娟娘装模作样的给玉华把脉,眼睛却是一直在暗暗打量她,崔娟原就对五娘有些好感,几个小娘子中,唯有这个生的最漂亮精致的,真的有把自己放在眼里,是真心尊重,其他几人虽也都是以礼相待的,但和其他显贵人家一样的做派,对自己这种靠手艺吃饭的人,并没看做是同等身份的。
    她只是有点好奇,这五娘除了特别懂事,难不成还有什么特别之处,竟能让程娘子那样的人替她操心安排事情。
    崔娟最初见到程娘子时,她还不是小娘子们的师傅,那日她昏睡在床上,锦被下连衣服都没穿,浑身上下没几块好皮肉,这情景崔娟倒也不是第一见,从她开始替永嘉坊的内眷开始看病起,隔段时日,便总要给一两个这样的年轻女人疗伤治病的,开始她还战战兢兢的怕到不行,后来便也慢慢麻木了,她依稀猜的到,这定是这府里的爷儿们造的孽,崔娟有时也难免暗自感慨,自己虽也是凋零孤女一个,但总算有医术傍身,不至于沦落到这般生不如死的田地。
    不过,这程娘子依然是其中最特别的一个,给其他女人疗伤时,总难免看到她们或悲戚屈辱,或含羞得意,各有不同的情绪,唯有这程娘子却总是一副清清冷冷的样子,仿佛连疼痛都不怎么知觉,有时候自己被她冷冷的瞟上一眼,都难免要心中一凛。
    两人之间一直也从没多说过一句话,直到有次顾氏风湿犯了,崔娟到主院里给她按摩腿,被崔泽厚撞了个正着。
    崔娟与这永嘉坊大部分女子相比,可谓是真正的其貌不扬,倒不是生的丑陋,其实她五官也颇为端秀的,不过因常年在府里走动看病,肤色比一般深宅里的女子都要黑些,眉眼也平淡,再加上她早就立志不嫁的,常年只一身天青色裙衫穿着,发髻上连支珠花也不戴,一点也不引人注目。
    那日她正跪坐在软垫上,戴着厚厚的护手,用滚烫的草药包替顾氏按摩着膝盖与腿上的穴道,崔泽厚便进来了,一眼便看到地下跪坐着的女子起伏有致的背影,一束小腰,称的下面那丰满的圆弧越发诱人起来,待顾氏叫崔娟起身收拾东西,崔泽厚又看到这女子给自己行礼后便躬身匆匆退下,一张脸木木的只盯在地上,看也没看自己一眼,倒是颈下那地方鼓鼓的,也不比后面那圆润逊色,崔泽厚心里便突然来了兴致。
    第二日,崔娟忽然接到了夫人的吩咐,让她今日用了晚膳后去外院书房给郡公爷也按摩下腿,说是郡公爷也是犯了风湿,崔娟顿时就傻了,她自从进了永嘉坊,就一直是给女眷看病的,这女医在大唐朝本就少有,连专给女人看病,都不算是很体面的事情,一般都只是深宅大院里才会专门养上一两个女医给家里女眷专用,从来也不能算上正式的医师,郡公爷要什么人给看病没有,怎么会突然要用到自己。
    崔娟思来想去,整个人犹如掉进了冰窟窿,她想起昨日在夫人房里那盯在自己身上阴沉沉的目光,又想起了自己亲手疗伤过的那些年轻女子,心里越来越凉,却依然是有些不敢相信,不管怎么说,自己也是姓崔的呀,论起来还是这郡公爷的远房侄女,他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应该不会把主意打到自己头上的。
    可是她心里有一个地方却是明白的,在这永嘉坊里,自己不过是蝼蚁般求生而已,是死是活原就不是由的自己做主的,一整个白天,崔娟都不知道是怎么过去的,她浑浑噩噩的按着原来的安排在府里走动问诊,却不知道自己到底都给人开了些什么药,直到去给程娘子换药时,才被她一句话给惊醒了。
    那几日程娘子就住在外院的后罩房里疗伤,她先是凑巧听到了院子里几个粗使婆子互相打趣的粗野荤话,有人说了一句“连那黑脸粗皮的医女也有造化,看来咱们也都是有指望的啦”,现在又看到给自己上药的崔娟脸色煞白,仿佛没了半条命的样子,便一下猜到了个大概。
    程平见这崔娟碰到这种事没有丝毫的窃喜期盼,一副万念俱灰的样子,感念其心志清高,便趁她给自己背上擦药时,扭头在她耳边低声说道:“若是想逃出那人的手去,你一进去就要做出最谄媚最卑贱的样子来,怎么不要脸皮就怎么来,或许,还可救你一命。”
    ☆、第58章 秋桂宴
    崔娟从不愿意回忆那晚踏进郡公爷崔泽厚书房的情景,可是心底里却是记得分外清楚,那晚,她的手刚一触到郡公爷的腿,便整个人一个哆嗦栽倒在那男人的身上,身前的柔软紧紧的压住了那人的腿,然后便仰起头,哆哆嗦嗦的说了一句:“伯伯怜惜我......”
    她并不知道自己趴了多久,除了身下男人油腻灼烫的皮肤,她似乎什么也感觉不到,仿佛就要窒息了一般,只有一颗心在突突突的狂跳着,倒是很像一个一心求宠的淫妇,直到被那男人一脚踢开了,崔娟才觉得自己重又活了过来,之后的事情倒是真的都记不清了,并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从外院出来回到自己房里的,第二日醒来,崔娟便大病了一场,她本以为并不能再于永嘉坊呆下去了,谁知顾氏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说起来好像还对她更好了些。
    此刻坐在五娘床前,崔娟心里却还在犹豫,她知道自己是欠了程娘子一个极大的人情,但她现在哪怕是赖着不还了,其实那程娘子也并不能将自己怎样的,崔娟不由探手捏了捏藏在自己袖笼里的纸笺。
    玉华见那崔医师按着自己的手腕半天没动,双眼却直愣愣的不知在看什么,便伏身凑上前去,轻轻扯住她的袖子晃了一晃,仰脸冲她露齿一笑,小声叫了句:“崔医师?”
    崔娟回过神来,就看见眼前这小人眨巴着一双乌黑的眼睛,小鼻子怂着,满脸期待的望着自己,哪还有刚才在人前斯斯文文的样子,她一下想到了这几个小娘子在府里的处境,心里一软,便探手将那纸笺取了出来,塞在了玉华手里,轻轻说道:“这是几个常用的药方子,你自己先看着记熟了,若有不懂的,下次来了再问我……”
    说到这里,崔娟顿了顿,有些话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了,那程娘子在纸条里写的清楚,让她主要教这五娘一些妇人调理与生育常用的医理与药方子,可这五娘才多大点的人啊,应该并没有经过教引嬷嬷的教导,人事都还不懂,可怎么与她说明白这些子事情呢,真不知道这程娘子是怎么想的,崔娟挠头想了半宿,才先给五娘写了些妇人不同体质如何判断与进补调理的医理,也不知道这孩子是否能看的明白。
    崔娘子有些慌张的扔下了几张纸头便走了,玉华可是如获珍宝,她自懂事起就伺候病重的亲娘,别人还坐在炕上玩泥娃娃呢,她就已经从张药师那里学了些最简单的常识,懂得怎么观察赵蜜儿的脸色和舌苔,好替她按不同剂量熬药,还自己摸索出一套按压筋骨解乏去痛的办法,成日里就盼望着能早些将娘的病彻底治好,于这医理之上,玉华一直便有着一份特别的热情。
    而这崔娘子虽不是什么医学大家,但其幼时得母家亲传的医术,学医时间算起来可也有十余年了,现在又照管着崔府一大家子下等女眷的身子,实践经验可算的上十分丰富,再加上她觉得五娘年纪还小,便将复杂的医理尽量写的通俗简单了一些,玉华本就聪颖,如此全神贯注的看了下来,眼前仿佛被打开了一扇门一般,心里兴冲冲的恨不得连夜挑灯全看完了,无奈赵嬷嬷她们看管得紧,虽不太知道她在看什么,但直说她这两日身子本就不好,不准她再多用功,玉华便也只能强按下心中的兴奋之情早早熄灯睡了。
    自从定下了这蓝田县县主为太子妃,这长安城内便一直处于一种蠢蠢欲动的兴奋与喜庆之中,之前有关太子的那一点流言也早就消散殆尽,各家的帖子雪片一样的发到了安亲王府上,都是想宴请那未来太子妃的,无奈整整头一个月里,安亲王世子妃都以县主旅途劳顿,身子羸弱为由,替车县主统统都婉拒了。
    各府的夫人们心里都难免有些别扭与不服,明明都传出县主精于琵琶的话来了,那赴宴肯定是不成问题的,这安亲王世子妃分明是仗着照拂县主的机会,在这里奇货可居,自抬身价啊。心里虽是这么想的,可夫人们难免还是要主动贴上去与世子妃周氏周旋亲香一番,一时间,这过气王爷家的府邸便空前热闹了起来。
    又过了几日,长安城内显贵人家的府里,都突然收到了永嘉坊的帖子,那暌违已久的小曲江又要开席设宴了,这会儿天气昼暖夜寒,头一茬桂花便已经悄悄冒了头,永嘉坊设的便是那秋桂宴。这本就够吸引人了,要知道前阵子永嘉坊的各种传闻可是从来没断过的,已经闭门谢客了两个多月,而更引人注目的是,竟然从那安亲王府里传出了话来,说车县主这回也会去那永嘉坊赴宴,这简直犹如往那热油锅里撒了一把盐,那秋桂宴的帖子便顿时一贴难求起来。
    等“金针坊”的女裁缝来给沁芳阁的小娘子们量体的时候,玉华她们才知道,六娘此次也可以出来参加秋桂宴了,虽还没见到她人,却听齐嬷嬷说六娘如今已经好的差不多了,除了精神头上还略差些,已经能照常起居,此次秋桂宴后,她便也要开始恢复课业了。
    如今玉华她们几个手里都也攒下了一些好东西,大多是顾氏、元娘和宫里娘娘赏的,这次齐嬷嬷放出话来,说要让她们几个自己选料子做衣服,并且搭配头饰,但凡小姑娘,哪有不爱这些的,等又过了两日,金针坊的人捧着二十来卷五颜六色、金丝银线的料子堆在了沁芳阁楼下正厅里白云石镶面的大案上的时候,别说已经好几日都没合上嘴的四娘,就连玉华,也都是脸上泛起了兴奋的红晕。
    齐嬷嬷今日还带了五枚一样款式的金华胜过来,这华胜有小孩巴掌那么大,整个呈一扇面状,内里是由一朵一朵的桂花相连成形的,花瓣为金,花蕊则为小颗的红宝石,精美华贵的让人简直移不开眼睛,玉华她们几个以往得的东西多为顾氏和元娘赏的旧物,虽也都是极好的,但哪比得上这金华胜是天工楼新打造出来的,刚洗过的金箔黄灿灿的反着光,直把几个小娘子看的眼也花了,四娘拿着那华胜对着镜子来回比着,笑的见牙不见眼,芸娘和琪娘两个则凑在一起比较着衣服料子,除了齐嬷嬷,那徐娘子和李嬷嬷也在一旁凑趣,一时间这楼下正厅里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唯有玉华,虽也站在四娘边上扯着一块桃粉的锦缎揉搓着,眼睛却忍不住一直偷偷瞟着站在齐嬷嬷身边不远处的六娘,这是六娘大病后第一次露脸,刚才乍一见到的时候,其他四人差点都没认出她来,六娘虽与五娘同庚,原先长的却比玉华结实很多,小脸总是红扑扑的,如今却是白生生的一张脸,毫无血色,下巴尖削,整张脸只剩下了巴掌大,她原本眉眼就生的浓烈醒目,如今看过去简直半张脸都被一双乌黑的眼睛给占了,再也没有了那份生机勃勃的英气,倒像是一个一碰就要碎的瓷娃娃一般。
    除了容貌,这六娘自下楼来就没正眼看过任何一个人,倒不是说她无礼,她现在举止行动总是轻轻缓缓的,看着比以前斯文多了,不过就是一直垂着头,连琪娘上前与她挽着手亲热的说话,她也只是低低应答,既不看琪娘,也没什么表情,等大家都开始选料子和首饰了,六娘便微不可见的侧头看了齐嬷嬷一眼,才走到了那大案的一角,低头默默的看着一块樱草色衣料,半天也没有动弹一下。
    大约是玉华盯得实在太明显了,那六娘忽然抬头往她这边看了一眼,两人的目光就正好对了个正着,六娘的眼睛顿时慌乱的不知道要看哪里,惊慌失措的躲闪了两下,便又赶紧垂下了头去,下巴都快要贴在了胸口上,玉华被她弄的也是一惊,随即心里突然阵阵发凉,这六娘的病哪里是好了啊,分明就还很不正常。
    玉华脑中忽然划过一个念头,这六娘上次就是在那玉簪宴之后莫名得了这场重病,今次这场秋桂宴又把她推了出来,莫非其中有什么蹊跷不成?难道上次玉簪宴不止自己被惦记上了,连本就没出席的六娘,也遭遇到了什么事情吗?玉华心中惊惧不定,一时便有些傻在了那里,直到被身旁的四娘晃了两下,才醒过神来。
    在齐嬷嬷的再三催促之下,几个小娘子才选定了各自的料子和首饰,六娘就选了她眼前那方樱草色软缎算数,仍在那里一动不动,徐娘子和李嬷嬷两人便开始一一查看着各人选的东西,说起来这大概也算是对前阵子几人所学功课的一个考察吧。
    ☆、第59章 恶名
    这场考校,最终却是四娘拔得了头筹,她选了杏黄撒金绿的妆花缎搭配樱桃红的织锦,首饰除了顾氏今天刚赏的金华盛,又挑了一套绯红色珊瑚珠串首饰,从发圈到耳坠都是用金丝串着珊瑚珠,虽不怎么贵重,颜色却是红的极艳极正,四娘头发浓密乌黑,便梳了一个随云髻,李嬷嬷与徐娘子看了都频频点头,这四娘于其他地方虽不太聪明,但从一开始学习梳妆打扮便显出了一定的天份,她皮肤白腻,人也生的娇媚,这些浓艳的颜色穿在她身上,并不觉的俗气,倒是犹如春日下娇花一般灿烂明媚。
    其他几人虽没四娘那么好,但也都算知道自己适合什么装扮,于颜色搭配上也无大错,只有六娘站在那里垂头不响,徐娘子便说她还没来得及学习这些,那樱草色软缎也太清淡了,并不适合六娘,就替她做主选了石榴红的织锦缎配了孔雀蓝的素软缎。
    虽然几位小娘子自己选的装扮都受到了肯定,但如此正式的宴请场合自然还要经过夫人顾氏的亲自把关,等过了几日裙衫都做好了,几位小娘子便被装扮起来带到了主院,到了堂屋跟前还没进去呢,便已经听到里面欢声笑语的挺热闹,是小娘子们才特有的清脆尖细的说笑声,玉华她们并不知道顾氏这里有客人,都在堂屋门前慢下了脚步,齐嬷嬷便笑着说了句:
    “小娘子们进去吧,没事的,来的都是府里的亲戚,因为要来参加秋桂宴,便都想先到咱们府上来探探消息的。”
    房里除了二娘、八娘和上次玉簪宴上见过的大奶奶家的两个妹妹吴三娘和吴四娘,还有两个玉华没见过的小娘子,其中和八娘坐在一起的一位身量苗条修长的小娘子,是四娘和八娘的庶姐三娘崔玉蓉,她与琪娘芸娘两个同庚,都是十一岁,大约因为是不同娘生的缘故,她与四娘与八娘长都不相像,眉眼纤细清秀,行动间很是拘谨小心,八娘与她说话的时候态度非常随便,显然并没把这个庶姐放在眼里,倒是四娘见了她还有些兴奋,凑上前问了些家里的琐事。
    另外一个小娘子则打扮的颇为华贵,她挨着元娘坐着,正笑着和在顾氏说话,大约也是十一二岁的年纪,头上戴着一对点翠雀头步摇,各缀着一颗指甲盖大小碧绿宝石,随着她的动作不停摇动,胸前挂着小儿拳头般大小的一块镶银白玉长生缕,那玉质暖润滑泽,一看就不是凡品,看见玉华她们进来给顾氏请安,也没从座位上起身,神态间颇为倨傲。
    等元娘给玉华她们引荐了才知道,这位原来是安王世子妃周氏家里的嫡妹,怀化县县公家的女儿周蕙芝,今日元娘特意将她请来给大家先说说太子妃的见闻,顾氏查先看了一番玉华她们的妆容打扮,就叫小姑娘们都到元娘的院子里自己玩去了。
    元娘的院子虽然不大,却收拾的极为雅致,花园里也种了桂花,如今正香的不行,今日天气晴好,元娘便也没把她们往屋里带,直接安排在花园里的凉亭坐着,几人一坐定,八娘就迫不及待的问道:“芝姐姐,那蓝田县县主的琵琶果然弹的极好吗?
    周惠芝并没马上回答八娘的问题,她微微仰着脸,耷拉着眼皮慢慢环视了其他几个小娘子一圈,才缓缓点了点头说道:“那是自然了,车县主的琵琶奏极为极妙,你若有机会听了便知道了,不过人家县主可不是随便什么人跟前都弹奏的。”
    八娘跟着七娘,也算常和这些勋贵小姐们打交道,她年纪小又圆滑,并不计较周惠芝的态度语气,仍是一脸亲热的继续追问道:“唉,我哪比的上芝姐姐呢,也不知过几日秋桂宴上能不能有幸一赏车县主的风采,芝姐姐,想那车县主既能被赐婚为太子妃,定是极为美貌和贤德的吧?”
    八娘说完,已经做好周惠芝又要拿鼻孔看人的准备了,谁知那周惠芝却是表情一滞,脸上露出几分意味不明的神色,皱着眉头踌躇了一会儿,才说道:“恩......那自然是贤德的...”。
    见周惠芝这副表情,元娘和七娘不由对视了一眼,她们今天请周惠芝过来,就是想探听一下太子妃车芷兰的性情和喜好的。因这阵子大家的眼睛都紧盯在安王府上,世子妃周氏和顾氏也不方便往来,而安王府里的几个小娘子身份高,说话多有顾忌,唯有这个周惠芝,既不是安王府的人,再加上性子粗放,又最爱显摆,从她嘴里套话那是既方便又实诚的。
    现在见她说话难得吞吞吐吐起来,元娘姐妹两个不由大为好奇,略一思忖,元娘便开口柔声问道:“芝芝,不知道那车县主可否是个爱说笑的,对人可和气吗?”
    周惠芝听元娘这样问,倒是马上一撇嘴,回答道:“哪里谈得上什么爱说笑啊,闷死人了,大姐问她个七八句,她半天才能回一句话,哼,也不知道神气个什么,以前也不过是......”,最后一句大不敬的话,周惠芝费了半天劲才咽了回去。
    元娘听了不由更加好奇,这周惠芝明明还是那个莽撞的脾气,也不见的多喜欢那车芷兰,为何在评论她的品格时,倒没怎么大放厥词,她正想再探问几句,那周惠芝突然先开口问道:“林儿姐姐,听说你们这次还请了那卓王家的李纪?可是真的?”
    元娘点了点头说道:“是啊,今次本就是要请咱们自己家亲戚聚一聚的,自然是要请他的呀。”
    这长安城里的显贵宗亲之间,算起来多少都有些亲戚关系,永嘉坊这次秋桂宴只请这些人,并不请清流一派和其他无关朝臣,这也是崔皇后授意的,要给永嘉坊这个体面,由他们做东道让未来的太子妃在亲戚面前先露露脸,将来亲戚间才好交往。
    “哎呀,真请了他啊,你们难道没听说吗?那个李纪性子可暴虐了,不但那脸可怕的很,人也跟魔王一样的,万一到时秋桂宴上不小心碰到了可怎么办啊,上次忠武将军家的何姐姐不小心迎面撞上他,都被他给吓晕了,更别说,他还爱用鞭子抽人呢......”,那周惠芝嘟着嘴巴,急急的说道。
    一听她这样讲,八娘也来劲了,瞪起眼睛兴冲冲的说道:“芝姐姐你也听说那件事了,是吧?”
    周惠芝哼了一声:“这城里谁还不知道啊,把人家府上一个唱曲的女子一鞭子打花了脸呢,简直跟个疯子一样。”
    见她们两个说的热闹,吴四娘也忍不住插话进来:“可不是吗?我听有人说,那人是因为自己脸上留了疤,所以看人不顺眼时就专门喜欢弄花别人的脸,还说他在军中和同僚切磋的时候,也是都把人往死里打的...”
    “咳咳......好了,咱们别说那些了,你们说车县主到那天会穿什么颜色呢,芝芝你可有问过世子妃吗,到时候大家别和她撞上了......”。
    崔玉林自然也是知道这些传闻的,不过她的见识比其他小娘子高的多,知道这李纪可并不是她们好随便议论的人,此时见几个小的越说越肆无忌惮起来,连忙出言打断了。
    玉华她们一直圈在沁芳阁里,虽然知道李纪是谁,但哪里听过这样新鲜的奇闻异事,虽端坐着不懂,也都是竖起耳朵听的全神贯注,见被元娘截住了话头难免颇为遗憾,不过大家又聊起秋桂宴上的衣服打扮起来,倒也十分热闹。
    等几个小娘子要告辞走的时候,玉华找了个机会凑到二娘跟前,先是为了上次她帮自己的事道了谢,本还想和她多说几句闲话亲近一下的,可二娘脸上神情颇为尴尬生硬,也不答话,玉华便知趣的退开了。
    客人散了以后,饶嬷嬷又来把五位小娘子请回了主院,顾氏正坐在榻上等着她们,见五人依次款步进来,仪态得体大方,个个都算得上花容月貌,脸上笑意越发盛了,招呼她们坐下用了些点心后,便开口说道:
    “我听齐嬷嬷说了,你们几个这阵子越发懂事用功了,课业都学的不错,前阵子你们刚到府里来,规矩上难免有些差距,所以我吩咐嬷嬷们将你们管的严苛些,也都是为了你们好,如今你们规矩也学的差不多了,言谈举止上也十分得体,连娘娘身边的李嬷嬷也都是称赞的,今后,你们也可跟着你们元娘姐姐一起,时常到外面亲戚家里去走动走动,小姑娘家家的,都还正是贪玩的年纪呢,过几日秋桂宴,我也不安排你们坐在一处了,如今你们也都是我永嘉坊的闺女,也要学着帮母亲待客分忧了呢,你们可还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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