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寂寞,先前模糊不清的事,经过几年寂寞打磨,也像是海誓山盟过一样。”房文慧模棱两可地说,虽细论起来,薛宝钗与贾琏更亲近一层,可她就是打心底里相信贾琏不会将她弃之不顾。
    许青珩气得咬牙切齿,暗道消息不通,房文慧为何还会如此信赖贾琏?当初碧莲、孟氏两个进荣国府,饶是她也曾动摇过。从袖子里掏出玉牌,往房文慧身上一丢,但觉一句话不说,似乎是自己气短一样,待要说,又觉自己一开口,房文慧就胜了,于是耷拉着眼睛一言不发。
    那玉牌用帕子紧紧地缠裹着,房文慧解开帕子,才将玉牌取出来,见了玉牌,几不可闻地说:“虽曾听太后处老嬷嬷说过明太妃、明皇后有个玉牌可暗中调动宫人,却不曾亲见,莫非这玉牌……”
    许青珩点了点头。
    “……哪里来的?”房文慧疑惑地问。
    许青珩有些报复地说道:“他用美男计,从东安郡王那弄来的。”
    房文慧脸上一白,说道:“为了我吗?”
    许青珩一噎,“是,为了你,用美色骗了另一个女人。”
    房文慧反倒笑了起来,说道:“你一瞧就是不常跟人斗嘴,竟然留下话头叫人接上。”将玉牌珍重地藏在袖中,又听宫女说薛宝钗带了薛姨妈来见,于是就请人将她们母女二人请进来。
    许青珩先前对房文慧无礼,此时薛家母女进来了,忙毕恭毕敬地随着房文慧站起来,见薛宝钗丰盈了许多,就与她彼此见过。
    薛姨妈再三向房文慧道谢,说道:“若不是娘娘关照,才人也没有今日,日后还要多赖娘娘照料才是。”
    房文慧笑说道:“太客气了,时日不早,你们快些回家过节吧。”
    薛姨妈再次道谢,才与许青珩一同向外退去。
    “娘娘。”薛宝钗忐忑地说道,微微扯了扯衣摆遮住小腹。
    房文慧望了她一眼,笑说道:“快回去吧,别累着了。”目送着薛宝钗出去,才又将玉牌握在手上,脸色也渐渐冷了起来。
    春桃进来说:“娘娘,还当真叫薛才人生下子嗣不成?”说话间,就将薛姨妈送的厚厚一叠银票放在房文慧面前。
    房文慧握着玉牌一言不发,薛宝钗耐不下性子阴奉阳违的事,她岂会不知晓?“由着她去吧,能生的下来,就是她的造化,生不下来,这笔阴司官司,也算不到我头上。”
    “娘娘要忍下这口气?或是,等薛才人生下孩子……”
    “住口。”房文慧郑重地说道,染着蔻丹的指甲挑在玉牌上,便在心里思忖着后宫之中,哪个是明太妃、明皇后留下的人,想起许青珩那一句“用美色骗了另一个女人”,暗道哪个女人是谁?若是许青珩,她又怎会将玉牌给她?如此,就当是,东安郡王?
    房文慧暗道这念头实在荒谬,却也因这荒谬的念头,想着宫里那些随着皇帝皇后从王府搬入皇宫的老人里头,定有皇后的人,找到一个抽丝剥茧,要找到其他人还不容易?
    于是乎,元宵家宴上,房文慧随着后宫妃嫔陪在太后宫中吃宴席,见吴贵妃令家里采买的小戏子唱戏给太后听,便装作神情恹恹地去更衣,在偏宫更衣后,果然遇见个老嬷嬷,便又装作漫不经心地将玉牌给她看。
    那老嬷嬷见了,也不言语。
    房文慧还道自己弄错了,于是依旧回去听戏,待宴席散了,回了宫里洗漱之后,就见本宫里服侍在薛宝钗身边的小丫头绣球过来请安。
    绣球也不过十二三岁,一双眼睛又圆又大,一颦一笑显得很是娇憨可人。
    “嬷嬷叫我来问,不知娘娘有什么吩咐?”绣球道。
    房文慧先不言语,随后问道:“一共有多少人?”
    绣球怔了怔,说道:“这得看娘娘的能耐了,若是娘娘能撑得起天,咱门的人要多少有多少,不然——明太妃、皇后已经去了,其他人未必肯服。”
    房文慧笑道:“原来都是有骨气的,也不想想,我若没有能耐,又从哪里弄来这玉牌?”
    绣球笑了一笑,又问:“娘娘有什么吩咐?”
    房文慧略一沉吟,就说道:“今晚上皇上去了周贵妃宫里,进三月前,我要听到吴贵妃有喜的消息。”
    绣球一怔,随后笑说道:“皇后没了,没人愿意认真当差,周贵妃、吴贵妃二人都已经有了好消息,只是都藏着掖着,不肯叫旁人知道呢。”
    房文慧心道难怪她们二人都齐心合力去挤兑薛宝钗呢,“既然如此,将窗户纸揭穿就够了,剩下的,叫两位贵妃自己算去。”
    绣球又说:“娘娘可要对付计惠妃?”
    “对付她做什么?传我的话,日后你们不听我的就罢了,凡事帮着计惠妃一些,若是计惠妃想叫袁家姑娘做了六皇子妃,就叫各处帮着说说好话,促成好事;也帮着薛才人一些,叫她在宫里日子自在一些。”
    绣球点了头,见房文慧挥手,待要转身向外去,又折回来说:“娘娘不如好生保养身子,待过两年,定有喜讯传来。”
    房文慧听她话里似乎在说她寒气入宫另有缘故,就说道:“不要轻举妄动,本宫两年、十年后,也不会有喜讯传来。”
    绣球听她这话十分古怪,暗道后宫里还有不肯生孩子的,想着,便就去了。
    房文慧握着玉牌靠在椅袱上,将眼睛用力地睁了睁,想到许青珩回家后定会吃那莫名其妙的醋,登时不可抑制地笑了起来。
    “笑什么呢?”
    冷不丁地门外有人问。
    房文慧将玉牌用帕子缠住塞在身下凳子缝隙中,心道这大十五的,皇帝来她这做什么?疑惑着,就起身去迎。
    “笑什么呢?说出来,叫朕也高兴高兴。”水沐说着,就从外头进来。
    房文慧见他是披着衣裳过来,帮令人拿了热茶来,急忙问道:“天这样冷,主上怎么这样就过来了?”
    水沐笑说道:“正是十五团圆夜,不想朕竟成了人人撵的。去周贵妃那,周贵妃惶恐,只说不合规矩,将朕打发出来;向吴贵妃那,吴贵妃也跪在地上请朕移驾;计惠妃更是早早地关了宫门呢。”见房文慧听他这样说就花枝乱颤地笑起来,笑说道:“你不惶恐吗?”
    房文慧一边拿着银箸挑拨了手炉中的银炭,一边笑说道:“捡到漏子了,合该我今年该发财。”
    “发财?薛家送的?”水沐问。
    房文慧将手炉放在水沐膝上,就去房中拿了匣子,将里头一水的百两银票拿给水沐看。
    “收着吧,除了薛家,你也没旁处弄银子来。”水沐说道,试探地望了房文慧一眼,见她面上满是遮掩不住的笑容,不觉心里也痛快许多,就笑道:“她们三人唯恐今晚上出了风头,你不怕吗?”
    “参天大树才怕木秀于林,豆芽菜只恨脑袋伸得不够长,怕出什么风头?”房文慧说完,就又将五皇子今晚上送来的赏月诗拿给水沐看。
    水沐只望了一眼,就将那诗还了回去。
    “今晚上月色正好,主上可有雅兴赏月?”房文慧笑问道。
    水沐有些诧异,暗道房文慧昔日循规蹈矩的很,怎地今晚上如此不知内敛?难得见她“争宠”,于是重新将衣裳穿好,就随着她向院子里去。
    只见一丛梅花树下,摆下了一方圆桌,两方圆凳,桌上又摆了四五样果子,具是团团圆圆样式。
    “请。” 房文慧请水沐先坐下,随后陪坐在一旁,待春桃送来了两碗元宵,便先端起一碗请水沐吃,见他不动,便自己端了碗慢慢吃,吃着元宵,想着许青珩那样的性子回家 后定要跟贾琏追根究底、贾琏那样的性子定然不肯多说,如此他们两口子也休想安生过十五了,于是便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又笑什么?”
    房文慧呷着微微有些烫的汤,嗅着里头浓浓的芝麻香气,笑说道:“进宫几年了,难得能坐在一处吃元宵。”
    “你进宫几年了?”水沐追问起来,见她笑容发自肺腑,不禁也随之一笑,端起碗尝了一口元宵,见是桂花馅的,就又放下,“还是你的好吃一些。”说罢,就与房文慧换了碗。
    房文慧诧异地说道:“这可是合着主上口味叫人煮来的。”
    水沐笑说道:“那你如今知道朕的口味了?”
    房文慧笑了一笑,吃了一粒元宵,就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看出来了,你笑不是因为朕来了。”水沐笑说道。
    房文慧笑道:“实不相瞒,今日我可是听说了一个大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水沐微微蹙眉,暗道房文慧最好不要说是薛宝钗有喜了。
    “老五说将府上西边大院空下来,等着将来接我出宫养老呢。”
    水沐砰地一声将碗放到桌上。
    房文慧吓了一跳,忙垂手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向他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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