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泽明的眼睛眨了两下,哑着嗓子说,“心里难受。慕慕他怎么变成那样了?”
    老爷子没好气地回答,“还不是你害的。”
    “爸。我错了。”陆泽明这次真的是认错了。好端端的小孩被折磨成那副模样,他总觉得自己这段时间被折腾得很惨。等他亲眼见到了小孩,他发现自己受的那点儿罪又算得了什么呢。
    手心手背都是肉,哪边受罪老爷子都心疼。听到自家老三这么说话,老爷子也不好多责怪他什么。
    雷厉陪着医生去讨论陆泽明的病情,顺便提了午餐回来给老爷子,见陆泽明醒了过来,雷厉的神色有些复杂。往常见了陆泽明,两人总是剑拔弩张的气势。
    而如今,陆泽明见了雷厉,先主动认错,态度诚恳极了。
    雷厉说不出那句没关系。要不是看在陆泽明十年前确实救过楚慕一次,十年后的今天又再一次舍身相救,他绝对要亲手弄死陆泽明。这个男人把他的儿子逼到了这种境地,他简直恨得牙痒痒。
    雷厉缓了半天,终于生硬地问了一句,“你还好吧?”
    陆泽明不能动弹,稍微一个动作便会牵动全身的痛处,他点点头,强忍着胸口的闷痛说,“我不要紧。”
    雷厉没再多言。他刚从医生那里回来,医生说陆泽明的情况至少要住院一个多月,倒是没有生命危险。
    雷厉打开饭盒让老爷子先吃点儿东西。老爷子担心了儿子两天没好好吃过饭。雷厉安排了高级看护过来照顾陆泽明,但老爷子担心儿子。他家老三打小没吃过苦,没受过罪,这两天却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老爷子心疼坏了。
    陆泽明没好意思当着雷厉的面问楚慕为什么不来看看他。他都这个样子了,小孩为什么不肯来看他一眼。他想跟楚慕说句话,哪怕见上一面也好。
    等雷厉走了,陆泽明才敢小声问老爷子,“慕慕他还是不愿意见我?”
    老爷子难为情的摸了摸他的头,安抚道,“安心养伤吧。是我不让他们告诉慕慕。我想着你要是真救不回来了,别让孩子再自责难受一辈子。他受不住那样的打击。”
    从理智上来讲,陆泽明能理解老爷子的做法,可是从感情上来说,“爸,我是你亲生的吗?”
    老爷子继续摸他的头,昏花的老眼里全是对儿子的心疼,“等你的伤好了,我跟你一起回国。咱们别再打扰慕慕了,让孩子以后好好的生活,比什么都重要。你们全是我的心头肉,谁过得不好我都难受。”
    陆泽明皲裂的双唇微分,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这样休息了一周,沈秋和雷厉一起到医院来探望陆泽明。陆泽明这时还不能下地,老爷子坐在床边喂他吃粥。
    沈秋两口子看着病房里这一老一弱,其实挺为难的。陆泽明这英勇一摔,把大家全搞得不上不下的。他们原本恨得想将陆泽明拆骨入腹,可真说起来陆泽明对楚慕是有真情实意在的。要不然不至于从国内追到国外,整日里失魂落魄地跟在楚慕身后搞偷|窥,如今更是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哪还有初次见面时的霸道模样?
    雷厉提着几大盒补品走在后面,沈秋在前。进门后,沈秋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有些僵硬,客客气气地问道,“恢复得怎么样了?”
    老爷子放在粥碗,拍着胸脯替儿子打包票说,“大老爷们哪有那么脆弱。医生说一个月后就能出院了。”
    老爷子的声音一贯的爽朗大气,随手抽了纸巾给陆泽明擦擦嘴,又回头对着沈秋说,“你们千万别自责。老三他就是活该,他该受这样一份罪。不然他一辈子学不会好好做人。”
    沈秋忙接话道,“老爷子言重了。我们今天是替慕慕过来的,是我们的疏忽差点儿害了慕慕。多亏那天晚上住在隔壁的是……”
    说到这里,沈秋顿了一下,他平时总在心里咬牙切齿的骂那个人渣?那个畜生?那个混蛋?时至今日,当着老爷子的面,沈秋改口道,“多亏陆泽明拉了慕慕一把。虽然慕慕是无心之失,但总归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情。”
    老爷子捞过沈秋的手,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语重心长道,“小沈别说了。孩子们没事就好。我老头子没一句怨言,你也别在我面前这么强撑着。等我们家老三能下床,我立刻带着他回国,绝不会再让他惹麻烦了。”
    “我不回去。”陆泽明虚弱地发言,语态和眼神却无比的执拗认真,“除非亲眼看到慕慕过得好,否则我绝对不会放弃。”
    沈秋的心思转得最快,听懂了陆泽明这句话的潜台词,回应道,“我们会保证慕慕以后过得好。他跟原老师很合适,两个人志同道合,有共同的人生追求,可以在未来的事业上相互辅助。关键是慕慕也喜欢原老师,从小仰慕了原老师这么多年。我们长辈们看在眼里,全都乐见其成。”
    雷厉冷着脸道,“你要是真的为了慕慕好,就离他远远的。往事一笔勾销,日后各自生活。”
    两个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陆泽明被堵得面红耳赤。
    老爷子同样不赞成他们再纠缠下去。两个人是养父子的关系,陆家的脸面暂且不论,单说对楚慕造成的影响。楚慕想在乐坛发光发热,若是跟陆泽明保持这样的关系,让外人得知了真相,多不体面。
    “就这样吧。”老爷子故意颠倒是非说,“原老师那个孩子看着实诚,靠得住。我跟他挺聊得来的,慕慕喜欢的话最好。老三,你正好断了这份心思。”
    陆泽明差点儿一口老血呕出来,喷溅床头三尺。
    他是一个病人啊,前几天他在重症监护室里躺了两天,他腹腔出血,几乎没命。他所求的不过是见上楚慕一面,可围着病床的三个人连一丝一毫的机会都不肯给他,甚至在他病重之时跑来对他逼宫退位。
    陆泽明不相信他们三个人的话,苦着脸想翻个身背对他们,却无意间扯动了伤处,疼得龇牙咧嘴的。
    沈秋该说的话说完了,对着陆泽明叮嘱道,“你好好休息吧。”
    老爷子起身送二人离开,转身回来发现病床上没人了。他家老三跑了!?
    老爷子急忙拉过护理询问,护理懵着脸说,“刚刚还在呢。”
    老爷子这边给陆泽明打电话找人,那边陆泽明查了楚慕的下落,跑去了机场。
    楚慕要跟布朗他们一起去参加世界杯的开幕式,半玩半工作的性质,他到时候给布朗伴唱,做乐手。原野跟他们一起过去,此时一行人正坐在vip候机室里候机。
    陆泽明外面套着一件黑色大衣,里面是一身条纹病号服,缩头缩脑地躲在门后面偷看楚慕。
    他这么大一个目标物,想不引人注目,很难。
    原野最先注意到了门口的陆泽明,他满脸的惊讶,陆泽明的情况看上去实在是糟糕。原野犹豫着拉了拉身旁的楚慕。
    楚慕靠在座位上补眠,被叫醒后,顺着原野的手指往门口看,然后他的目光便这样定住了,与陆泽明的目光凝成一道。
    片刻后,陆泽明率先转过头,像一只受了伤的大狗熊一样往回走。
    “陆泽明?”楚慕追出来,叫了一声。
    “嗯。”陆泽明闷声应他,没有回头。
    “你……没事吧?”
    “我没事。”
    “你……好好保重。”我也好好保重。楚慕默念道,说完最后这句话,他转身离开,干净利落,一点儿也没有拖泥带水。
    陆泽明沉吟了数秒,再回头时楚慕已经走了。他亲眼看着楚慕即将走向对面的原野,他的脑子快要炸掉了。他之前痛改前非,发誓要给楚慕幸福,甚至保证说只要楚慕能够收获幸福,那个人是谁都无所谓,他会主动退出。
    可真到了这一刻,他发现自己做不到。
    他疾走几步上前,再次扯到了伤口,他用那只没有受伤的右手拉住楚慕说,“你不准跟别人走!我能为你去死,他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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