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花试探着走出了帐子。
    天亮了。婶婶已来帮她收拾好,也吃了点东西。她不好直问江棠镜做什么去了,看了一圈也没见陈宇,无人可问,只能去自己住的地方看了一眼。
    有个侍卫在不远处,同她的距离一直保持着,不近也不远,她只当做没看见,向冲她小跑过来的隔壁家女娃低下了身子。
    小女娃感觉王小花右手不大对,拉着她的衣角,圆嘟嘟的脸很是不解,“你的手?”
    “撞到了,”她解释道,“你今天起那么早做什么?”
    跟孩子说话之间,鹰子爹也过来,面上尽是疑问:“石翎,那些人是怎回事?我听说你是逃过来的。”
    王小花只得点头:“嗯。我原是出逃的家仆。”
    她没再往下说,鹰子爹不便多问,只好道:“那你这是,要被抓回去?他们会怎么处置你?”
    “不知道。”
    她摇头,摸着不大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小圆脸上尽是疑惑的小鹰子的头。
    江棠镜启程的动作很快。
    坐在马车里,外面村口的小鹰子好像才知道发生了什么,尖声哭了起来,哭声激昂。
    王小花的手已经复位,摆了好久直到酸痛不止,直看鹰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被她无奈的父亲抱走了,才终于放下车帘,捂着胸口平复自己。
    陈宇坐在对面,满面不解。
    “小花,”他小心翼翼地问着,“那不会是你的孩子吧?”
    王小花几乎吐血:“不是。”
    陈宇于是不说话了,王小花问他:“你有酒么?”
    他摇头。
    “老……老大有说要去哪里么?”
    他摇头。
    “那我们现在是去哪里?”
    “去……”陈宇没说出来,还是摇了摇头。
    王小花皱着眉:“你干啥啊。”
    “老大说,不要跟你说话。”
    王小花观察着他的反应,问道:“为什么?”
    “我也不知,”陈宇回答,面上更加疑惑,“他还说要小心你,你可能会对我出手。”
    “……怎么会,”她扯了扯嘴角,“他没说别的什么?”
    陈宇点头。
    原来陈宇确实不知道?王小花心里盘算着。江棠镜是什么时候知道她的事的,她现在也说不上来,或许自己走后不久,他在追击那些余党的时候就发现了。他若真未告知他人,那是他确实对自己另有安排,还是……
    或许兼有。
    “老大……还是很生气么?”她问。昨晚江棠镜为何没继续,是不是有别的事要去处理,她也无从揣摩。
    陈宇迟疑着,不知该不该说,但还是说了:“你刚走那年最气,后来又好些了,说不怪你,你能回来就行。但宋哥都跟他吵起来,说由你去吧,他还是一直要找你。”
    他忍不住又补充:“宋哥和姚哥都成家了。”
    王小花有些惊讶,但也不算意外,默然应了一下。
    “老大去给孟府退婚,结果他话还没出来,孟府就把老大退婚了。”
    “……哦。”
    真惨。王小花竟隐隐觉得有点解气。
    “我看老大只能娶你了,他找你这么久,现在又没哪家小姐敢嫁他。”
    她刷地直起背:“凭什么别人不愿嫁他,我就得——”
    马车停下,两人互相对望,接着车帘打开。
    江棠镜一手拉着帘布:“下去。”
    王小花只好起身,结果江棠镜伸手就把陈宇从座位上掂了起来:“你下去。”
    马车帘放下,江棠镜坐在对面,空间变得逼仄。王小花还来不及感到局促,他问:“陈宇说什么了?”
    “没什么。”
    江棠镜显然不信。
    “那孩子是你的?”
    这恐怕才是他真想问的。王小花真是受不了这一个个,鹰子可都叁岁多了:“不是。”
    “那是谁的。”
    “旁家的,才出生娘就死了,”她扯扯嘴,“我常帮她父亲照看她。”
    江棠镜猜测那是她一起去卖皮子的那男子,当下听得这样,却也无法再多说什么。
    而王小花直看着他。她现在心情很不好。江棠镜不由皱眉。
    她耸耸肩:“少将军没说我几句,不大习惯。”
    “你原先,就是这样的性子?”江棠镜还是皱眉。
    她干巴巴道:“我原先格外讨嫌,比戏里有过之无不及。”
    “李凌川警告过我,”
    王小花立时抬眼:“李凌川?你跟李凌川问过?”
    他笑得不咸不淡:“你当我是怎么找到你的。”
    王小花呆了一下,摇头道:“我不信。你若套话,他是会说漏嘴,但他不会主动告诉你。”
    她随即又想到什么,拳头在身侧握紧:“你是不是把他怎么样了?”
    “呵,看你们俩,这两小无猜的,”江棠镜听着她这口吻,压抑着心中不快,“我还不至于要把那小子给怎么样,但你别忘了,他已成婚。你不是不愿招惹成了婚的人么。”
    “……少将军,”
    心里稍有放松,另一根弦又绷了起来,王小花实在有点受不了了,为什么要听江棠镜来教她这个。如今话已说开,她没有什么好再隐瞒,昨晚虽不知他什么意思,但一些事还是要再说明白。
    “山庄里一起长大的姑娘少,我也总想着你是个厉害哥哥,想讨你欢心肯定,你要看中我也是正常。可是……好使的物事不缺我一个,我做暗使会更有用。少将军这些年也不缺陪侍,这里虽然偏远,但若需要也还是会有的。”
    江棠镜双目放大,王小花顿了顿,继续解释:“我会打听消息,算不上与世隔绝。”
    他点了点头:“你不是物事。我知道。”
    王小花愣了愣,未得反应,他又忽道:“你的手,都包好了?”
    “嗯。”
    而江棠镜从对面伸手,把她两手都握在手里:“我看看。”
    虽有点奇怪,但她也没怎么样,江棠镜掂量她复位的手臂,再看看左胳膊包好的地方:“疼么?”
    王小花更不自在了,只想快点结束这对话:“不疼。”
    但江棠镜自顾自往下说:“是我没有收住。”
    “……”这是双方交手,输赢自负,她可以承担后果,未觉得需要他示意什么。
    “我这几年,也不是你想的那样。”
    王小花没明白:“什么?”
    他捏着她的手,垂眸看去,似乎暗出了一口气:“你听说的什么陪侍的事,也不是你想的那样。”
    “……哦。”
    ……江棠镜今天莫名其妙。这恐怕是几年来王小花所经历最尴尬的一刻。她脚趾都要折断了。
    “我下去了,”江棠镜松开手,起身就要下马车,结果动作快了些,一个不妨撞到了马车顶。
    生怕他站不稳要摔过来,王小花往里靠了靠,给他留出空间,也没出声以免听着像取笑。
    江棠镜撑着马车壁,看她贴在角落一言不发,只沉默掀了帘子,便独自下车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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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奚椋镇上待了一天,再去到州府里,当地府官宴请江棠镜,王小花仍准备在屋中待上大半时日。
    她如一个鬼影一样,在路上待在马车里,到了落脚地,更多的时间只待在屋里。这几天下来,除了有侍卫看管,江棠镜没再提起别的什么,也没有多碰她一下。
    为了保持起码的平和,王小花也是规规矩矩,少说话多看着,多帮忙少露脸。而据她所见,没有哪条出口无人值守,没有哪扇窗下空无一人。
    她也开始绝了这个念头。奔逃躲藏的日子,或许真要到头,或许直面后果的那一天,是该来了。
    “小花,”
    陈宇的声音,“来吃饭,老大叫你呢。”
    王小花不觉得自己现在应该一起去参加宴请:“为什么?”
    门打开,陈宇看看她,点头道:“老大说你穿这样的话,就可以去。”
    她往下看自己。这是大邑时下标准的女装,是已许久未穿的衣服,总之这几日拿给她什么就穿什么。
    宴请席间,江棠镜与州府之人在主座,她跟陈宇在另一边,虽没跟旁人说什么话,但好歹能在外头透透气,偶尔有人多看她几眼,她也不以为意。
    看着这席间众人,听着饮酒交谈的声音,王小花开始确信了。江棠镜看来确实不会把自己上报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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