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夕月明白了。
    几百万人短时间内疏散是不可能的,这必然是一个大工程,而一旦开始疏散,不管是什么时候,对方都会制造巨大恐慌,来全力阻止这一行为。
    柳夕月心知肚明,他们不可能有那样的精力和人力,慢慢疏散城里的那数百人,即使从现在开始做,也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更何况还有血族会阻拦。
    想要让这些城市成为空城,只可能是民众自发撤离。
    但等到普通民众陷入恐慌之后,那就不会有人再主动离开自己所在的城市了。
    “我曾经想利用媒体舆论来散播恐慌,但我还是失败了。”秦毅一边叹息,一边说道。
    “为什么?”
    “我说过了吧?三年之后,华国所有的血仆人数加起来或许有一亿啊,东临和周边其他城市,作为主战场,为什么只放置了几十万人,你不觉得奇怪吗?”
    “……”
    “我不是没想过空城计,我利用媒体造势的那次,的确成功了。
    东临市、冬云市、还有西虹市和其他市区,都成了空城。
    但到最后,他们还是回来了。”
    “他们为什么回来?明明都已经离开了。”柳夕月惊讶道。
    秦毅苦笑,看了对方一眼。
    “人类都是趋利避害的,我疏散那几座城市,血族就会开始在其他地区频繁制造恐怖血案,他们还会光明正大地狩猎。
    等到那个时候,所有人都会陷入恐慌,东临这些丝毫没有坏消息传来的地方,反而会成为最‘安全’的避难所。
    大家不会思考这是不是陷阱,他们只知道其他地区都在死人,首都很安全。
    比起舆论的恐慌,近在咫尺的死亡更令他们恐惧……到最后,所有人都会回来。”
    秦毅:“现在你明白了吧?为什么血族只在主战场布置了这么点人……因为他们已经预测到我会疏散全城了,他们埋伏在其他地方的血仆,就是为了把撤出城的人再重新赶回来,而特意部署的。”
    柳夕月沉默地思索了一阵,蓦然抬起头,问道:“那你这一次重生的计划是什么?”
    秦毅低下头不说话,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对方,现在他已经一点计划都没有了。
    他脑子一片空白,什么想法都没有。
    柳夕月坐在秦毅对面,注视了他一会儿,似是察觉了秦毅压抑的情绪,主动岔开话题。
    “已经中午了,你一定饿了吧,我来做饭吧,等吃完饭再说。”
    柳夕月刚站起身,手就被秦毅抓住,她止步,向秦毅投去询问的眼神:“怎么了?”
    “我……我想吃好点,把冰箱里的牛肉拿出来切了吧。”秦毅叹道。
    柳夕月温柔一笑:“好啊。”
    秦毅松开了手。
    他本来想说的不是这个,他想说自己坚持不下去了。
    秦毅沉默地低着头,思绪从严肃沉重的救世任务暂时抽离了出来,回到了当下。
    厨房里传来冰箱开关的声音,他看到柳夕月系上围裙,拿起菜刀,菜刀撞在砧板上发出笃笃笃的声音,煤气灶的火“忽”的一声燃起,熟牛肉被丢进滚油中爆炒。
    这些很平常的声音,他已经很久很久没听到了。
    忽然之间,他回想起了“前一阵子”才发生的事。
    嗯,如果按照时间来算,也只不过在一年之前,那个时候他和柳夕月刚刚从孤儿院出来,手里拿着那么一点钱,四处寻找房子和工作。
    在最开始时,他们还在桥下睡过,他还能记起桥下潮湿阴冷的空气,耳边淅淅沥沥的雨声像是不断倾泻的沙粒,雨水沿着桥洞的边沿打落在地上的那种声音,仿佛能催人入眠。
    他和柳夕月只有两件羽绒服,他们从垃圾桶旁边捡来纸板,竖在身边当做挡雨的隔板,而他们两人藏在纸板背后抱着取暖。
    柳夕月像受伤的流浪猫般缩在他怀里,她冻得发抖,秦毅自己也手脚冰凉,他依旧记得那天自己的感觉,唯一让他感到温暖的是夕月口中呼出的热气,那温热的气息和周围潮冷的空气他这辈子也不会忘记。
    那时他们本可以回孤儿院去的,孤儿院会收留他们,至少在他们找到工作之前会这样,但当时他们却并没有回去。
    那时的他没有丝毫悲观的情绪,脑子里想的只有明天该怎么办,但现在,他回想起来却心酸得想要落泪……明明他都能拯救世界了。
    那些困难对当时的他们来说很艰巨的,但他们扛了过来,最终找到了这间出租房,她找到了ktv的工作,而自己最后成了一个网络写手。
    两个人为了柴米油盐斤斤计较的日子,明明还在昨日,但秦毅却感觉隔了几百年……时间走的太快了,不知不觉,他已经不是当初的自己了……但他却想要回到过去。
    现在的他,可以轻而易举找到高薪的工作,脑子里藏着大量正常人没有的知识,身体力量和社会阅历都达到了普通人一辈子都无法到达的高度……但他已经回不去了。
    如果圣人没有选中他该多好,也别选中夕月,这样一来,他们就还是那对为生计奔波的兄妹,他或许没钱,只能睡僵硬的床垫;睁开眼时泛黄的天花板;半夜会被街上尖锐的鸣笛声吵醒……但没关系啊,至少那时他还有梦想,还有方向。
    可现在呢?
    他考虑的是什么?
    他要考虑怎样才能解决那个危机,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能去想,他想要做的事情明明有更多。
    他想亲自给柳夕月做一顿饭,因为他的厨艺已经不亚于她了;他还想买那个银项链送给她,因为他从来没送过她生日礼物;他想要带着她旅游;想要换一个大点的房子,买更多的衣服……
    这些事他一瞬间就能做完了,即便他现在都没见过罗巴尔,但只要一通电话,就会有人帮他办妥一切。
    但那种一瞬间就做到的东西,能传达什么?
    当然,他也可以存着这些想法,等救世之后,再慢慢地实现这一切。
    但万一世界无法拯救呢?
    “好了,吃饭了!”
    柳夕月端着饭菜来到桌前,放下。
    “哥,你怎么了?”柳夕月问。
    “我,我没怎么。”
    “但……你为什么?”
    柳夕月伸出手在秦毅脸颊上擦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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