肯定地点头:“价钱就这三个月里涨的。”
    “我七月居中了西街一个三开间店面加一个齐整院子的宅子,也才115两。”
    “而这个月,我经手的北街一个类似的宅子,谈好150两。”
    “结果,临到写文书了,卖家竟然反悔了。说不卖了!”
    “他要先租半年,看看形势,再说!”
    李满囤一听这话,心就凉了半截:三个月,竟差了三十两。
    联想起村里磨坊排不上队磨不上面的事,李满囤觉得不能再等了,再等就买不上城里房了。
    “那现在城里就没铺子要转手了?”李满囤还是不死心。
    “有倒是有,”朱中人道:“但就一个只一个门脸的小铺子。”
    “诺,”朱中人咧嘴:“就在北城门进去一百步内。”
    “门脸朝东。这铺子,原就是个门堂兼灶房。门堂后有三间向阳房屋。”
    “说是向阳屋,但屋前方六尺就是就邻家的后墙。房屋实际的日头并不好。”
    “似这样一个小宅子,先前只要十二两。现在则涨到了三十两。”
    李满囤想象了一下堂屋门前六尺外有堵墙,觉得无法接受,便即就不再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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