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满村乱跑,小孩的欢声笑语,么么,大叔们彼此的恭贺声,浓浓的欢欣喜悦沿着南河,沿着小道往外发散。一辆马车在小道上奔驰,窗帘被掀起,露出一张苍白的脸,不过片刻,窗帘又被放下。
    “你身体刚好,别吹了风。透透气就算了。”
    第43章
    大年初二,贺老大一家到白沙村给杨燕儿的阿么拜年。年礼就是一幅衣料、梁秀送来的,杨燕儿不要,转送出去,一只公鸡和一只母鸡。看着东西少,但就一幅衣料的价钱抵得上别的。
    杨大石一家把弟弟迎了进去。杨燕儿故意把衣料拿出来,趁着院门未关,顺风扬扬,“这是县城里的好料子,嫂么么用来做衣服正好。”
    贾杏儿弯弯眼睛,“来了就是,送这么贵重的做什么。”接过料子摸摸,眼角扫扫院门探头探脑的村民,料子往手臂一搭,一手拉住贺小花,“小花来,嫂么么做了甜馍馍,过来尝尝。”
    贺小柱领着弟弟们给婆么么磕头,婆么么看着六十开外,精神好得很,眼睛里透着一股子精明劲。
    贾杏儿看着一身粉红小袄的贺小花,人靠衣装,贺小花原本就长得俏,换上新衣更是惹人多看两眼。贾杏儿的心思更加活跃,那念头老早和杨大石说了,杨大石也答应找机会和杨燕儿说说,本来百日宴那天是个好机会,但偏偏大河病了,自己脱不开身,白白错过,现在想想,不如趁过年这天,好好探探杨燕儿两夫夫意思。
    贾杏儿朝杨大石使个眼色,杨大石会意,凑到贺老大身边聊天,说说地里活计,去年收成。贺老大乐得有人陪自己说话,当下两人越聊越兴奋,贺老大把自己准备包下沼泽地种莲藕的事业说了。贾杏儿吃过几回莲藕,回家曾经向大石提过,杨大石好奇,这沼泽地不吃人,竟然还能种出人吃的东西。
    “小虎从书上看到的,”贺老大得瑟地把二儿子亮出来,“小虎说这莲藕粗活,容易保存,全身上下都是能吃的。春夏播种,秋冬收获。小虎说,这莲藕除了俺家吃的,有多的统统卖酒楼去。而且这养莲藕的池塘还能养鱼。想想看,这大冬天的,谁家有鲜活鱼吃,咱家打后不单有得吃,还卖到酒楼里去。”
    “等等,这莲藕是新鲜物,城里的酒楼肯要吗?”
    “咋不要呢。我告诉你,俺家哥儿小花可是做了好几道莲藕菜。小四百日那天,你们没来,错过了,那菜式滋味啊,村里人吃过都说好。有些么么大叔想找燕儿打听哪来找来的。呵呵,俺们都没说。等莲藕熟了,俺们带上莲藕,莲藕做的菜到县城酒楼找掌柜的,保准他吃过,得找俺们买。”
    杨大石听得心动,把贾杏儿的心思丢到一边,往贺老大那边凑得更近,“这莲藕出的钱比地里刨的银钱多吗?”
    说到这点,杨大石可不敢夸口,“俺家小虎说了,地里的活计照做,莲藕的事当作副业。有正有副,两不相误。”
    杨大石一拍大腿,这读书好的就不一样,不像这家小子。天天在学堂里混,也不知道学了多少。
    “俺说,你家里就你和小柱下地,这又是莲藕,又是种地的,人手怕是不够吧。”
    “小虎说了,这莲藕只要在春天把藕芽斜插泥地里,不用多管,自己就能活,换水施肥的,统统不用做。活儿少着呢。”
    “话可不能这样说,要是有人眼红要偷,怎么办啊。怎么着也得找个人看看才行。”
    “那,那你的意思?”贺老大有点搞不懂杨大石。
    “俺说,咱们也是一家人。这池塘活,你一家人包下来,也就一点地,两家一起合伙干,那就是大一倍。你看看,这沼泽地得找人挖吧,挖成池塘耗得功夫不少,咱两边一起干,保准夏天前就能干好。而且这看池塘的人,俺也给你找着。就村里白家的老二。前几年到府城当护院,学了两手,现在年纪大了,想回来过过安定的生活,无牵无挂的就一个人,白家老大儿夫郎不待见他,觉得他吃闲饭。这人我看过,觉得人不错,老实,话不多,是个信得过的。给他些钱,在池塘边搭个小屋给他,让他看着。你看看,这行不行?”
    杨大石一串话说下来,没半点喘气的,听得贺老大瞪大眼睛,“你,你说得当真?”
    “当真,咋不当真。俺说,你这事问过税银怎算?”
    贺老大一拍大腿,“既然当真,俺们就得大干起来。这税银,俺村长跟俺说,就当生地算,三年免税,三年半税。”贺老大心里乐开花,一家独干顶多就是一苗地,两家一起四个劳力,小虎和大河只能算半个,又能找人天天盯着,起码能包下四苗左右,再不济,也有三苗啊。更何况这池塘不但养藕,还有鱼呢。
    至于莲藕能带来多少钱,贺老大没放心里去,自家小虎可是拍胸口保证的,而且贺老大还有一个小心思,去了一趟庆州港,见识过繁华,见过种种新奇古怪的物事,隐约觉得把莲藕卖到庆州港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贺老大和杨大石说得兴奋,那边贾杏儿气得甩帕子。这男人做事就是靠不住。
    贾杏儿拉着小花,“小花学了绣活吗?”
    杨燕儿笑容一敛,“还没学,想着等夏天再开始学。小花还小呢,迟些日子学不碍事的。”
    “哥儿有门好手艺可是得益无穷呢。我想着,要不小花就在家里住下吧。我这门手艺也得找个传人。”
    杨燕儿斜眼看看杨大河,记起当年事,脸色有些微妙,“家里事多,我看着小四脱不开身,这里里外外的都得靠小花帮忙看着。陪着婆么么也是应该的,但日子长了,就怕……”
    贾杏儿眉毛一挑。杨燕儿这几年说话已经没了原本委曲求全,贺家看着孩子多,也没出现揭不开锅的事,现在回头想想,都是贺小花出生后的事。脸上笑容依旧,心里却认定小花是个福气的,拉着小花的手又多用了两分力。
    贺小花挣扎着要脱身,苦着脸,“舅么么,手疼。”
    贾杏儿神色一僵,尴尬松手,“小花,想不想跟舅么么学绣活?小花来瞧瞧,这是舅么么做给小花的衣服,看看这花色,小花喜欢吗?”
    拿出一套桃红色长衣长裤,点着衣袖,裤脚朵朵相连的桃花,“小花看看,喜欢吗?”
    单从艺术的角度看,这桃花确实绣得不错,色泽鲜艳,针线紧密,但放在需要穿上身的角度来看,小花就觉得不好。
    捏着衣服,扁着嘴,悄悄看一眼杨燕儿,贺小花垂头不说话。
    贾杏儿连着两次碰钉子,脸上笑容挂不住了。就这时,一直闭目养神的太么么突然睁开眼睛,“拿来我瞧瞧。”
    杨燕儿接过衣服,手指点点小花脑袋,“快去谢谢嫂么么。你嫂么么的手艺可是县城一带数一数二的,他给你做的衣服,你这小孩子还敢挑剔。”
    话说得没错,但贾杏儿听见,听着就觉得刺耳。
    贺小花把衣服递给婆么么,杨燕儿阿么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嗯,是不错。饭好了吗?燕儿一家来的路远,吃过午饭,早些回去。”
    杨燕儿连忙说不急不急,要多陪陪阿么。
    话题轻轻揭过。贾杏儿肚里有气,杨燕儿老是阻拦,贾杏儿心里越是想。趁着午饭,把小子杨大河拉到一边,叮嘱他下午和小花表弟多玩一会。杨大河满口答应。
    吃过午饭,杨燕儿抱了小四,到房间歇一会儿,贾杏儿侍候太么么午睡,杨大石拉了贺老大出门见见那白家老二。杨大河负起陪伴小花,小虎表弟玩儿的责任,至于小柱,自觉是快要订亲的人,不愿意和小孩子一起玩,跑到白沙村里,到处逛逛。
    杨大河是贾杏儿唯一的小子,也有上学堂念书,正好是开春后,和小虎一起参加童生考试。两小子凑到一块本来该多话题聊的。但小虎一个人捧着书,躲在屋檐下默默看着,剩下小花和杨大河大眼瞪大眼。
    “大河表哥,你在学堂学了什么字啊?”本着不冷场原则,贺小花没话找话说。
    “小花,学堂里能有什么学,不就是那些。我给你说说白沙村的事,咱村可多趣事呢……”
    “大河表哥,学堂里学了什么典故啊,说来听听。”
    “小花,咱村的故事长着呢,说是有好几百年历史……”
    “大河表哥……”
    “小花,我给你说说夏天下河捉鱼的事,很好玩的……”
    “大河表哥,我……”
    “小花,我给你说说冬天打雪仗的事,可好玩……”
    “大河表哥,我想……”
    “小花,要不咱们去玩雪?”
    “大河表哥,我想喝口热水!”贺小花忍无可忍,一嗓门喊出来。
    杨大河缩缩肩膀,揉揉耳朵,“小花,小哥儿别大声嚷嚷地,怪吓人。”
    贺小花一扭头,跑到贺小虎身边去,懒得理杨大河。同样在学堂念书上学,怎地杨大河和贺小虎差别那么大。杨大河人看着精明,说话避重就轻,做一个商人无疑是合格的,但作为亲戚朋友,却给不了别人信任。
    杨大河也不介意小花不理自己,自顾自得地跑到院外,呼朋唤友堆雪玩。
    黄昏时分,贺老大带了一家大小,步行回家。贾杏儿对没能留下小花多住几天有些不开心,晚饭也没心思料理,随便热热午饭的剩菜,将就就吃了。
    留在堂屋闭目养神的太么么睁开眼睛,一手拍开杨大河的手,“一边去,没看见你阿么不高兴吗?”
    杨大河讨好地凑上前,动手替太么么捏肩膀,“阿么不高兴,我凑上去做啥,讨打吗?”
    太么么瞧瞧杨大河竭力压制着上扬的嘴角,合上眼睛,“终究是一家人,别疏了情分。”
    杨大河拼命点头,啾啾太么么合着眼,似睡非睡,绷紧的嘴角终于看准机会弯弯上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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