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圣旨一出,朝臣们便明白靖王绝对不可能长居京中。
    然而,元和帝对储君之事到底作何打算,众人心中仍难免存疑。
    太子势必得居于东宫,长留京师,显然元和帝短期内并无废太子另立靖王为储君的打算。
    但若说他对靖王生了猜忌,却又不似。
    靖王本已有十七万大军,如今再添八万,帐下人数远朝京营。
    想想楚王围城的日子,若有朝一日,靖王做出同样事情,可再没人能制得住他,皇上竟然丝毫不防。
    文官们也就罢了,武官们心中则无比清楚,如此双重重权与重责托付,除对靖王能力的认可,还包括看准他不会拥兵自重的绝对信任。
    *
    新年里衙门封印一个月,积压了许多事务有待处理,顾景吾这一晚过了戌时还未回府。
    丈夫不在家,宁氏却闲不住,从梢间堆叠落灰的樟木箱子里翻出一卷画轴,直奔西跨院而去。
    顾婵从母亲手里接过画卷,展开一看,臊得满脸通红,直接将之远远丢出,埋怨道:“娘,这是做什么呀。”
    宁氏弯腰将画轴捡拾回来,重新塞进顾婵手里,面不改色道:“当然是有大用处,你不懂,娘讲给你听。”
    顾婵这回倒是不扔了,把画卷堆在宁氏腿上,自己趴在榻上,拿两个引枕一左一右挡住了脸。
    她不是不懂,正是因为懂才更羞人好不好。
    “你别害臊,每个新嫁娘都得学这个,再正常不过的。”宁氏扒拉开引枕,把顾婵拽起来,“这上头一共三十个姿势,娘每天给你讲两个,正好半个月,到你出嫁时都学全了。来,咱们先看这个……”
    顾婵羞窘得一忽儿双手掩耳,一忽儿双手捂眼,恨不得能再多生出一对手来好同时遮住两处不看不听。
    宁氏这会子十分不屈不挠,拍开顾婵的手,继续道:“你可别糊弄,这避火图是宫里来的,外面没处寻,你好好学了,一辈子受用。”
    宁氏当然知道未嫁女害羞,但哪个大姑娘不得走这一遭。
    何况成婚后可不光是看图说话,那是要动真格儿的。当年顾景吾不过是个书生,都把她折腾得够呛,靖王是习武之人,身强体健,需索只会更多。
    “你听娘说,当年你姨母拿来给我时,我也跟你一样臊得什么似的,她讲我也不肯听。成亲之后才知道自己完全想错了。夫妻伦敦乃是头等大事,往轻里说就跟吃饭睡觉一样谁也少不得,往重里说开枝散叶、传宗接代都是靠它呢。真是再正经不过了,没什么可不好意思的。”
    顾婵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丫 鬟们被撵到外面,屋里只剩母女两人,宁氏说话毫无顾忌,指着画卷里第一幅图道:“这是最普通的姿势,等你洞房那晚就用这个,头一晚你肯定会疼,这个姿势对 女子来说是最柔和的,可记好了,到时候就算王爷想用别的也不能答应他,不然有得你罪受。还有,你要是疼就得跟他说,不然男人不知道顾忌,你说了他才知道怜 惜你。”
    顾婵知道第一晚有多疼,因为上辈子经历过,当时她几乎以为自己会疼死在婚床上,而韩拓确实就像宁氏说得一样,一点儿也不怜惜她,只知一味索取。
    想到自己这辈子还得体验一次破.身的疼痛,还得过一次噩梦般的洞房花烛夜,顾婵真的想不嫁,简直想立刻收拾包袱去慈恩寺陪姑母清修。
    当然这只是想想,她能做的不过是继续听宁氏讲第二个姿势,然后偷着甩甩头,赶快把不好的记忆忘掉。
    有些事,想忘也不是那么容易。
    这一晚顾婵便做了噩梦。
    梦里她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只有身体被撕裂般的疼痛,而那疼痛之源不停被袭击,不管她怎么哭喊也无济于事。
    又惊又怕之际,顾婵感觉有温暖的手掌轻拍她脸颊。
    “璨璨,璨璨……”
    有人唤着她的名字,温柔亲切,把她从梦里带了出来。
    顾婵睁开眼,看到韩拓坐在床头。
    她还没有彻底清醒,身体先于意识行动,抬起半身扑在他怀里。
    “魇着了?”韩拓问道。
    顾婵心底满是梦里感受到的委屈,脸在韩拓胸前蹭了蹭,小猫一样轻轻“嗯”了一声。
    韩拓轻抚她后背安抚。
    顾婵渐渐平复,她蓦地想起累自己发恶梦的罪魁祸首正是韩拓,连忙想自他怀中挣脱出来。
    投怀送抱容易,逃跑可就难了。
    韩拓不想放人,直接把顾婵扑倒在床上,含住她小嘴亲吻起来。
    分开时两人都气喘吁吁的。
    韩拓与顾婵额头相抵,轻声呢喃:“大婚之后,我们便回幽州去,好不好?”
    顾婵被他亲得脑子里一片纷乱,下意识便问:“皇上身体已大好了?”
    “我留萧鹤年在宫中为父皇调理身体。”韩拓道,“我们回幽州去,我带你去看草原和擒孤山,北地风光清朗壮阔,与江南的精致锦绣全然不同,你定会喜欢。”
    室内只有外间一盏孤灯,本就昏暗,顾婵被韩拓压在身.下,遮挡住全部光线,此时看不清他表情,却听出他话语中的意思,“王爷不想留在京师吗?”
    韩拓并不回答,抱着她换了姿势,他仰躺下,让她半伏在他身上。
    顾婵没有追问。
    不否认,便是承认了。
    顾婵不明白,如果韩拓有意皇位,留在京师,留在皇帝身边,不是比远在千里之外的幽州有更多机会么?
    上一世韩拓宁肯造反,背千古骂名也要登上那个位置。
    只是上辈子根本没有机会给他长居京城,为什么这辈子元和帝要留他,他反而不愿意呢?
    难道,现在他确实无意于皇位?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顾婵惊得抬头去看韩拓,他正闭着眼睛,神色平静。
    什么都看不出来。
    可是能感觉得出他今日心情欠佳。
    平日韩拓过来时,不管是耍赖也好,强迫也好,都要占尽便宜才肯罢休。今日却只是亲了一下,现在一手拥着她,一手抓着她手指把玩,君子得简直都不像她认识的那个人了。
    顾婵重新把头埋在他怀里。
    如果她的猜想是真的,那上辈子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以至于他后来改变心意呢?
    韩拓现在确实对皇位没有兴趣。
    不是不想登上权力巅峰的位置,而是他有更想做的事情。
    不论是从史书中读到的,年少时便感受过的,还是今次回京后短短两个月里发生的事情,都令韩拓明白,如果想登上皇位绝对少不了各种明争暗斗。
    他不是怕,也不是没有信心,他只是不喜。
    韩拓更喜欢金戈铁马的生活。
    战场上也讲究谋略,也算计人心,可那是对着异族对着敌人,赢是畅快,输也有豪情。
    在京师里,为了那个位置而做的,只能让人感到压抑。
    可是,那日与父皇详谈后,韩拓敏感地察觉到,未来不一定能按照自己的意愿走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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