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氏低着头,先是不肯说话。刘七巧回头看了眼王氏不太自然的脸,继续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今天肯定是干了什么下蹲的活儿,你这不是要生了,你这是要养着,在生之前,你最好别下这张床,不然的话,你这娃可不好生哪!”
    ☆、第19章
    小王氏这种情况,放在现代的医学术语,叫胎盘前置,是一种常见的妊娠期病例。主要的症状就是流血。刘七巧前世当妇产科大夫的时候,待产区有一半的准妈妈们都是因为这个原因住院的。这种病没法治,只能养着。那些准妈妈们就等着养到胎儿足月的时候,上了产床来一刀,就解脱了。
    可现在是在古代,刘七巧自然不能用今儿对付林家少奶奶的方法来对付小王氏。所以她想了想继续道:“从今天以后,你除了拉撒,就别下这张床,吃喝都让婶子给你端过来,不是我刘七巧吓唬你,你要是再动一动,血流光了,孩子也不定会下来的。”
    刘七巧不懂中医,也不知道这古代的催生药靠不靠谱,她是不敢给人用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所以她只能用静养的办法来延长小王氏的妊娠期,达到瓜熟蒂落的那一天。
    小王氏眼圈一红,在床上抽噎了几声道:“我不过就想要个孩子,怎么就这么难呢!你大嫂子已经生了两个,我就这一个,还这么的磕磕碰碰,算是什么事儿!”
    王氏听刘七巧说要让她伺候小王氏起居,脸上没来由就变了颜色,也跟着附和小王氏的话道:“人家生孩子,你也生孩子,怎么人家生孩子跟母鸡抱窝似的,你生个孩子跟天上掉金蛋一样,别出来还是个赔钱货!”
    这话说的忒毒,小王氏哇一声哭了起来,指着王氏道:“你还是我姑母呢,你就这么说我,当年你家穷的跟什么一样,你儿子娶不到媳妇,你就哄了我过来,你儿子在外头,一年回来个把月,三年我都没怀上,这能怨我吗?我今年都二十了,人家十七岁就生孩子,你能怨我不如人家吗?”
    刘七巧在一旁听着,忍不住就要笑了。古代人以为越早生孩子越好,其实是一个很错误的想法,女人子宫的黄金阶段是二十六岁,那个时候生孩子,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是最健康和成熟的阶段。可是这一点在古代是很少人接受的,二十六岁的女人,至少得是三四个娃的娘,这才像样。
    刘老三听了,脸上也不好看,扯了王氏以膀子道:“你明儿就给儿子稍个信,让他从庄上回来,咱们自家还有地要请短工呢,倒让儿子在外头没日没夜的。”
    刘老三原本有三个儿子,一个闺女。小儿子小时候落水死了,大儿子在外头庄子里给人拉扯,二儿子在家帮工务农。还有一个闺女,比刘七巧大三岁,两年前就嫁了。
    小王氏是大儿媳妇,下头二牛也已经十七了,正忙着张罗媳妇。同村的姑娘没合适的,正往外头村里去找呢,刘老三家靠着刘老二,这几年才稍微过的好一点,但也算不上是富户,所以家里有点钱的人家,也不愿意和刘老三家结亲。万一要是听说上头的婆婆还不好处,只怕刘二牛的媳妇也只能往穷人家去找了,这样的话,王氏心里可就不爽快了。
    王氏想了想,这日子还是要过,这摸样还是要装,所以才退了半步道:“行吧,就听你的,横竖也就这个把月,到时候家里春种,少不了还得让大牛回来。”
    刘七巧见自己没啥事儿了,便起身要走,她到了门口,见天已经不下雨了,外头的空气清新的很。田埂上传来清爽的泥土气息。刘老三打着一盏灯,在前头给刘七巧引路。
    刘七巧怕王氏心里憋着气,会对小王氏撒泼,所以对刘老三道:“三叔,嫂子这情况还真挺复杂的,你要是想抱大孙子,可真要看紧了婶子。”
    “七巧,真有你说的这么严重?”刘老三是庄稼汉,哪里懂这些,他只当女人天生就会生孩子,虽然也听过有人难产的,可他这儿媳妇,怎么连生还没生,就已经这么难了呢?
    刘七巧严肃道:“非常严重,动一下就容易大出血,只能安安心心在床上养着,养到你孙子想出来那一天!”
    刘老三埋头想了想,刘七巧虽然才十四岁,可她却懂接生,这村里村外接生过不少人家,他信的过。于是点了点头道:“行,我一定把你话带给你三婶,让她好好照顾你嫂子。”
    刘七巧回到自己家的时候,见大门口点着一盏灯。有一个人正披着外袍,站在刘家的大门口,看那瘦弱的小身板,肯定就是那京里来的杜若杜大夫。
    杜若见刘七巧回来,转过身子,踱步来到刘七巧家院中。刘七巧家院子里铺着青石板的地砖,下了雨滑溜溜的。杜若平常走不惯这种路,脚下一滑,身子冷不丁往前冲出去。幸好前头有一颗枣树,杜若连忙伸手扶住,谁知道刚下过雨,那枣树上蓄满了水,这么一摇,满树的水哗啦啦一声,全倒在了杜若的脸上、身上。
    刘七巧从外头进来,正好目睹了杜若变成落汤鸡的一瞬,憋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道:“杜公子,你……你这是嫌弃我家没烧水给你洗澡呢,这就自己洗上了!”刘七巧觉得,其实自己也是有毒舌天赋的,只要开辟起来,一定可以力克群雄。
    杜若稳住了打滑的脚,伸手拂了拂身上的雨水,转过头看着刘七巧道:“七巧姑娘也知道自己招待不周,那还不快去帮在家烧点热水来?”
    刘七巧总算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厚脸皮的真功夫!她狠狠的瞪了杜若一眼,发现几根潮湿的发丝贴在杜若略显病态的脸上,那额际沾着的雨水顺着眉宇缓缓下滑,怎么看怎么美。刘七巧咽了咽口水,她向来对于好看的人的免疫力是很低下的,所以为了防止杜若用长相继续迷惑自己,她甩了甩手,大摇大摆的往里头边走边喊:“阿婆,烧点热水,这里有位贵客要洗澡!”
    刘七巧才回家,忙就跑到房里去看刘八顺。刘八顺已经退了烧,这会儿睡的很安稳。刘七巧跑到外头厅里的时候,看见杜若正坐在厅里头的八仙桌前,低头写着东西。
    他写完之后,面色冷冷的递给刘七巧道:“令弟虽然退了烧,但是病还没有好,这是药方,明天一早给他去抓药吧。”
    刘七巧看了一眼杜若给她的药方,将那药方放在手里反复的看着,只见上面的蝇头小概写的工工整整的:麻绒,桂枝,杏仁,川贝,枇杷叶,沙参,苏子,桔梗,川朴各一钱。
    刘七巧好奇的问道:“诶,你这字怎么跟其他大夫的字不一样呢,那些大夫每次开药方,都生怕别人家偷了他的秘方一样,写的跟鬼画符一样,你这字倒是很不错嘛!”刘七巧上学的时候是学霸,什么都争先,唯一就是自己的字写的太丑,跟蚯蚓一样。不过后来病历都是电子化的,她也不担心被人说她字丑,但是对于字写的好看的人,刘七巧天生也很有好感。
    杜若收起了笔,将东西放入他一旁的药箱里面,习惯性的拿着手帕擦了擦手道:“我怕我写的不好,你不认识。”
    刘七巧那头刚刚培养起的对杜若的一点点好感,就被杜若这样毫不犹豫的一盆冷水,给浇灭了。
    “哼哼哼!”刘七巧觉得很不服气,咬着牙一字一句道:“那你白担心了,我本来就没认识几个字!”
    杜若自然知道刘七巧这话是自相矛盾的,方才在马车上刘七巧还说她看过史书呢,这会儿就变成不认字了。不过他看见刘七巧那副宁死不屈的表情,就觉得心情舒畅,忽然觉得跟小姑娘逗逗嘴也很有意思,怎么自己跟自己家里的那几个妹妹,就半句话也说不上来呢?
    一样是十三四岁的姑娘家,谁的眼睛也没有眼前这个村里小姑娘灵动可爱。可惜了,只出身在这样的村户人家,若是在城里的好人家,还不得被一家人宝贝的跟什么似的。
    杜若收好了医药箱,背着药箱往后面的厢房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被门槛给半了一下。他一低头,朝着刘七巧使了个眼色道:“七巧姑娘,你家的门槛太高了点吧?”
    “哪里高?是你自己走路不小心,还好意思怪门槛?”刘七巧对他嗤之以鼻。
    杜若皱皱眉头,装作无辜:“不是你说的吗?提亲的人已经多的踩烂了你家的门槛?”他说着,故意用手指了指他脚下的门槛。
    刘七巧一张脸没来由就通红了起来,横眉冷眼,没好气的道:“是啊,踩烂了,所以换了新的!”
    杜若就这昏暗的廊灯低头看了看,噗……:“磨得连漆都没有了,还新的?”
    刘七巧觉得自己要炸毛了,跺脚道:“你懂什么,这是原木,自然色!”
    这下……杜若可真的不懂了!
    ☆、第20章
    这一番耽误,已是很晚的时辰了。王妈妈从客房出来,看见杜若站在客厅外头,忙道:“少爷,床铺好了,先进去歇会儿吧,老奴这就去给你打水泡泡脚。”
    杜若点了点头,略有些疲惫,他自病愈之后,一直都呆在自己住的小院子里。平日没有人来的时候,他几乎足不出户,不是看医书,就是摆弄他小院里的花花草草。今天这一日的奔波,他也觉得有些累了。大夫是最熟知自己身子的,所以杜若乖乖的听话,回了房间里。
    比起在京城的深宅大院,刘七巧家的房子可以说是简陋的很。可饶是如此,这几间大屋还是这牛家庄最好的房子,因为这房子是当初刘老爷盖了,虽然刘老爷这辈子从来没打算过再回乡下。
    李氏平日爱干净,这房子虽然没人住,却也打扫的一尘不染,就连屋梁上的蜘蛛网,她也用扫把扎着竹竿,清理的干干净净的。
    杜若坐在炕头,看见一旁的茶几上放着茶杯茶壶。这杯盏都是下等的陶瓷,在城里小摊上几十文就可以买上一套,但是擦洗的亮铮铮的,杜若倒了一杯茶,从炕头的药箱里面拿了一个白瓷瓶子,倒出两颗药丸服了下去。
    刘七巧见杜若走了,心里还憋着气,一时间也睡不着,所以去了房里看刘八顺。刘八顺这会儿睡的熟,沈阿婆从外面进来,见刘七巧陪着八顺,便道:“杜大夫治病倒是挺有意思的,这乡里乡下的,也没个药,他就拿着汗巾给八顺擦了几下,八顺就退烧了,也不知道管用不管用,万一后半夜又烧起来呢?”
    刘七巧听着,心里倒有些奇怪呢,给小孩子擦身子降温是物理降温,应该是西医的范畴,没想到杜若居然也懂这种办法。刘七巧瞬间觉得,人不可以貌相,看似顽固不化的杜若,能打破常规,用这种办法给小孩子快速降温,倒是让人刮目相看。
    “阿婆,刚才让你烧的水烧了吗?”刘七巧问道。
    “烧了,我刚喊了王妈妈去打水了,这夜里下着雨,还怪凉的呢。”
    “是啊,我娘今天回来过没有,她知道八顺病了吗?”
    “你娘晌午回来过一次,那时候八顺还没从私塾回来呢,后来就没见过,今晚是钱寡妇最后一晚上,喜儿也不回来了,都赶着明日一早送她下葬呢。”沈阿婆感叹的说道,又问:“后头柴房关着个人,是什么人呢?”
    刘七巧这才想起来,林老二也跟着他们来了她家,后来王老四把他关到了后面的柴房里。刘七巧想到了这里,忽然又想起来了。他们这一晚上赶路,都没在林家庄吃点东西,怪不得刘七巧觉得她走路脚下都打飘呢!原来是饿的!
    刘七巧摸了摸刘八顺的额头,对沈阿婆道:“阿婆,你在这儿看着八顺,我出去弄点吃的。”
    沈阿婆道:“我瓮里发着面呢,你拿出来和一团,煮一碗刀削面吃吧。”沈阿婆是山西人,平时就喜欢面食。正巧刘家人也喜欢,所以每天早上他们必定要吃沈阿婆做的面食。
    刘七巧应了声,自己来到厨房。厨房里挂着一排的腊肉,她取了一块下来,拿着刀跺成了肉米,将火烧的旺旺的,在锅里淋了油,那肉米在油锅里炒了几下,又顺手切了几把青菜在里面,盖上锅盖,闷起了浇头。
    刘七巧觉得在古代最大的不便就是日常生活,比如现在,她想要同时开两个锅都觉得很不容易,这得都三头六臂。她自从到了这里,自己很少下厨,但其实刘七巧在现代是个很喜欢厨房工作的人。除了给人动刀子生小孩以外,刘七巧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做一些好吃的慰劳自己。
    左边锅里的腊肉青菜正冒着让人口水横流的香气,刘七巧一边咽口水,一边烧旺了右边的锅里的水。她从钩子上拿了一个围裙绑在自己的身上,手里抱着面团,站在灶头前飞快的甩着削面刀。
    “小李飞刀、屠龙刀、青龙偃月刀、七星刀、龙泉宝刀……刀刀致命!”刘七巧前世是个武侠迷,因为深爱宝刀,最后抓起了手术刀,嘴里一边念叨,一锅刀削面已经好了。她在灶头放了几个碗,等着水沸面滚,那爪离把面条捞起来,又把另外一个锅里的腊肉青菜盛出来,盖在刀削面上头。一碗热腾腾的腊肉青菜刀削面就做好了!
    刘七巧端着自己的面碗,往自己房里吃去。路过天井的时候对着东厢房喊了一声道:“城里的贵客,去厨房吃点面条垫垫肚子吧。”
    其实她是很不想去招呼杜若的,反正他已经那么瘦了,再饿个顿把顿的,估计也就是这么个样子了。但是谁叫她是好心眼,一身正气的刘七巧呢,欺负病号这种事情,她还做不出来。
    刘七巧才喊了一声,那小厮蹦跶出来,看见刘七巧手里端着的面条道:“七巧姑娘,这是你做的面条吗?真香。”
    小厮说着,脸往刘七巧的面碗凑过来,刘七巧拿筷子敲了一下他的额头道:“厨房吃去,多着呢,记得端一碗给柴房里那个,我可不想他饿死在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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