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满囤和王氏带李贵中如期返乡。
    当天天红枣便感觉到了冷清——早、午饭后少了她娘来说话。
    她婆虽来,但到底不是她娘,不能口无遮拦。
    不过红枣也知道人长大了就跟果子熟了要离开树枝一样是极自然的事——就连她封建迷信的公婆给长子谢尚打小的教育也是“学而优则仕”,鼓励儿子读书上进,离开自己。
    看着身边呼呼大睡的儿子,红枣不自觉地拿手指点了点他的小鼻尖,低语道:“将来你也是要离开我的!”
    奔向自己的天地!
    所以真跟她白首不分离的,红枣叹息:若无意外,必然只有一个谢尚。
    难怪俗话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这夫妻一体,竟还有这层意思!
    晚饭后谢尚来时,红枣想着这是个将陪伴一生的人,不免目露温柔。
    谢尚瞧见,不免意动,只他自觉是个男人,得有所为有所不为,便拉着红枣的手委婉道:“今儿我看了黄历,算日子,丰儿百日是正月初三,离除夕也就四天。到时你和丰儿早两天搬回主院,咱们一块过年!”
    再一次双宿双飞。
    红枣觉得自己现在搬回去都没问题——毕竟前世大部分人住院生孩子都只几天,然后便回家住,也没见有什么妨碍。
    而她在这后院都住一个多月了。
    不过这世风俗如此,而儿子还小,起夜频繁,现住一块儿,难免影响谢尚休息——谢尚白天上衙,可不比她能够补觉。
    如此再等两个月也好,红枣暗想:等儿子长大一点,每顿奶吃得再多一点,夜里醒的次数少一点,再搬一起住,也没什么不好。
    且过年衙门放假,有时间适应磨合。
    “好!”红枣点头应道。
    ……
    后院出来谢尚去东院晚省,云氏问完大孙子,又关心谢尚道:“前些日子为你岳父舅弟在,你每晚同他们说完话后再回去用功,睡得都很晚。”
    “今儿你岳父母既然家去了,往后少了这一处的礼,倒是都早些睡吧!虽说夜长好用功,但也要爱惜身子。”
    谢尚笑:“娘放心,儿子理会得!”
    云氏点点头,没再多说。
    一旁的丫头月白却不免有些失望——还以为太太会把自己给尚老爷。
    天青看在眼里,心里冷笑:真是想多了。
    没得尚老爷叫尚太太主动来讨,太太即便有些想法也不会主动往尚老爷房里塞自己的丫头——这不是制造婆媳不和,招尚太太怨吗?
    但看尚老爷来这里时目不斜视的样子就知道尚老爷根本没这心思。
    尚老爷要收人,白放着主院的朱兰、照琴不会收吗?
    她两个姿色一点不差,尚老爷又何必舍近求远地非你月白不可,还给自己担个肖想母婢的名?
    真是拎不清啊!
    天越来越冷。三十这天午后忽地刮起大风来。
    红枣在屋听见不免担心,问彩画道:“这是要下雪了吗?”
    彩画出门看了一回天,回来告诉道:“怕是如此,天已经阴了。而今年的雪原就比往年都晚了!”
    “不过太太放心,算日子,亲家老爷太太他们今儿已进了德州。德州往后沿途都有张乙陆虎他们一路照应,吃住骡马都不用担心。顶多就是路不好走,到家的日子晚些罢了!”
    红枣听后颇放了些心,便不再提,只道:“明儿冬节有大朝会。老爷的金貂玉带朝服,你让香兰和照琴都预备好……”
    坐在骡车上,看他娘拿包袱压紧被西北风吹得簌簌直抖的车门帘,已经披上猞猁大氅的李贵中不免惊叹:“这北方的风太大了,青毡帘子都吹得动!”
    青毡帘由羊毛所制,既厚又沉,风钻不透,根本不似他们来时挂的油布车帘所能比。
    “这青毡本身挡风归挡风,”王氏嘀咕道:“但被风吹倒了就不顶用了。现我有些明白你姐家的厚毡门帘干啥都要拦腰压根木头条了,这就是不教风给吹飞的意思了。可惜这车厢地方小,不能这么做!”
    裹着狐皮大氅的李满囤则不以为然,大大咧咧道:“吹开就吹开呗,横竖咱们现在又不冷!”
    王氏不满地瞪男人一眼,反驳道:“雪后寒。不乘现在把帘子的事处理好了,等雪下来就来不及了!回头我问问张乙,可有什么法子?”
    “这点事也要问人?”李满囤老爷觉得很没有面子,伸手比划道:“不就是加根木条吗?咦?”
    手摸到车门一边类似插门杠的洞,李满囤疑惑:“这是干什么用的?”
    抬头看着车顶上架着的两根门杠,李满囤笑了:“这不就有现成的吗?”
    他就知道他女婿给他新换的车厢不止加一个固定马桶这么简单。
    ……
    冬节早上看到进屋的儿子一身耀眼金貂,云氏心里着实欣慰,伸手爱惜道:“这就是去岁陛下御赏的那件?”
    谢尚笑:“是了,娘!”
    目光落在他娘身上的金貂上,谢尚心说:他娘这一件还是他爹十年前得的,毛色丰密比他这件都有不及。说不定今年腊月他还要走趟皮货铺子,给他爹娘寻两件上等金貂!
    ……
    比以往不同,今儿入宫,云氏作为三品淑人,可算是够格入坤宁宫面朝皇后,领宫宴。
    对此云氏心里也是十万分地激动——能步入这个殿的都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而她来过了!
    ……
    谢尚下朝回来便直奔后院看媳妇和儿子。
    “红枣,”谢尚一进屋便兴奋言道:“今儿午饭咱们一起吃!”
    他都好久没和红枣在一起吃饭了!
    红枣笑:“好!”
    ……
    随着年底临近,各地皇庄的收成陆续送来,李顺汇总后刚冬节这天呈弘德帝御览。
    弘德帝看后不免龙颜大悦,大笑道:“好!太好了!营养钵的效用毋庸置疑。谢安人这个主意真是太好了!”
    “对了,她现在做月子,甘回斋的事谁在管?今儿甘回斋上市了营养钵图纸没有?”
    “朕记得去岁的水碓图纸就是冬节上市的!”
    “陛下圣明,”李顺笑道:“不过近来许是近来去甘回斋打听的人多,甘回斋今儿并没上市营养钵图纸!”
    弘德帝一听便明白了——谢尚这是怕被人抢功呢!
    毕竟离他圣诞还有一个月!
    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不好苛责。
    “那知道什么时候上市吗?”弘德帝好脾气地问道。
    这事李顺还真不知道,只能陪笑道:“应该是腊月头!”
    弘德帝点点头,吩咐道:“嘱咐骆炳留心这件事!有消息就尽快送来!”
    他等不及推广营养钵种植了!
    ……
    十一月初三傍晚到济南,李满囤一家收到谢子安的盛大欢迎。
    过去两个月,谢福几易其稿,终赶冬节前整出了《山东济南利用营养钵育苗实现一年两熟方呈》长折。
    谢子安阅后觉得转型在望,心情顺畅,对李满囤不免分外亲热。
    夜晚回房,喝得晕头转脑的李满囤和王氏讨好笑道:“亲家公太客气,一杯接一杯给我敬酒,我实在却不过,才多喝了几杯!”
    “不过你放心,咱们就一个红枣,而亲家也再没闺女,不会再有先前那样的事了!”
    所以酒席上谢子安问起儿子婚事时,李满囤没犹豫地就告诉了自己的打算。
    作为孩子,李贵中今晚没喝什么酒,闻言不免疑惑:先前哪样的事?再什么叫就一个红枣和亲家没有闺女?
    难道说他姐和他姐夫的婚事,当年是他爹和谢伯父喝醉了定下的
    他说呢,他家和他姐夫家门第差那么远,怎么就结了亲?
    原来是这样!
    云氏不在,自家没有女眷。为招待王氏,谢子安安排了两个清客太太陪王氏喝酒看戏。
    所以王氏也没抱怨男人又喝酒,而是有些晕乎笑道:“这都是咱们红枣头胎便生了儿子的缘故。亲家老爷心里欢喜,才跟咱们这么客气!”
    ……
    次日早起,李满囤去跟谢子安辞行。谢子安挽留道:“你先别急着走。我有件事同你商量。”
    李满囤:?
    “你不是在给贵中相看媳妇吗?”谢子安道:“我昨儿夜里思了半夜,还真叫我替你想到了一个合适姑娘!”
    李满囤……
    李贵中……
    只谢福虽有些意外,但也不算太过惊讶,毕竟他家主子一贯地突发奇想。
    李满囤从不知道谢子安还有这等给人做媒的雅兴,一时也不知道如何拒绝,只得继续留在原地往下听,而李贵中则自发地退出了书房。
    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可没他置喙的余地。
    “这姑娘就是济南府的,”看李贵中背影在门外消失谢子安笑笑,继续道:“出身说起来也是读书人家。就可惜命苦,打小父母双亡,一直跟着祖父母和叔叔婶子过日子。”
    “先祖母在时还好,去岁祖母死了,现就只能跟着婶子。她婶子有自己的儿女,待她到底隔了一层。所以她祖父便托了人想给她说门好亲事,悄悄放话说只要人家好,好好待孩子,哪怕做童养媳妇也是愿意的!”
    听到童养媳三个字,李满囤如醍醐灌顶,瞬间明了了谢子安知晓这些人事的缘故——显见得女方祖父想跟谢家结亲。
    李满囤刚想摇手拒绝,不想谢子安已坦然道:“以咱们两家的交情我也不瞒你,女方祖父就是打听了我在家乡还有个小儿子来的。”
    “有这个想法的也不只这一家。不过几家人,内子都见过,就数这一个人品才貌最好。只我奕儿算命不该早娶,所以这事就没成。”
    “若是一般人我就不多这个事了,但贵中不一样,也算是我看着长的,你若有意,我便给你居中说和!”
    “不,不成!”李满囤摇手拒绝:“自古都是高门嫁女,低门娶媳。我家门户太低,委实辜负了亲家老爷的好意!”
    想跟谢家结亲的人能看上他家?李满囤不做这个梦。
    “其实门户这件事,”谢子安笑道:“说重要是重要,但也不能一概而论。似这个女孩儿,父母双亡,又没亲兄弟做倚靠,出门后,除非丈夫有出息,不然这娘家谁会记着她,替她出头?”
    谢子安说得是世间常情,李满囤无言以对。
    “我跟你提这个,”谢子安诚恳道:“是觉得这个女孩儿还不错,早年虽说坎坷了些,但八字生旺,是个旺夫旺子的太太命。”
    与其便宜别人,谢子安觉得还不如挑了亲家。
    如此儿媳妇也要感自己的情!
    这才是谢子安的重点!
    听说旺夫旺子,李满囤就迟疑了,犹豫道:“亲家老爷,你找人看过八字?”
    看来真是不错,李满囤可耻地动心了!
    当事人谢子安淡定笑道:“你信我就不防送了贵中的八字来,我让谢福悄悄找人去合!”
    他是昨儿临时想起,还没来得及给给两人合八字。
    ……
    收拾好东西等出发的王氏看只儿子一人回来,不免诧异:“你爹呢?”
    “爹和谢伯父说话!”李贵中回道。
    “你爹和谢大人说话,”王氏更疑惑了:“你怎不再旁边听着?怎么自己跑回来了?”
    这可不好!
    李贵中不好意思明言,只道:“娘,是福叔叫来告诉您,谢伯父留爹多住两天,爹答应了。启程的日子另定!”
    王氏……
    打发走李满囤,谢子安和谢福叹道:“做媒做媒,一定倒霉’。我这也是想着当年的事,想着给李家些补偿。不然我才懒得管人家闲事,沾别家因果!”
    “小人明白!”谢福宽慰道:“小人还听说媒成三对,功德无量。先尚老爷的亲事是老爷说成的,现老爷又给李公子保媒,等这事成了,再加上将来奕哥儿的亲事,不多不少正好三桩!”
    闻言谢子安撑不住笑了,转想起云氏前几日的来信,不觉头疼,抱怨道:“怎么就偏看上孟家人了?真是会给我出难题!”
    想到孟辉鼻子朝天那张脸,谢子安就觉得来气——虽说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八字,但谢子安冥冥中便认定了谢奕到了媳妇就是孟家人。
    不然,谢子安心说要如何解释他儿子注定晚娶的八字呢?
    必是因为孟辉难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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