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认识英语好的人吗?”周幼里问。
    “钱豫?”苏馥回答。
    “……”周幼里的手指在屏幕前僵了一秒。
    她把手机转向苏馥,展示屏幕上的英语论文:“我说的是,可以翻译这种东西的专业人士。”
    苏馥有点尴尬地抓了抓头发:“这样啊……那他的雅思7.0应该还没好到这种程度哈……”
    她看着周幼里:“不过话说回来,这种专业人士应该挺好找吧?”
    周幼里“嗯”了一声,“但我不想让家里人知道我在找。”
    “哦哦,那我知道了,放心吧,我一定给你找一个靠谱的。”
    周幼里抬起眼皮,算是告知了一声“嗯”,展开手肘,准备重新趴下来继续睡觉。
    苏馥又转了过来:“对了。”
    周幼里懒懒地支起脑袋。
    “说到钱豫,他有一件事拜托我。”
    “嗯哼。”
    “你生日那天不是跟他闹了点矛盾吗,他说你的手在蜡烛的火上沾了一下,怕你烫伤,第二天就给你买了烫伤膏,本来想亲自给你,但我们不是先去校长办公室、后地震休假了吗,一直没来得及给。”
    “还等他给我呢?我伤早就好了——”
    周幼里伸出右手。
    她看着自己的右手掌心,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前天回到家,梁胥开车去十字星,她撕扯他的衣服,手在安全带上用力拉,被尖锐的布料侧面刺进皮肤,她受了伤的。
    她记得当时那种疼痛,十指连心,痛得像锥心一样,她也记得那个伤口很深,几乎可以看到鱼际处翻起的白肉,但叁天后的现在,她完全看不到伤口。
    手掌白皙干净,皮肤细腻也光滑,好像从来没有受过伤似的。
    此前,周幼里有听过疤痕体质,总觉得自己是种相反的体质,她从小就不留疤。
    可现在,周幼里突然觉察到,她似乎根本没有注意过这道伤口。
    是什么时候停止流血的呢?又是什么时候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光洁得跟从未受伤一样?
    “……所以他跟钟芮算是闹掰了,他没有为钟芮做的事情道歉就是这个原因,你应该不会怪他吧?”
    周幼里看着苏馥张合的嘴唇,应了声“嗯”。
    “现在全校没一个人敢和钟芮讲话,他也不想想你是谁,就敢和你作对,真不知道……”
    周幼里趴回桌上,“睡觉,不说了。”
    “好、好”,苏馥闭嘴,她看着周幼里变换着几个趴坐的睡姿,转身回座位。
    “我听说钟芮今天下午请假了,他没有来。”
    “他们班阮崇你知道吗,阮家排行第叁那个儿子,听说是他把钟芮的书包扔在厕所让他去捡,然后泼了钟芮一身的水。”
    “阮崇也喜欢幼里的呀……”
    周幼里神色如常。
    苏馥和黄媛走在两边,见周幼里对这件事反应冷淡,越讲越小声,最后话题绕开,讲到了其他:
    “后街新开了一家法式甜点店,二楼可以预约法餐,我去吃过了,还挺正宗的,跟我在里昂的那家homestay吃到的一样。”
    “你说ZC吗?我只去一楼吃过甜点,他们家竟然还卖正餐!”
    “要提前预约。”
    出了校门,叁个人挥手分开,周幼里走回自己家车前。
    她坐上后驾驶座,司机关上门走到前面,突然有个人敲了敲窗户,是钟芮。
    周幼里听说他过得不好。自前天几个人去了校长办公室,两个人的矛盾突然间全校皆知,钟芮开始被同学们排挤。她有听说他被泼水,被围殴,被掀桌子。
    但现在的他看起来和以前没什么区别。
    衣服也很干净,头发抹了些发蜡,梳到了头顶,他笑着对周幼里说:“你今天有时间吗?”
    周幼里轻轻挑眉。
    “请你吃饭,顺便道个歉。”表情有点尴尬,似乎是因为这段话让他难以启齿,脸颊泛红:“可以吗?”
    周幼里思考了一分钟。
    “去哪儿?”她摇下车窗,对钟芮说。
    “坐我家车吗?”
    他说请客的地方就在学校后街,新开的那家法式餐厅,所以周幼里让司机停在学校门口,她和钟芮一起步行。
    入内,一楼的客人落满座,他们顺着楼梯往上走,装修富丽的二楼空无一人。
    下了课,理应算是用餐高峰,十来张桌子却全是空位,周幼里转过头看钟芮。
    钟芮说:“不是特意清场的……我哥让我道歉,说最好找个人多的地方,我并不是觉得当着大家的面给你道歉不好……只是我只想得到这里,这是我家开的店。”
    见周幼里目光扫向楼梯,他又补充:“一楼是别人的,只有二楼法餐是我家的。”
    “人很少……因为学校的人知道二楼是我家开的,所以不敢来了。”
    后来菜品上齐,钟芮第二次讲到这个话题,他说:“和我合伙的甜点店老板不肯再把二楼租给我,所以我们家准备撤资,东西也要搬走。”
    他自嘲的笑容停下,表情突然变得难辨起来,他看着周幼里说:“所以这是最后一顿了。”
    “你觉得好吃吗?好吃就多吃一点。”
    两个人从二楼楼梯下来。一楼甜点店依然坐满了人,吵闹的环境在他们下楼的瞬间安静,钟芮对周幼里说:“对了,有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
    周幼里站在楼梯口,转头。
    他们扶着栏杆,一前一后站着。平静地讲话时,两人的关系看起来颇为融洽,钟芮说:“我转学了,回法国。今天晚上的飞机。”
    声音不大,但环境太安静了,周幼里感觉到注视的目光,她点头,说了声“挺好”,转身走了。
    再往前走了两步,她踏入一楼用餐区,钟芮又在后面对她讲话:“我还有点事跟店长说,你先走吧。”
    周幼里说好。
    她踏出店门。
    深秋,天气转冷,出门时拢了拢大衣,周幼里往巷口走。
    后街的巷子左右连同,地理复杂,她走了两步,听到一声细微的叫唤,看到远处的巷口有一只花猫。
    神色很疲惫,周幼里走过去,越近,越听到那声音,听起来有一些凄厉的感觉。
    她走到巷子口,那只猫逃开,往巷子深处走,她也走了进去。
    突然听到流动的脚步声传来。
    有人走到她身后。
    人还不少。大约有七八个,罩住口鼻,一身黑衣的男子围在周幼里左右。
    下了自习的时间点已经接近夜晚,巷子里没有路灯,漆黑一片。周幼里很难看清这群人的脸。
    但她的夜视稍微比平常人好上一些,她有看到那群人试图抓住她,连连朝她伸手。
    慢动作一样,周幼里躲开了,尝试往巷子外走。
    两边都有通路,可两边都有人拦住,周幼里躲了几次,看见一道闪光,有人拿出了刀。
    其实她离后街餐饮主路很近,只要呼救就可以被人听到,但不知怎么的,周幼里没有喊人。
    似乎是因为他们的动作太慢了,她没有觉得到威胁,仅凭自己就可以躲开刀锋,她甚至来得及捏住对方的手,把他的刀抢了过来。
    她刺到对方手掌。
    “她太快了!!”
    “根本抓不到!”
    “怎么回事?”
    周幼里拿着刀,捅进对方肚子,那个人倒了下去。
    其他人往后退了两步。
    往各自的方向退,四个人离周幼里越来越远,她握着刀,想扶墙喘会儿气,突然听到风的声音。
    太近了,轰鸣的响,贴着她的耳朵。
    铁棍砸向了她的脑袋。
    她在同时看到倒退的四人往她的方向冲刺,几把刀插进自己的身体。
    意识模糊地倒在地上,周幼里吐出一口血来。
    那瞬间,那一瞬间,她只在想一件事情。
    ……他会不会伤心啊?
    梁胥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公司加班,有人打断会议进来,会场上的人脸色并不好看。
    但梁胥得知消息,立刻拍了拍手掌,“今天先到这里”,抓起西装外套就往外走。
    “你说她送到手术室了?”梁胥问。
    他拿着手机,身体有些发抖,背影看起来更加明显。
    “嗯,我知道。我想再和你确认一遍,你看到她的时候,她倒在血里,受伤严重,是有多严重?”
    “嗯……”
    “有呼吸吗?”
    “是微弱,还是没有?”
    “确定?你确定?她的身体是冷的——?”
    电梯打开,梁胥走进电梯,将身体转了过来。
    颤抖的身体渐渐放缓,而平静的面容露出难得一见的表情,嘴角仍然正在上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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