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氏忙拉着史湘云的手向屋子里床上坐着,见她两手冰凉,就问道:“你难道不想跟宝玉回去吗?”
    史湘云哆嗦了一下,叹道:“宝玉就算了,只有一张嘴会哄人穷开心,见了太太就跟老鼠见到猫儿一样。嫂子也知道太太是个什么人,先前家里好一些,还有个慈悲样,如今家里一年不如一年了,她越发连样子也不肯做了。”
    尤氏不觉想起没行止的贾珍来,因想若是有朝一日贾珍回来,她怕是还要殷勤地服侍贾珍呢,叹了一口气,说道:“饶是如此,家里有个男人,总比你一个人孤身在外的强。”
    “……嫂子,那倪二可娶妻了?”史湘云一咬牙,豁出去问。
    尤氏吓了一跳,忙说道:“他泼皮无赖一个,虽很有些侠义心肠,但到底比你年长许多,且为人粗鄙不堪——他原也有个妻子,已经去世两年了,因他先前没个正经行当,又有名的性子不好,旁人都不敢将女儿许配给他呢。”
    史湘云立时跪在尤氏跟前,求道:“求嫂子替我去说媒,不要三媒六聘,只要明后两日里布置下新房将我接过去就够了。”
    尤氏唬了一跳,忙说道:“你竟然这样怕你婆婆?放着漂漂亮亮、和和气气的宝玉不要,连个泼皮都肯嫁?仔细进了门,他吃醉酒就要打老婆呢。”
    “嫂子听说他打老婆?”
    “……料想他那样粗鲁的人是会动手打的。”尤氏嘀咕一句。
    史湘云忙说道:“就算叫打死,也比留在太太身边强。嫂子瞧瞧,自从我稀里糊涂地被太太教唆着办下那等事,连迎春姐姐的面也不敢见了,连老太太也不待见了。若是再回太太身边,越发的人不人鬼不鬼了。”
    尤氏见史湘云心意已决,就道:“既然如此,我替你去说说情吧。说来,芸哥儿还说那倪二托了神武将军冯家的情,要去长安县做守备呢。你随着他去,躲开了宝玉也好。”于是搀扶起史湘云来,又替她擦去眼泪,就叫贾蔷去找了贾芸来说话。
    贾芸听说史湘云主动求嫁倪二,也吓得了不得,再三确定后,忙拿了两瓶酒叫家里做了几道菜肴随着贾蔷向倪二家去。
    在倪二家里布置下酒菜,推杯换盏之后,贾芸试探地问倪二:“二哥瞧着那史大姑姑怎么样?”
    倪二笑说道:“那可是真是罕见的美人,若不是她出门买蔷薇硝,怕这辈子倪二都见不得那样美的人儿。”
    “人家要嫁你,你要不要?”贾蔷笑道。
    倪二手一哆嗦,酒水洒在手背上,忙说道:“不可这样玩笑,人家是大家闺秀。她嫁了我,就是真正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贾 芸正色地说道:“这样的事,谁敢玩笑?史大姑姑怕她婆婆怕得厉害,不然也不会在休书上按手印。如今她知道宝二叔明后两天要回来,猜着宝二叔要来找她,知道 见了宝二叔的面就会心软随着他回去,吓得脸色煞白好不可怜。你若有意,就在明后两日布置下新房,打发一顶轿子去蔷儿家去接。若无意,我琢磨着,史大姑姑情 急之下,要嫁给旁人了。”
    倪二见贾蔷、贾芸二人一本正经,立时欢喜地笑道:“哎呦,没想到我倪二也有癞蛤蟆吃天鹅肉的时候。”立时起身向房内去,回来就大咧咧地将一堆约莫一二百两的银子堆在桌上,对贾蔷、贾芸说,“你们二人是买卖人,快快替我将新房布置下吧。”
    贾蔷、贾芸见倪二恨不得立时就去接人,于是也不收银子,纷纷笑说道:“史大姑姑算是我们姑姑呢,这还收你们银子,我们算什么人了?”于是立时就告辞出来回家跟尤氏回话。尤氏忙又向荣国府递话,见贾母并无异议,就令贾蔷、贾芸去办。
    次日一早,果然倪二正式打发了媒人过来,将生辰八字并聘礼一并送了过来,又许诺下后日办了喜事不等洞房就立时向平安县上任去。
    史 湘云心知倪二是怕她撞上宝玉,又感激他人虽粗鲁却心细如发,于是满怀欢喜地在第二日后,就带着贾母送来的嫁妆并许青珩、尤氏、迎春、黛玉等赠送的头面珠宝 绸缎布帛,便坐着倪家的轿子进了倪家,到了倪家里,将身上嫁衣一脱,顾不得害羞,就逃难一般干脆利落地收拾行李,坐了马车,随着倪二出城。
    人坐在马车上,听着轱辘声渐渐安了心,忽然就听见有人远远地喊云妹妹,史湘云撩开轿帘子向后望去,见是宝玉形容削瘦、满脸胡茬、衣衫褴褛地在马车后追,看他踉跄着倒在地上,顿时落下泪来。
    “你若后悔,我立时送你回去。”倪二很是磊落地说。
    史湘云含泪放下帘子,笑说道:“胡说什么,已经喝了交杯酒了,难道你不认了?”
    倪二嘿嘿地一笑,因觉史湘云是大家闺秀,于是束手束脚地,高大的身子缩成一团,唯恐哪一点错了,被史湘云嫌弃。
    史湘云见了,不觉便又笑了。
    ☆、第186章 左右逢源
    马车外,宝玉口口声声喊着云妹妹,见那马车越走越远了,这才慢慢坐了起来,拿着袖子擦了一把脸上尘埃,脸颊擦破皮也浑然不觉,见将他从大牢里接出来的贾琏骑马追了上来,就哽咽道:“琏二哥,她为什么就随着那粗鲁的人走了?”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贾琏说道。
    宝玉又哭着说:“她好歹等一等我,将话说清楚。”
    贾琏笑道:“不如你去寻二太太说清楚。”
    宝玉登时吓得张口结舌,半晌说:“太太虽是为了我,但也不该那样心急地休了湘云。如今湘云走了,翠缕也走了,金钏、玉钏……”忽然想起来了,就忙问贾琏:“琏二哥,金钏、玉钏她们还回来吗?”
    贾琏说道:“别提了,由着她们去吧。她们合家卖给旁人家,也总是一家团聚,若是你将她们二人买回来,又没银子买她们爹娘,岂不是拆散了人家骨肉?”
    宝玉眼泪簌簌落下,恨恨地说道:“都是环儿搞的鬼。”因又问:“那环儿如今怎样了?”
    “他?他可风光了。因他攀咬着五皇子,每日都要上堂审讯呢。”贾琏嗤笑着说,待赵天梁领着轿子过来,就叫宝玉上了轿子,“快进去,虽老太太不过问,也要给老太太报个平安才好。”
    宝玉擦拭着眼泪点了点头,心里依旧对史湘云仓促改嫁给个泼皮耿耿于怀,踉跄着上了轿子,就随着贾琏向荣国府去,待到了宁荣大街东街上,眼泪就又止不住地往下淌,等进了荣国府东角门,到了荣庆堂垂花门前,就见贾政、王夫人已经等着他了。
    “大姐姐、大姐夫怎没过来?”宝玉问道。
    王夫人尴尬地说道:“你大姐夫养伤呢。”
    宝玉看王夫人神色,猜到陈也俊那定然不喜他与贾政两个惹上谋反的官司,于是勉强说道:“既然如此,咱们跟着琏二哥进去吧。”向前头警幻斋望一眼,见李纨不露面、贾兰也不见踪影,便越发悲戚起来。
    “走吧。”贾琏说,就领着贾政、王夫人、宝玉三个向内去,到了后头大花厅外,就听里头算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地响,合着算盘珠子,还有芳官大胆放肆的笑声。
    “老太太,二老爷、宝玉来给你磕头了。”琥珀在门边说着,就抬手打起帘子。
    贾琏于是又领着他们一家三人进去,到了花厅里,就见贾母歪在榻上指点十二个小戏子算账。
    “老太太——”宝玉哽咽着,随着贾政跪下。
    贾母略抬起头来看他一眼,镇定而又冷淡地说道:“平安无事就好,回去吧。”
    宝玉的哽咽卡在嗓子眼里,因又问:“老太太领着她们玩什么呢?”
    不等贾母说,芳官就笑道:“回宝二爷,林姑娘要随着薛大奶奶再向茜香国去,老太太叫我们学算账,学得好,就跟着林姑娘一起去。”
    宝 玉听了,一边想林妹妹怕是知晓北静太妃不喜林家绝户有意退婚,才属意离开;一边又想京城乃是多事之地,他才出了大牢,若是能离开这多灾多难的地方也好,况 且那茜香国女国王据说风华绝代,若是能到她皇城下走一遭,也不枉今生了,于是笑道:“既然这样,我也随着去吧。”
    芳官本要玩笑两句,忽然听贾母咳嗽一声,忙老实地退回去算账。
    贾母歪着身子说道:“人言可畏,你凤姐姐带着你林妹妹去就罢了,叫你跟着同去,旁人不知要编排出什么话来呢。”
    宝玉一怔,低头叹道:“云妹妹走了,林妹妹也要走。”
    “罢了罢了,出去吧。”贾母见宝玉一开口就要引着她伤心,于是不耐烦地逐客。
    宝玉忙搀扶着贾政起身,父子二人跟着王夫人、贾琏一同向外去,出了荣庆堂垂花门,宝玉正想着史湘云,王夫人忽然开口问:“琏儿,抄去的家财还有东边那院子……”
    贾琏说道:“人能出来就算祖宗保佑,抄去的东西去寻不回来了,至于院子,约莫迟几日就能回来。”
    王夫人点了点头,正待要再说话,忽然就见金彩脚步匆匆地过来。
    金彩大步流星地过来,就开口说道:“二爷,从户部打听来消息,说咱们家那东边花园子已经有人定下了。”
    “什么叫定下了?”贾琏蹙眉。
    那东边花园恰在荣国府东角上,虽是另外在大街上开的门,但人人都知那地也算是荣国府的,怎会叫旁人定下?
    金彩忙说道:“消息是许家送来的,只说是忠顺王府插手,许家叫你去忠顺王府问一问忠顺王爷是个什么意思。”
    贾琏点了头,就对金彩说:“送二老爷、二太太、宝二爷去小花枝巷吧。”
    王夫人脸色一变,贾政也不情愿地咳嗽起来,夫妇二人齐齐地向宝玉使眼色,叫宝玉开口。
    偏生宝玉还为史湘云改嫁的事恍恍惚惚。不得已,王夫人只得堆笑开口道:“琏儿,那小花枝巷也是二十几间房子,况且他们家原本人口就多。且老太太这也需要人照顾。”
    贾琏听出弦外之音,笑说道:“不过是暂时住两天,东边花园子讨回来,依旧请二叔二婶回来住。”说着,就叫林之孝送客。
    王夫人铁青着脸,忽然见贾兰从警幻斋穿墙山门里出来,就问贾兰:“惠儿还好吗?你母亲可还好?”
    贾兰本当贾政、王夫人已经去了,这才敢露面,谁知他们竟然还在,立时尴尬地说道:“谢祖母关心,母亲和惠儿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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