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小婴儿谢丰拥有除夕夜不守岁的特权。
    红枣哄睡谢丰后叫丫头看着,自己则换了件杏子红缎面的珍珠毛皮袍。
    为免锦缎绣纹硌了儿子的娇嫩皮肤,今年红枣冬衣用的是都平滑素缎。
    衣服穿好,红枣揽镜自照,觉得不够隆重。
    到底是过年!
    红枣微一沉吟便让丫头拿来了许久未带的七宝项圈。
    项圈比大头面方便戴脱。
    何况这七宝项圈原就是她最隆重的头面。
    上品宝石果是有助气质提升。戴上项圈,红枣立觉得身上原本平淡无奇的衣裳似珠宝盒里衬托珠宝的丝绒一样生了质感,莫名的雍容起来。
    红枣对镜微微一笑,方往东套间来。
    东套间里云氏和谢尚正倚靠暖炕上闲话。
    同样因为过年云氏穿了件金红银鼠皮的袍子,一身盛装,谢尚更是穿了件喜庆的宝蓝织金缎面貂鼠里的皮袄。
    看红枣进来,云氏笑问道:“丰儿睡了?”
    红枣嘴里答应:“睡了。”
    就手在谢尚让出来的炕沿坐下。
    云氏见状笑道:“趁现在有空你赶紧歪一会儿,不然交时的鞭炮一响,丰儿醒了你就睡不成了!”
    一准要哭。
    至此红枣才想起今晚还有鞭炮这个茬,不由得有些无语,心说不放不成吗?
    她婆一惯心疼谢丰,现明知鞭炮声可能会惊吓到孙子,也只作提醒不作阻止,可见这鞭炮是放定了。
    红枣看向谢尚,谢尚笑道:“丰儿现不足百日,不宜出屋。但等明年我抱着他放,他知道怎么回事了,就不怕了!”
    红枣……
    眼见谢尚就没把这爆竹声当回事,红枣只能自己勉力笑道:“丰儿打出生还没听过大点的响,这炮能只在外院放吗?”
    谢尚不以为意道:“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除旧迎新不放炮怎么行?”
    还是一家生气的重中之中,主院。
    当然儿子也是要照顾的,谢尚体谅道:“只我放的时候叫小厮们离远点,在院子那头放吧!”
    总之必是要放的!
    云氏接腔道:“我刚不过是白提醒一句。尚儿媳妇,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丰儿醒了,但有你这个娘在旁边拍床叫他的名字就不会有事!”
    “世人谁不都是打这样过来的?”
    红枣……
    “就是!”谢尚自信满满地附和道:“似我小时候就从不怕放炮!”
    闻言红枣不禁横了谢尚一眼,心里嫌弃得厉害——她婆都说了世人都是打这样过来的。
    她婆家常待在内院,能知道几个世人?
    还不就谢尚和谢奕两个?
    所以谢尚吹什么吹?
    这都被她婆当面拍谎了!
    云氏一贯不反驳儿子,当下也只是笑而不语。
    红枣看见,心里忽地一动,对放鞭炮的事就不反对了——二十年后,红枣禁不住想她儿子谢丰是不是也是这样自信的大言不惭?
    光是想想就觉得有趣!
    ……
    临近子时的时候,红枣回到西套间,让丫头们拨亮灯,把犹在熟睡的儿子从摇篮里抱出来搂在怀里。
    一时鞭炮声响起。
    为噼里啪啦爆炸声惊醒的谢丰撇着小嘴刚要放声叫人,就听到红枣的声音:“丰哥儿,不怕,不怕啊!”
    是太太?
    谢丰睁眼看见红枣的下巴,确认没错,就是太太。
    原来太太在啊!
    谢丰放心地闭上眼睛干打雷不下雨地哇哇抗议外面打扰他睡觉的声响,顺带挥舞着小手往红枣怀里钻——谢丰天然知道红枣的怀抱是他的避风港,可消除他一切烦恼。
    他想整个人都躲进去。
    拉扯间谢丰的小手不可避免地抓到了红枣的项圈——硬硬的,凉凉的,完全不是太太怀抱里该有的存在。
    这是什么?谢丰手握着红枣的项圈睁开了眼。
    入眼项圈正中为烛火映照得流光溢彩的红宝石,谢丰的眼睛立就瞪圆了,嘴巴也由啊缩成了哦——哭声立就停了。
    看到新鲜,谢丰顾不上哭了,他要那个红闪闪!
    拍哄儿子的红枣看儿子为自己的项圈吸引了注意,不再干嚎,不觉舒了口气:肯安静就好!
    不然真是嚎得她心慌。
    至于项圈,他想揪就揪吧!
    横竖黄金宝石揪不坏。
    即便金子软,项圈揪变形了,拿出去叫匠人拿木锤敲敲就好。
    她有工具她自己都能敲!
    祭祀好天地谢尚、云氏进屋,红枣抱着谢丰起身拜年。
    看到大孙子小脸干干净净,云氏忍不住欢喜道:“咱们丰儿就是胆气壮!”
    比他爹还胆大!
    处于鞭炮爆炸中心的云氏刚一点都没听到大孙子的哭嚎。
    红枣看着怀里的谢丰,笑而不语——只她知道的秘密。
    看到谢丰揪抓着红枣项圈上的红宝石不放,云氏接着夸赞:“而且聪明有眼光,现就知道这一个项圈就数这块红宝石值钱了!”
    红枣……
    谢尚却不愿意了。七宝项圈是他给红枣的定情之物,如何能叫儿子这样拉扯?
    足金柔软,扯坏了怎么办?
    “还不去拿个玛瑙珠串来?”谢尚吩咐丫头:“把太太的项圈换下来!”
    玛瑙珠串拿来,谢尚亲自举到谢丰眼前。
    谢丰的眼睛才刚能识别红色,还区分不了玛瑙和红宝石。他看到一大串亮闪闪立刻松了红枣的项圈,抓向了玛瑙手串。
    云氏见状不过微微一愣,便神色自若地继续夸赞道:“我们丰儿就是聪明,知道这珠串的珠子多,比单块宝石好玩!”
    红枣……
    谢尚示意红枣接过珠串。腾出手后谢尚替红枣拿下了项圈。
    眼见项圈完好,谢尚舒了口气,心说还好。
    把项圈递给丫头后和云氏、红枣笑道:“初三就增百岁了。太爷爷、爷爷、爹、娘以及二爷爷、三叔他们给丰儿打的七宝百岁锁就能带了。偏今儿就看上了他娘的项圈。真是有点灵性。”
    没有弄坏项圈,谢丰就还是谢尚爸爸的好儿子!
    云氏的亲娘滤镜将谢尚哄下谢丰手里项圈的举动视为为孙子惜福,当下感慨道:“丰儿还小,手脚没有轻重。先御赐的长生锁不给他戴,就是怕他给弄坏了!”
    孩子什么都喜欢放嘴里咬,御锁为陛下所赐,给咬两个牙印就麻烦了!
    看谢丰两只小手都抓着珠串拉扯,云氏又告诫红枣:“尚儿媳妇,丰儿已能抓握东西。你以后带丰儿可要小心了。似耳环之类的最好不戴,不然落了他的眼,他能给你生扯下来!”
    红枣一听便觉得耳垂疼,恨不能立刻去了耳环,感激道:“我知道了,娘。”
    吃完甜汤,红枣看谢丰还扯着珠串没一丝要睡觉的意思便和云氏道:“娘,再两个时辰您和老爷还要上朝,倒是赶紧歇着吧!”
    她生产不足百日,还不用进宫,可以跟儿子耗。
    云氏想想也是,当下告辞走了。谢尚要送她娘回院,被云氏阻止,便只送到了院门。
    返身回来谢尚又来了西套间,红枣出言劝道:“娘不叫老爷送,为的就是叫老爷多歇一刻。老爷还是赶紧去睡一会子吧。”
    谢尚道:“我就在这儿睡!”
    大年初一必是要一家团圆,哪有和媳妇分开睡的道理。
    眼见谢尚坚持,红枣也不再赶人,笑道:“老爷不嫌丰儿吵就好!”
    “自己的儿子,”谢尚大义凛然道:“怎么会嫌?”
    红枣听得好笑,心说若不是这世没有摄像机,她一准把谢尚刚重项圈胜于儿子的样子录下来回放给他看——看他还敢再大言不惭!
    刚云氏一走,红枣让丫头灭了烛火,只留了一盏夜灯。
    随着光线变暗,珠串也变得黯淡,谢丰玩一会儿觉得没意思便有了睡意,现看到谢尚进来不过抬了抬眼皮,并没有似往常一样兴奋出声。
    不过红枣直等儿子熟睡了方才放回摇篮,自己挨着谢尚躺下。
    时谢尚已然熟睡,轻轻的呼吸声似羽毛一样挠得红枣心痒。
    红枣不自觉地亲了谢尚鼻尖一口,伸手揽住了谢尚的腰。
    她爱谢尚,毋庸置疑!
    ……
    红枣被儿子的大嗓门吵醒时,谢尚已然上朝去了。
    红枣坐起身准备给刚由丫头帮忙换好尿布的谢丰喂奶时问丫头:“老爷早饭用了吗?”
    丫头还不及回应,谢丰已经不高兴地哇哇抗议了,小手也拉扯红枣的衣裳——他要吃饭,太太得看着他!
    对于儿子这份独断,红枣经过思考分析,以为符合科学道理——吃奶时谢丰的脸贴在自己胸膛,连带的耳朵也是这样,如此她说话时的声音通过胸腔共振传递到儿子耳中,理论上比空气传播时大,儿子听后觉得不舒服所以不满。
    红枣一贯尊重科学,于是她冲丫头摆摆手,示意别说了……
    早朝后云氏留在宫里领宴,谢尚独自一人回家。进屋看到红枣在看首饰盒子牡丹花,心里高兴,嘴上却问道:“怎么不多睡会儿?”
    红枣笑:“午后再睡吧!”
    谢尚问:“你现在干什么呢?”
    红枣告诉道:“把簪子、珠钗、裹头、绢花等带尖的小件首饰都收起来,不然哪天不留心戴了,被丰儿给拉扯下来,乐子就大了!”
    散了头发还是小事,最怕的是针尖伤到人。
    谢尚看看梳妆台上摊开的匣子,不免摇头:“这些都收了,你就戴什么?”
    “能戴的都在这儿!”红枣拉开梳妆台的抽屉道:“这里面都是老爷这些年送我的花冠:累丝菊花、红宝牡丹、金镶玉的芙蓉、海棠、珍珠梅花、金玉富贵、金珠菊花、琥珀三多,再加我今儿戴的七宝牡丹,整九顶花冠。”
    “这些花冠论花样,牡丹、梅花、菊花海棠、芙蓉、蝙蝠桂花、三多寿桃石榴佛手应有尽有;论质地,金、玉、玛瑙、翡翠、琥珀、红蓝宝、珍珠金珠无一不备;论工艺累丝、点翠、磨砂、亮刻一应俱全——足够我家常戴了!”
    谢尚的目光从一个个敞开的匣子掠过,往事也随之浮上心头——他记得每一顶花冠背后的故事。
    花冠就是他夫妻生活的年轮。
    “看着不少,”谢尚温柔笑道:“但仔细看,发现一年四季春夏秋冬竟差了荷花。”
    “要不今年端午我替你打一顶荷花冠给你夏天戴?”
    闻言红枣轻笑道:“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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