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提议很好,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是具体实施起来,却是根本不可能的。
    富学林在天王军手里屡吃败仗,这次痛失潞州府,更是差点儿被卫初阳用梅花枪扎个透心凉,这时候卫初阳送上门去当说客,岂不是前去寻死?
    他若是富学林,先将这女子绑了再说。
    是杀是剐全凭心情,还废什么话呐?
    因此,来天王的眉头皱的死死的,盯着嘴贱的吴让,那眼神很不悦。
    吴让倒是看见他的眼神了,心里也揣摩了一番:天王这是恼了?
    想想也不奇怪,来弘图对出身高贵的官家女子似乎怀有一种偏执的心态,说他有收集癖也不为过。更何况碰上卫初阳这等姿容胜绝,偏还不输于男子能力的女子,不想据为己有,那就不是来弘图。
    不过这却不是吴让乐于看见的。
    卫初阳在军中已经站稳了脚根,他一直致力于对她挖坑,再让她跑到天王后宫去,还有机会向天王吹枕头风,他还能落得了好?
    吴让打定了主意要让卫初阳死在富学林手里,也不管来弘图脸色有多难看,卫初阳请战的话音一落,立刻笑着夸她:“自从卫总教头来了之后,我军如虎添翼,既破了潞州府,想来说服富学林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在下先祝卫总教头马到成功!”先祝完了看天王还能不能拒绝她的请求。
    “多谢吴护法高看卫某,卫某一定尽心尽力为天王效力!”
    他二人一唱一合,又有萧衍想要请命同往,却被卫初阳拒绝,其余护法在此次卫初阳大捷之后也隐隐生出了危机感,阮护法也难得摒弃“吴让拥护他就反对,吴让反对他就拥护”的人生信条,与吴让站到了同一战线上去了。
    “卫总教头智谋过人,想来富学林定然能被她说服!”
    其余护法千户,大部分都表示赞同。
    多数压倒少数,来弘图虽为天王,却也不能忽视大多数群众的呼声,唯有同意了卫初阳的提议。等到议事完毕,他特意以商量如何说服富学林为由,将卫初阳留了下来。
    众人都退下去之后,来弘图头疼的看着眼前女子平静的面容,颇为无奈的问道:“阿卫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事情?”
    这称呼亲近到让人不得不心生警惕。若是袁昊成,她完全不会觉得有问题,那人性格直爽,特别在男女之情上并不滥情。但这称呼到了风流花心,在女色上头毫无禁忌的来弘图身上,就很令人玩味了。特别是以为这么关心的口吻。
    卫初阳玉容沉肃,道:“怎么会没有?臣下只是想要期望天王胜出,为父母报仇的心情急迫了一些,所以不得不冒一些险了。”很适时的向来弘图展示了一下她这般不计危险,就是因为要为父母报仇的迫切心情。
    她这一提醒,来弘图便想起这一位的凄惨身世了。很多时候,她强硬的一面很难让人联想起她凄惨的身世,只有在特殊情况下,比如……提亲。
    来弘图是个狂放到不顾礼教的人,父母过世之后,他也不过服丧百日,便将一切规律礼仪弃之一旁,喝酒吃肉,与女子交欢,一点顾忌也无。
    “阿卫不计危险,本王着实心疼你!为父母报仇之事,本王完全可以为你代劳,你又何必这么辛苦呢?”他眸中适时显出怜惜之色。
    卫初阳内心咆哮:这货近来不是新添了不少的美人吗?现在在她面前做出一副情圣的样子给谁看呐?
    她默默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正色道:“为人子女者,杀父之仇,怎可假手于人?”
    “一个女婿半个儿……本王真可以为阿卫代劳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卫初阳内心已经开始骂娘了。她好好一个官家千金,以前虽然习武,好歹教养是不会差的。但自从落草为寇,与山匪们相处了一段时间,就算是嘴里不爆脏话,但潜意默化……遇上令她恼火的事情,内心也已经十分娴熟的问候人家祖宗了。
    不过她现在还没打算与来弘图撕破脸,面上的神情就更严肃了,还略微带了点悲戚之色:“臣下父母新丧不足两年,既不能立刻为父母报仇,便已是不孝,怎还能在父母孝期与人议婚?天王见谅,臣下要为父母各服丧三年,如今还差着四年呢!”
    来弘图一脸崩溃的看着卫初阳:“为父母各服丧三年,到时候阿卫岂不成了老姑娘?!”高门大户的人家就是臭规矩多,这才是他最看不惯的地方!
    如果他所记不错的话,卫初阳如今都已经是十九岁的老姑娘了,再过四年都已经二十三,人老珠黄了,还嫁什么人呐?
    卫初阳可不管来弘图如何崩溃,只要能令他打消对自己的歪念头就好。
    “臣下父母惨遭武氏迫害,我为人子女者,连见父母最后一面,为他们收殓尸骨披麻带孝都不能做到,难道还想图自己快活?”她完全是一副因父母双亡心如死灰不想谈婚论嫁的模样,这让来弘图一肚子的话都憋了回去。
    还要好言相劝,眼见得她悲伤的情绪缓解了些,这才放她走人了。
    等回到自己的后宫,在史采玉身上狠狠泄了一回,这郁闷的心情才稍稍缓解。
    人伦孝道,他不遵守没人说什么,但却不能强迫守孝的卫初阳放弃为父母守孝的念头。更何况……她是那么容易被别人强迫的吗?
    卫初阳回去之后,就点齐了一万人马,准备前去游说富学林。
    她如今有兵马调动权,况且此事又是经来弘图许可的,“但有调动兵马之事,自行斟酌人数,报上来即可!”因此吴让听到卫初阳点了一万人马,顿时抓狂了,在新住进来的潞阳府富户的宅子里焦躁不安的转圈圈。
    “她这是去游说结盟?明明就是去打仗的!比富学林的人马多了足足一倍,谁信她这是去结盟的?”
    吴起对抓狂的堂兄无能为力,只能笨拙的安慰他:“卫总教头好歹也是咱们的人,总不能看着她去送死吧?她这只是自保而已,也不是夺权啊!”
    吴让就更抓狂了,直恨不得敲开堂弟的脑袋来瞧瞧,这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
    ——他明明就是想让卫初阳去送死的,恨不得弄死那丫头!
    但吴让这蠢蛋被卫初阳的能力给惊呆了,生出了一种凡人膜拜骁勇战将的心情来,平时还能在吴让面前掩藏自己的情绪一二,关键时候就全露了馅。
    “你是不是觉得……我想要弄死卫家丫头,是很蠢的举动?”
    吴起缩缩脖子,眼神闪躲,不敢回答。
    他其实心里是真这样想的。
    最开始堂兄在天王以及众护法面前训败在了卫初阳手里,颜色无光。其后在卫初阳坐上了总教头的位置之后,还暗中雇人给她使绊子。
    当初下巴豆的李成与陈田田被拖出去揍了一顿军棍,李成是不做伙头军了,被派去做个普通士卒,远离一切与饮食有关的伙计。陈田田却被她收入自己旗下,如今倒成了个传令兵。
    后来堂兄举荐了卫初阳打潞阳城,想着她一个丫头定然兵败……没想到卫初阳胜的十分漂亮。
    前三次都败了,吴起并不觉得这次事情的结局就能如了堂兄的意。
    光是瞧卫总教头点兵之时那胸有成竹的样子,就知道她并不是前去送死的人。
    “蠢货!滚!”
    吴让暴躁的踹了吴起一脚,让他滚出去。
    吴起愉快的从房里滚了出来,顺便在心里默默的回骂了一句:蠢货!
    明明堂兄与卫总教头无论能力还是武力都不在同一个级别,愚蠢的堂兄怎么都看不清楚状况。在吴起的心里,打不过人家,还是俯首称臣的好,省的做出更丢脸的事来。
    事力不能阶,就不要硬逞能了嘛!
    吴让暴跳如雷的同时,萧衍助卫初阳点兵的同时,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表情难得松动,还开了一句玩笑。
    “我还以为你是真准备去让富学林抓起来暴揍呢,没想到是有备而去。你这到底是去打仗啊还是去游说啊?”
    卫初阳如今已将往日芥蒂放下,浅笑:“你难道不记得当初天王派人前去盘龙寨,是如何让咱们投入麾下的吗?”
    萧衍又一次在她嘴里听到“咱们”这两个字,眸中笑意更深了,“你这是……活学活用?”
    卫初阳忍俊不禁,“反正我觉得我一直在进步,每天都有许多事情要学习呢。”忙着学习如何打击敌手,忙着猜测人心,忙着考虑如何让自己的力量更为壮大,满脑子都是需要考虑的人事。
    见萧衍似乎欲言又止的样子,顿时了然,他这恐怕是在担心自己。
    “我自己前去寻富学林,天王军中自然要留一个人坐镇,总不能你与我同去,将好不容易打开的局面都丢下了。更何况我觉得是不是该将两个小家伙接到身边来了?顺便派人去问问大当家是怎么想的。”
    他到底是先在山上观望呢,还是准备跟着他们一起干呢。总要征询下他的意见的。
    原来也算得兄弟同行,只是如今袁昊成娶了施南屏,这就是个变数,也不知道施南屏有没有向他吹枕头风。
    萧衍也觉得,与萧毓分开数月,他们也在天王军中立足颇稳,是时候可以将幼弟接过来了。
    二人商议妥当,一个前去寿湄山寻富学林做说客,另外一个就坐镇天王军中,并派人去盘龙寨送信,顺便接两个小家伙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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