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济民这话到嘴边便改了口,柔声说道:“也行,我也正好觉得饿了,让他们做上两碗,大伴也陪我进一点吧,一个人吃着怪没味道的。”
    那刘准一听,哪里还会不肯,连忙下去便吩咐人准备起来,这主仆二人才刚刚吃完了一碗鸡汤面片,那李甲便神色仓皇的走了进来,他这样的身份,能让他变脸的事情本就不多,李济民一看,顿时全身都绷紧了,急忙问道:
    “怎么了?可是太子妃那里有什么事?”
    李甲怕主子担心,连忙压制了脸色,放缓了声音说道:“殿下,太子妃娘娘已经回宫了,虽然受了点伤,却并无大碍......”
    李济民一听,蹭一下便站了起来,李甲仿佛也料到了主子这般反应一般,连忙探身做了一个阻拦的手势,急切的说道:
    “殿下您莫急,太子妃娘娘特意交代小的先将您拦住,她此次受伤,恐怕是东宫里面的人捣的鬼,她嘱咐小的不要声张,想趁机将那暗害她的人钓出来,太子妃娘娘等下马上就乔装过来这边,亲自向您禀告。”
    李济民听了这话,才强自按捺住了情绪,不过是再也坐不住了,他立在内殿门前的屏风后面来回渡着步,等他忍不住就要出殿去看看的时候,终于有个穿着锦衣卫红黑服饰的瘦小身影由李铁护着匆匆走了进来。
    李济民大步迎上去将车芷兰揽在了怀中,急切的上下打量着她问道:“哪里受了伤?哪里?快让我看看......”
    李济民边说,边不由伸手在车芷兰身上上下探查,饶是车芷兰这样的性子,也被他的一下子臊红了脸,她握了李济民的手,低声说道:
    “殿下,妾身有要紧的事情和您说,咱们先坐下说话。”
    李济民哪里肯这样放车芷兰坐下,见她脸上神情娇羞也算明白自己刚才过于着急了,连忙小心将她扶到了屏风后面的内室里,等车芷兰解开了外衫,白色中衣上一大块醒目的血迹便也露了出来,那位置就在她左胁上,离着胸口的位置看着也并没多远,李济民只觉自己心脏猛地的往下一坠,探手就想解开她中衣查看,车芷兰连忙按住了他的手,低声说道:
    “殿下,这只是皮外伤而已,并没伤到骨头,臣妾刚才已经包扎过了,您要想看,恐怕会把伤口再弄裂了,您赶紧坐下,臣妾有要紧的事情向您禀告,说完了,臣妾恐怕要好好休息一下了......”
    李济民这才扶着车芷兰一起坐在了榻上,让她靠在了自己肩上。
    “殿下,妾身晚上并没能走出皇城,如今看来,恐怕你手下的这些锦衣卫也都被人盯住了,我们巡查到景风门与安尚门的时候,两处都有金吾卫的人守着,我见这事不能勉强,怕暴露了行踪反而坏事,便想着返回宫里来,谁知他们几个把我护送进了丽正殿离开之后,我却突然遇到了埋伏,他们有两个人,不过功夫并不特别高强,又没想到我会随身带着鞭子,被我逃到了密道口才脱了身,殿下,那两人目的明确,应就是专门冲着妾身而来的,妾身想着,不是您这宣政殿,就是我那丽正殿,恐怕是出了纰漏了......”
    车芷兰说到这里,终是因为刚受了伤,一口气提不起来就软软的靠在了李济民的身上喘着粗气,李济民连忙将她放倒在榻上躺好,低声安慰她说道:
    “芷兰,这事我有数了,你只管在这里安心歇着,我马上叫菊嬷嬷过来照顾你。”
    等李济民从内室里出来,狄成与孙杨等人也从偏殿里闻风赶了过来,李济民简单讲车芷兰遇险的事情与他们几个说了,一听太子妃并没能见到卫无忌卫将军,狄成脸上的失望之色是怎么遮也遮不住了。
    而等太子殿下说了宣政殿这边可能有漏洞的事情之后,殿中几个心腹却都是露出了一丝无奈之色,想来也是,这整个后宫都一直是崔皇后一手把持,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这东宫没有漏成筛子,也算是这些年太子与太子妃二人苦心经营的结果了。
    此时,天色已经微微有些发亮了,而宣政殿内却像是笼在了无影无形的阴霾和压抑之中,李济民抬眼环视了一下自己的几个亲信心腹,正想着要说些什么激励他们一下,宣政殿外突然有人通传进来,说是那宜秋宫华良媛在外面,一定要求见太子殿下一面。
    李济民听了眉头一紧,突然想到了什么,半响后,从牙缝里缓缓挤出了一句:“难道是她?”
    ☆、第230章 诱
    华良媛此刻跪在宣政殿外殿,脸上虽是一脸势在必得的坚毅,其实裙下的双膝却在瑟瑟的发抖,如今虽还是夏末时节,但清早的石阶却仍是寒凉刺骨的,华良媛脑中突然想到,若是殿下真的不召见自己可怎么办呢?她连忙又摇了摇头,将这个念头驱赶了出去,她有极要紧的事情要与太子哥哥说,可这两日却一直是求见无门,这次是极好的机会,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过。
    正当华良媛跪的有些绝望的时候,宣政殿里面却传出话来宣她进去了,华良媛连忙起身,脚下却一个踉跄险些就要摔倒,还好她身边的大宫人白芷扶了她一把,白芷伸手将她扶住以后,脸色却是极为难看,她手下暗暗加了一把力将华良媛给拉住了,俯身凑在她耳边低声急切的说道:
    “主子啊,您可别犯糊涂啊,这不是什么儿女情长的事情,这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祸呢!”
    华良媛斜了她一眼,脸色却是少有的坚决,她轻轻一扯胳膊说道:“你懂什么,殿下定会知道我的!”,说完,便一把甩开了白芷,步履匆匆的往殿里面去了。
    待到了那宣政殿里,却是大内监刘准亲自迎了出来,说是要将华良媛带进内殿里去,华良媛和白芷先都是愣了愣,而后华良媛脸上一下便露出了惊喜交加之色,而那白芷,却是神情越发紧张起来,她急走了几步,上前冲着刘准福了一福,故作轻松的娇笑着说道:
    “刘大人,良媛这两日天天挂心,夜里都没能好好休息,刚才又在殿外跪了良久,身子实在有些虚弱,烦请刘大人给行个方便,能否让奴婢跟着良媛进去伺候,万一有个什么事情,奴婢也好照应。”
    刘准是什么人,听了她这话,也不回应,只把一双凹陷阴郁的眼睛盯在那白芷身上,上上下下的仔细打量着,尤其在她白嫩的颈子上和起伏的胸前来回盘旋,半响,才冷冷的哼了一声说道:
    “这华府出来的小娘,果然是不一样,这宣政殿的内殿是什么地方,没有殿下的准许,连太子妃娘娘也不敢踏进一步,你倒是自说自话,想进去就进去了?华良媛啊,老奴看您身边的人都糊涂的厉害,要不,让老奴亲自动手替您调校调校?”
    华良媛一听这话,面上不由一烫,回头就狠狠挖了白芷一眼,而那白芷,早在刘准上下打量自己的时候就已经后悔不已了,此时更是吓的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再也不敢抬头,她进了东宫不久就听说了这刘准的大名,都说这东宫的两位主子都是和气的人,而最让惧怕的,反是这太子身边的大内监刘准,传言他最爱凌虐宫女,要是有宫人不幸犯在他手上,那不死也要脱层皮的。
    刘准此刻自然也没心思和这小丫头多耽误事情,见她不再多嘴,便又微微一躬身引着华良媛继续往里面去了。
    华良媛进了内殿,见里面就太子殿下一人在宝座上坐着,心中更是窃喜不已,连忙快步上前跪倒在殿中,柔声说道:
    “妾身一大早到宣政殿打扰,是妾身逾矩了,还请殿下责罚!”
    “起来吧,兰儿过来说话!”,而李济民脸上并无任何生气的意思,他柔声叫起了华良媛,还招手示意让她过来坐在自己身边。
    华良媛连忙上前在李济民身边坐了下来,又抬头仔细探查着他的脸色,见他衣冠服饰虽然整洁,形容却掩不住深深的疲态,看见自己来了似乎是十分喜悦的样子,华良媛心中顿时是又心疼又动情,身子一软便靠在了李济民身上,低声说道:
    “殿下这几日累坏了吧...兰心一直挂念着你不得见,也是急的很......”
    “我这几日的确是事情繁杂,并不是故意冷落兰儿的.......”,李济民边说边伸手轻抚着华良媛后背,语气里充满了爱宠之意,可若是华良媛此时抬头看看的话,便会发现李济民的眼中满满全是冷意,没有一丝丝的热度。
    华良媛又贪恋的在李济民怀中趴伏了好一会儿,才一咬牙下定了决心,她抬起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有些惊惶的看着李济民,怯生生的说道:
    “殿下,兰心今日也不是无缘无故来惊扰您的,有件事,兰心不知道该不该和您禀告......”
    “怎么了?可是这几日忙乱,宫里有人慢待你了吗?有何事你只管说来,自有我替你做主!”,李济民马上抚着她的脸,心疼的说道。
    华良媛一听李济民这话顿时大受鼓励,她起身便跪在了李济民脚下,仰着头一口气说道:
    “殿下,妾身有些怀疑,太子妃她......她此刻并不在宫中,殿下,从昨日太子妃身子不适歇下以后,一直到今日,除了她身边的那个红缨,其他人都并没人得以再见过太子妃一面,不但没有召御医在丽正殿侯着听差,连菊嬷嬷都被打发出去了,殿下,妾身觉得太子妃那里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什么?兰儿你......怎么会对丽正殿的情形掌握的如此清楚?”,李济民听了这话先是面上一惊,随后马上皱起了眉头,脸上顿时写满了疑色。
    华良媛既然下了狠心来这宣政殿,自然也做好了被李济民质疑的准备,此时连忙俯身下去叩了一个头后才继续说道:
    “殿下赎罪,妾身罪该万死,自从圣上前两日龙体欠安后,妾身便察觉到太子妃那里有些不对劲,故而便想法子安排了人在丽正殿打探,殿下明鉴,妾身此举虽然逾矩,但丝毫也没有其他意图,全然是想替殿下分忧,妾身其实至今也不知道太子妃到底是为了什么,但妾身实在不愿意殿下受人愚弄而不自知,殿下若是不信,现在就派人去丽正殿一查便知!”
    华良媛说完这些,到底心里有些害怕,趴伏在地上不敢抬头,没想到她话音才刚落,头上便传来了李济民讶异的声音:
    “兰儿你说的可是真的?孤的东宫,竟会有此等荒诞无稽之事?你可否是弄错了,你说你安排了人在丽正殿探查消息,这宫人的安排什么时候轮到你能插手了,兰儿,我知道你是个心地单纯的,但此事有关太子妃和整个东宫的清誉,你可别是被人骗了,被人拿来当枪使了吧!”
    李济民开始语音还算柔和,说到后面却是越来越严厉起来,华良媛一听李济民并不信自己,顿时急了,连忙抬起脸连声说道:
    “殿下,兰心虽然笨拙些,但也绝不敢拿这样的大事随便来顽笑的,殿下现在派人去那丽正殿一趟,便可知道兰心所说的都是真的。”
    李济民听她说的坚决,脸上略微划过一丝犹疑之色,而后却马上越发肃厉,冷哼了一声说道:
    “华良媛,你胆大妄为,心怀不轨,胆敢窥视诬陷太子妃,如今正是宫内人心不稳的时候,孤若再随便听你一两句胡言乱语便派人去检视太子妃,孤岂非也成了那愚蠢昏聩之人?这东宫岂非要给你彻底搅成一滩浑水了?就凭你今日这番作为,孤便现在就可以将你打入冷宫永远不得出来!”
    “殿下,殿下明鉴啊,妾身并不是胡言乱语,也不是被人骗了,太子妃不在丽正殿的事情,是那刘哨说的,那刘哨是您身边刘内监的干儿子,他素来办事妥帖的很,绝对不是什么胡乱诬陷啊!”。华良媛一听李济民说出冷宫两字,一颗心顿时犹如掉入了冰窟窿,她此时一心想将太子妃钉死,再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毫不犹豫的便将那刘哨的名字说了出来,说的时候还看了那刘准一眼,隐隐有些求助的意思。
    而那刘准垂首立在一旁纹丝不动,一张老脸上也看不出神情变化,可太阳穴上的青筋却一下子迸了出来。
    李济民听她说出是刘哨,先是一惊,而后心里却觉得这才合情合理,丽正殿那里他虽然布置的不算密不透风,但车芷兰这几年经营下来,也算是颇有成效,起码能近身的都是他们两个自己放心的人,这刘哨是刘准一手栽培出来的,却没成想此次纰漏竟然出在了他这里。
    探得了自己想要的消息,李济民脸上便缓缓放松了下来,他也故意看了一旁立着的刘准一眼,才和声说道:
    “竟然是刘哨吗?他,倒是个可信,兰儿,你既然如此能干,我倒有一事正好也一起问问你,我一早刚刚接了禀告,说昨夜那丽正殿有人打斗过的痕迹,兰儿你可知道,那又是怎么回事吗?”
    华良媛刚松了一口气,却没料想到李济民会突然问了这个问题,她一下子便慌了神,抬脸看了李济民半天,才有些结巴的说道:
    “此事...此事妾身并不知道啊,丽正殿...丽正殿怎会有人打斗呢......”
    听了她这话,李济民唇角却似突然一翘,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来,他缓缓俯下身去,伸手似乎想要将华良媛扶起来的样子,华良媛心慌意乱间连忙伸出手便去紧紧握住了李济民的手。
    李济民将华良媛的手捏在手中之后,却并没将她扶起来的意思,他只用拇指轻轻抚着她光滑柔嫩的手背,一字一句的说道:
    “兰儿,我原以为你是个最不懂的遮掩和矫饰的,虽行事不够沉稳,却是个赤忱之人,却没想到...你也是个蛇蝎心肠、满嘴谎言之辈!”。
    李济民这话一说完,手下一用力便狠狠的攥紧了华良媛纤细的手腕,华良媛吃痛的厉害,本能的就缩躲的想要挣脱,李济民却一把将她扯到了眼前,越发逼近了咬牙说道:
    “太子妃与你有何仇怨,自从你进宫以来,我虽独宠于你,太子妃仍是以礼待之,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苛刻与刁难,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设计于她、诬陷于她,甚至不惜祸乱宫中想取她性命,你口口声声都是为了我,我却问你,你在这大乱之际扰乱东宫,除了愚钝不堪和用心歹毒,又有哪一点是为了我?”
    华良媛越听李济民这话,脑中越是混乱,怎么回事,殿下为何会口口声声为那太子妃辩解,却把自己说的如此不堪,殿下不是一贯与太子妃关系冷淡的吗?原来之所以会娶她为妃,也是迫于军中的压力为了替圣上解围而已。自己入宫至今,殿下原先还定期去她那里歇息,近一年来,甚至干脆连丽正殿也难得踏进去一步了,哪里还有什么夫妻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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