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七巧觉得李氏这是劝不回来了,传统的古代劳动妇女的美德在李氏的身上闪闪发光了起来,并且有发扬光大的可能性。刘七巧叹了一口气,看看天色倒是快黑了下来,可这一肚子的气,她也吃不下饭,索性就干脆回王府去了。
    刘七巧走到半路,却还是觉得憋闷的慌,便打算到鸿运路的宝善堂碰碰运气。谁知今天运气着实不好,杜若并不在鸿运路的分号里。掌柜的见刘七巧来,原本是想让小吴去杜家喊杜若的,不过刘七巧说只是顺路路过,掌柜的便也没多留她。
    刘七巧正打算离开,外面来了一个伙计打扮的人进来道:“林掌柜,我们分号何掌柜说,让我来你这边匀三斤红花、三斤阿胶、三斤当归、明儿直接在大老爷那边销账。”
    林掌柜听了道:“你们哪儿是怎么搞的,最近怎么老缺这几味药,我这店里也要被你拿空了,阿胶只剩下两斤了,其他的都给你。”
    那伙计道:“你不知道,最近有几个用了安济堂药剂的病人都出了问题,到我们那边重新看大夫来了,有好几个姑娘病得都快不行了,今儿少东家也在那边呢,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条街是做什么生意的,每天要来上好几个呢!”
    刘七巧一听杜若在那边,顿时来劲了,转身问那伙计道:“你说小杜太医在长乐巷那边的宝善堂?你们那边晚上几点打样?”
    “平常是酉时三刻打样的,今儿还有病人在,所以还没打烊,这不还等着我拿了药回去配药呢。”
    “那你带着我一起过去吧,我认识你家少东家,有事儿找他。”刘七巧大大方方的跟他道。
    那伙计是不认识刘七巧的,也从没见过这么落落大方的姑娘,所以小心翼翼的问:“姑娘,你这天都快黑了,还不回家,去药铺干什么!”
    林掌柜见这伙计不长眼色,冲他眨了眨眼道:“你尽管带着七巧姑娘过去,旁的别说了,到时候只让少东家赏你就成了。”
    刘七巧见林掌柜说的这么直接,也不由有点脸红了,低下头偷偷的笑了笑。
    ☆、第84章
    “你……”春月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刘七巧,她素来也知道刘七巧是个厉害的,但是从没有想过刘七巧是这样不讲半点情面的,这时候李氏听见院子里的动静也从前面厢房出来了,听了刘七巧的话道:“七巧,你随她吧,我就当看不见她。”
    沈阿婆从后面的正房里面出来,走到李氏身边,安慰了两句道:“别太难过了,如今老二不在家,好歹什么事情要等他回来问清楚了再说。”
    刘七巧却是丝毫不让步道:“对,我爹如今不在家,所以要等我爹说了,我们说的都不算,现在你还不是我们刘家的人,要么现在就走,等大妞买了落胎药回来,给我喝下去,随便你出去怎么说我们刘家欺负你,我们也认了。”
    李氏听刘七巧这么说,心里自然是感激不尽的,她知道七巧这是句句为她,但她身为刘家的媳妇,却不能让刘家的声誉有任何一点点的损害。
    “七巧,别这样,娘自从生下了你和八顺,就再也没有所出,若她肚子里怀的真的是你爹的骨肉,好歹也是你的亲兄弟,你不该说这样的话。”李氏强忍着眼泪,开口说道。
    刘七巧这会儿却是顾不了李氏的话语,直接上去拽了春月的手腕,把她拖下床来。那春月身子骨比刘七巧结实,但是刘七巧凭借一股子蛮力,还是把她给拖了起来。她就扑通一下子跪在了李氏的面前,拽着李氏的衣襟道:“大姐,求求你收留收留我吧!”
    李氏是拉也不成,推也不成,只能眼看着刘七巧硬扯着她往外头走去。这时候天色也晚了,院子里哭哭啼啼也不是个体统,李氏跟着往外走了几步,只觉得脚下忽然间软绵绵没了力气,身子一歪就倒了下去。
    幸好沈阿婆就在李氏的身边,急忙将她扶了起来,刘七巧见李氏给气晕过去了,这才送开了春月的手腕,忙跑过去扶住了李氏道:“娘,你可别吓唬我啊,你要是生气,就把她给赶出去,没的为了这种人气坏了身子的!”
    沈阿婆给李氏掐了几回人中,李氏终于回过了神来,拉住刘七巧的手腕道:“七巧,你爹这辈子都没做错过事情,我们不能因为这个事情坏了你爹的名声。”
    刘七巧一扭头,看着春月道:“现在要坏我爹名声的是她,我爹绝不可能跟她有什么关系的!”
    李氏却摇着头道:“七巧,你还小,你不了解男人,你只知道男人的好,可是……有几个男人是不偷腥的,这大街小巷的,几个有点银子的男人家里不讨小老婆的,但凡没有小老婆,谁不爱去那花街柳巷里逛几圈呢?”李氏来了京城也有些日子了,多多少少跟着这附近的大婶大嫂们听说的多了,反而自己释怀了起来。
    刘七巧憋着一肚子气,合上眼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这春月就是掐准了他们家不肯丢了面子。而刘七巧则是掐准了春月不敢打了这孩子,双方正僵持不下。
    刘七巧想了想道:“娘,你说的有道理,但是这事情没弄明白之前,我不肯让她进门,信从王府送到边关,来回也不过二十来天。二十天之后,若我爹信上说,这孩子是他的,我雇了轿子让人把她给抬回来。只是现在,坚决不能让她留在这里。”
    李氏见刘七巧这样坚持,也不好再劝慰,只道:“若孩子真是你爹的,多几天少几天又有什么关系呢!”
    “大姐,我真的没地方去了!”春月跪在地上,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刘七巧伸手拽了她的手腕,往门口拖着走。
    “你到底走不走,你不走,等大妞回来,我第一个灌你落胎药,你别以为我刘七巧做不出来,告诉你,死人肚子里挖出一个娃来,这事儿我都做过,你在我面前耍狠,你还不够格!”刘七巧虽然身量没春月高,这会儿使了十足的力气,倒也不小,只拉着她踉跄的往门外去。
    李氏在后面喊了几声,见刘七巧不应,急得直跺脚,那边沈阿婆却从身后道:“你还喊什么呢,好容易生了一个这么疼你的闺女,由她去吧。”
    李氏有些颓然的退了几步,低下头微微脸红道:“倒是又让你和公公看笑话了。”如今沈阿婆跟了刘老爷,在名分上已经是李氏的婆婆,所以李氏觉得自己这样,在长辈面前很丢脸面。
    刘七巧拽着春月一路走到了巷口,这会儿天已经全黑了,外面的路人也不多。幸好从这边到王府只有两条街的距离,这会儿回去,还不到大门落锁的时候。
    刘七巧喘了几口粗气,丢下春月的手腕,转身居高临下的看着被她同样拽得喘着粗气的春月道:“不要见我娘老实就欺负她,很多事情是瞒不过去的,等孩子生出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奸夫是谁,你这样一盆脏水泼到我爹身上,太不明智了。”
    春月脸色一暗,面无表情道:“我说了这孩子是你爹的,我没有骗人。”
    刘七巧眨了眨眼睛道:“好啊,你说着孩子是我爹的,那我问你,我爹后背有一条刀疤,几寸长?”
    春月怔了怔,咽了咽口水道:“那天黑灯瞎火的,我没看见。”
    刘七巧也不着急,只慢慢的在前头走着,有继续问:“好吧,背后的没看见不打紧,那我问你,我爹胸口的痣,长在左边一点还是右边一点。”
    春月抬起头来道:“谁有空看你爹胸口的痣,我不知道!”
    刘七巧转身,看着春月笑道:“你要编理由,至少也要周全一点,按照你的话,你都是我爹的人了,怎么连我爹身上有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刘七巧又往前走了几步,转过头来道:“再说了,我爹身上既没有疤痕,也没有痣,不过就是肩膀上有一排牙印而已。”
    春月咬了咬唇道:“疤痕和痣我都没看见,肩膀上的牙龈,我是看见的。”
    刘七巧连忙问:“左边右边?”
    春月脸色一红,回道:“记不得了。”
    刘七巧扑哧一声笑起来道:“对不起,我爹连肩膀上的牙印也没有!”刘七巧这会儿已经彻底的冷静下来了,作为一个心理年龄三十的人,她前世虽然没有直面过这样无耻的小三,但她也知道,小三是永远无节操的。对于这种人来说,不能硬拼搏,只能智取。必须从根源上瓦解她,从心理上击败她,从外表上打垮她。
    “你怕我把你怀孕的事情说出来,你怕有人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之后会不留下这个孩子?”刘七巧闭着眼睛猜测着。从山寨里面把她救出来的人是自己的父亲,可是带着人去救自己父亲的人是王爷和世子。刘七巧想来想去,这两个人的嫌疑最大。但是,如果春月指控那两个人是她的奸夫,她会有什么后果呢?按照老王妃的手段,最有可能的就是送上一碗落胎药,然后让她消失的无影无踪。她的情况和大多数的姨娘不同,其他人都是运用正当手段爬上了男主人的床,人家是合理合法的。可她是完全没有任何合法手续的,说白了就是被人白嫖了一次。
    春月听刘七巧这么说,一直面无表情低着的头渐渐有了一些动静,只略带警觉的抬起头来,瞄了一眼刘七巧走在前面的背影。她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可是她却拥有异于常人的敏锐感觉。
    刘七巧没有注意春月的神色,只是继续说道:“你这样不择手段的,想利用我父亲的名声保住你的孩子,无非还有一个理由,就是他定然不是一个普通人的孩子,如果他是个男孩,你就有了登堂入室的筹码?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刘七巧在想通了这一点之后,忽然觉得茅塞顿开了起来,之前她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完全没有清晰的思路,而如今这样一想,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很合理了起来。
    刘七巧自嘲一笑,转身看着春月道:“你跟那个人有私情,我爹知道对不对?你料定了我爹到时候会跟那个人商量,那个人或许为了保全自己的颜面,让我爹暂且认了你,所以,在我说要写信给我爹证实的时候,你一点儿也不担心。”
    明明才过七月,可春月还是忍不住觉得后背有些凉飕飕的,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刘七巧,眼底已经出现了绝望的光彩。
    刘七巧咬了咬唇,狠狠的瞪了春月一眼,咬牙道:“今天之前,如果你对我说实情,我或许会帮你,但是今天之后,这一切就全凭你的造化,你休想再踏进刘家半步!”
    春月冷不丁被刘七巧的视线震的打了一个哆嗦,抱着自己的双臂缓缓向前走了几步。王府的大门就在前面不远之处,刘七巧加快几步走上前去,跟看门房的人打了招呼,递了牌子进门。
    刘七巧回了王府,也不想把事情闹大,所以就直接去了青莲院那边。她走在路上左思右想,觉得那奸夫不是王爷,就应该是同在边关出征的世子爷。到底谁的可能性比较大?一时间倒也没有定论。只是不管是这两人中的任何一人,要是被揭发出来,只怕王府的面子上都不会太好看。
    如果奸夫是王爷,那么对王妃来说,真是一个不小的打击,如果奸夫是世子爷,那么之前秦氏和世子爷之间的夫妻和睦、琴瑟和谐,说出来真是要多讽刺有多讽刺。
    刘七巧回了青莲院,仍旧是神色郁郁。青梅见她回来,便迎了上来道:“你怎么回来了,我只当你今儿不回来了呢,太太已经睡下了,书信下午已经让人送了出去,大概过几日就能来消息了。”
    刘七巧坐了下来,想了半天,觉得青梅还是这院中她最靠得住且最明事理的人。如今她没有一个商量的人选,又不能把这些话都直接说给王妃听,所以悄悄的对青梅说:“今儿这事情,我觉得不太对。”
    刘七巧说着,又把今日下午春月跟着她一起回了刘家,怎么闹了这一出,她又是怎么把春月拉拽着从刘家给赶了出来的事情,一一告诉了青梅。刘七巧道:“不是我高看了我爹的人品,只是你想想,她春月怎么说也是一个官家小姐,虽然之前落了难,但小时候总是锦衣玉食的长大的,我实在想不明白,她怎么可能看上我爹。”
    青梅听刘七巧分析的头头是道,作为一个丫鬟,她也是很明白这些王府丫鬟的心思的,再没有不想着爬主子床却去爬下人床的。就算有的丫鬟看上了下人,那多半也是管事的儿子,嫁过去可以当正头太太,还可以做管事媳妇的,就像青梅自己这样。
    “听你这么说,我也糊涂了,刘二管家再好,毕竟也是有了妻室的人,她虽然落魄了,可怎么说也是一个官家闺女,当真能看上你爹,我也不太相信。”青梅说着,心里其实已经有点儿谱了,只是一直没肯挑明了,只继续道:“可是,她那样没脸没皮的指认了你爹,究竟图了什么呢?”
    谁知两人的话还没说完,里头帘子一闪,王妃却从内间走了出来,脸上带着几分颓然的神色道:“她是怕被人知道了这孩子真正的爹是谁,老祖宗不会饶了她,更不会留下这孽种。”当年陈侧妃偷偷倒了避子汤,想在王妃生产之前生下庶长子,愣是被老王妃一碗落胎药给打了。如果春月腹中的孩子真的是王府里某个男人的,那么为了王府的声誉,老王妃肯定会痛下杀手,别说是她腹中的孩子,就是她这条命,会不会留也两说了。
    刘七巧一听是王妃的声音,急忙起身向她行礼,有些惭愧的说:“太太怎么还没睡呢,奴婢也只是随便猜测,并没有真凭实据,况且她如今一口咬定孩子是我父亲的,我们也没辙啊。”
    王妃从帘内走出来,脸上已经敛去了方才的一丝失落和郁结,换上了淡定从容的面容,深呼一口道:“她不过就是怕这两点,所以才找了你爹这根救命稻草,最不济,可以先保住她和孩子的性命。你娘又是出名的和善,我一早听院里的管事媳妇说过你娘,最是温良贤惠的,料定了也不会对她和孩子做出什么来。她只要熬到了孩子出世,在外面的那个人打仗回来,到时候她孩子也生了,若是女的也就算了,若是男的,她便多了一份筹码,能进王府来了。”王妃说这些话的时候,神色很平淡。王府后宅在众多的京城豪门中,算是比较低调平静的地方,可她这么些年在贵妇圈的行走交际,什么离奇蹊跷的事情没听说过,对于一些不要脸的女人来说,做出任何事情,都不足为奇。
    “太太你……”刘七巧没料到王妃看的这样透彻,一时间也只觉得平常看轻了这位王妃,总觉得她是温室的娇花,从来都是让人呵护着的。上头有厉害的婆婆,身边有疼爱自己的丈夫,在家做闺女时,父亲又是权倾朝野的首辅。想来她是从来没有经受过任何风吹雨打的,可谁能想到她的心思,居然也能通透至此。
    “七巧,你还小,很多事情你连想都想不到,不过今日的事情,你能想到这一层,已是不容易了,若不是有你的提点,我还真当这只是一件家里下人们做出来的丑事呢!”王妃说着,脸色郁然了起来,想了想道:“我们也不必等边关的回信了,明日我便亲自去会一会那春月。”
    刘七巧见王妃说的坚定,一时间也不好阻拦,只点头应了,又道:“太太,我今儿试过她,她虽然对我爹一无所知,却一口咬定了这孩子是我爹的,只怕太太你去说也没有什么用处,她看着不像是个简单容易的人。她在山贼窝里面住了五六年,若是没有一些手段,只怕早就被那些人给凌辱致死了。”
    王妃点了点头,这时候青梅又去茶房泡了一盏安神茶来,送到王妃面前道:“太太还是先把茶喝了,好好睡一个好觉,明儿我们一起想想,如何才能从春月那边探个虚实出来。”
    王妃用过安神茶,青梅扶了她进去休息,刘七巧却在厅里头来来回回的走来走去,务必就想想一个万全之策,能让这春月一下子被击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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