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二郎子!”吴妈妈将热腾的饭菜于盏板上拾起,准备置上饭桌,可估摸了一圈亦是未寻见姜泸同这泗娘的身影,瞅着桌前的饭菜可是今儿个姜老太太亲自备的,天上飞的酱乳鸽,地上跑的火烧驴,水里游的甜口鲟,可都为姜泸日里所喜的,姜老太太自是记得具体,记得了然。
    这各色佳肴已是香了个寖彻,白灼的热气渐起渐淡飘散而出,似要将姜泸同泗娘所寝的居室入味儿一番。
    这色尚为引人的,这香亦是馋人的,可这味儿,是何好歹就不可得知了,品不到的美味终究是假,能填饱肚子方才为真。
    吴妈妈亦是无奈的,难得这般,却又如此,这可如何是好呀?
    姜老太太确是心软的,虽对那泗娘言表不善,可到底是同为熬过苦的人儿,自是知晓泗娘这些年的酸楚,若是离了那花坊定是受他人的冷眼,厌恶,或遭为非好色之人的羞弄,欺辱。
    可,终归是花妓出生,自知自命,自作自受,罢了,无人会对卑贱之人投以怜悯。
    这些时泗娘居于姜府之内可是糟心的,头几日每每到了点儿,姜沈同罗氏,崔氏等人已是齐于鹤归堂,眼下已是欢聚而食,但见那泗娘仍是独身缩于屋头之内,并无人唤她,可怜的人儿,甚者于昨儿个颗粒未进,饿极之下亦只得添水充饥。
    不敢寻得姜泸的旁亲,不愿因了自己为姜泸增忧,这哪儿是下家少爷的爱许呀,怕是连姜家的仆人亦是不如的。
    好在今儿个姜泸可是回来了,即自己泛情离乡漂泊之时都未曾遭过如此委屈,当下便是牵着泗娘出了姜府。
    入眼便是泗娘那消瘦了颇多的难样儿,先前的圆桃丽脸早是不在了,而那俏如花芯一般的小酒窝,此刻亦是蔫了几许。
    苦了泗娘的身亦苦了姜泸的心,现下已是同泗娘临了这顶南楼,便欲好好的让泗娘补食滋养一番,一声“小二”唤出,不时便是来了酒肆,好生为二人招呼着。
    “来喽!二位这儿是要来点茶酒?”酒肆询道。
    “来只醉花鸡,莫要动辣,再套着随意来几碟小菜,亦是寡淡些,都莫要动辣,酒嘛……寻壶烧刀子吧,尚来碗八宝斋,暂且如此。”姜泸急声迭道,眼下似已有些捉急了,只愿这泗娘能快些吃个安稳,自己亦是放心的。
    “原来二位不是来吃酒的,是来吃餐的,这……也成,但,怕是要稍儿着点了,这会儿子晌午已是过了,后房生火生的细,二位若是不待的话……”这正午之后能来酒楼坐客的皆为酒友,眼下于四周望去,这食客可就唯姜泸同泗娘二人了,也难为这酒肆瞧着奇怪。
    “好吧,那你便速些去吧,我们待着便是。”姜泸自是晓得现下不为餐时,慢些便慢些吧。
    “好嘞!二位食客稍儿好便是了!”酒肆吆喝了片声后便是去了,独留姜泸的眸光落在了泗娘的脸上,身上。
    确是清瘦了颇多,那躲于桃花枝下的粉玉丹唇似也枯淡了许多,再观那深藏笑意的凤眼亦是半遮半就地垂了下去。
    但见姜泸只手探出,已是抚上了泗娘的脸颊,而后柔声歉说道:“对不起,泗娘,这几日终是苦了你了,待会儿你便好些吃点吧。”
    “无妨,泸郎过心了,泗娘并不苦,这不是就待得泸郎回来了嘛,有泸郎在泗娘亦是不苦的。”姜泸那落于泗娘面旁之上的手触很是轻盈,暖和,虽有些许讥痒夹杂其中,可究竟是舒心的。
    泗娘亦是抬手而上,贴于了姜泸的手背之上,虽是隔着一层细腻与温柔,自旁人观来,泗娘现下的动作,似是在自己抚摸着自己的脸颊一般。
    “泸郎,你到底是太过宠溺泗娘了,如此……怕是不好。”
    “并无什么宠溺不宠溺,只为因了你而盲从,因了你而冲动罢了。”
    阖眸之时的泗娘最是静美的,自口鼻之中呼吐而出的浊气,甚为娇热燥酌,烙在了姜泸的怀腕之上,似以回应姜泸对自己的情愫一般。
    点点光雾捎上了窗缝门隙,而后聚起,飘旋,落下,点缀于泗娘的身旁,如此半遮半羞下,亦是不能赏个完全,虽独留一丝期憾,但这曼妙的身线仍是映入了姜泸的眼中,此刻,泗娘那娇作不语只待佳人的作态,又是惹得姜泸好一顿不宁。
    待得泗娘再于睁眼,霎时间,姜泸竟是于她的眼眸之中观见了前暮的夜穹。
    玄而又玄,奇而又奇,怪哉!
    满斗炫烁的辉星自她的眸中逃出,点点光斑飘荡,燃在了她的锦绣之上,本为霞袖丹裙的她,现下亦是火了个鲜艳,火了个灼眼,烙一滴朱红于眉心之间,既是那红颜亦是那祸水,如此这般确尤是惹人惦记。
    美若画中仙,静若水中月,娇若羞花草,怜若只身鸟。
    美哉!
    自在脑海之中回味着,翻阅着,过往真真切切朝朝暮暮,自己同泗娘往日相腻相亲的光景,皆是自姜泸的眼前闪过,待得最后这感性的人儿方要略施感叹之时,却是被彼端之上的那一抹流云所安抚,消去了此刻姜泸内心之中的躁动不已。
    “泗娘,你……你方才惊着我了,于你的眼眸之中,可是,藏匿了我的整片星空……”
    “泗娘这会儿惊着泸郎了吗?虽大不明了泸郎所述之言其意,但,为真的,泗娘方才于泸郎的眸中,亦也观见了异象,泸郎,你的眸中亦有泗娘的一方天地。”
    汪烨自归着这五洲府便是拽了一副大爷的模样,走哪哪都是插着个腰板,但瞧一眼那寻常的竹夏罢了,竟都是学着自家内爷的扮相,“甚好,甚好”的话语吐出,倘若单闻见这声儿,怕是得误识为哪位高族少爷了,可,再着瞧见其人,这,这,哪哪地少爷呀,一副鼠目算上败了他这做少爷的臆想了,哪能有如此猥陋的少爷?
    这不便是来了兴子,待到汪烨厌了,腻了,自也不学了,好一顿掂量便是寻到了自家爷的屋头内,但见眼下陈译同姜禛二人还算稳当,竟都尚未发生点什么,可惜呀可惜,自己这可都避讳了。
    “什么?!你讲那河提官的小嗣欲要强我?”无奈,这汪烨乐得个欢畅也就罢了,到底是未将那踩水娘的话闻个仔细,明明为大儿子的行径,却愣是被汪烨这没谱的灌到了小儿子的头上。
    “不错呀!这,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你说这,这成何礼数呀!是吧爷!”汪烨这叫嚷倒是厉害的,一席他言罢了,竟也能被这汪烨宣的似是什么荣光大事一般,但见那伶俐的模样,他这啐嘴的功夫倒是有一手的。
    “可是,这能成嘛?内河提官的小嗣今下估摸着应还未满着年吧?如此小的岁数能去了那花坊吗?”姜禛自是不信的,赏了汪烨几许狐疑的眼光。
    “这,我这可都为实事呀,你这妮子怎的不信我呢?!”汪烨转悠了小半晌方才消停会儿,眼下竟又是一屁股着了地,似是赖上了姜禛一般,若她不信,那自己还就不起了。
    “咳咳!”陈译这一个咳嗽可是令得汪烨从地上刹时蹦起,连忙陪着笑伺候道:“爷,呵呵,爷来吃茶。”
    “不论真假,你讲这何干?”陈译故作无事的样儿,接过了汪烨双手供上的乌茶,随即抿了一口遮去了大半眸中的异样。
    但凡同姜禛有关即不为小事,河提官,小嗣,这些个陈译皆是牢记于心的。
    “哼!自是有干,译郎看嘛,谁言我瑶瑶无人惦记的?!”姜禛此刻已是上脸了,一副满是得意的春色早是攀上了枝头,落在了姜禛的脸上。
    方才待汪烨进门前便已是小有闹声传出,皆是因了陈译的那句“呵呵,你怕是不留这暗疤,或也没人惦记于你吧。”
    “瑶瑶休要乱言了,若真为汪烨所述那般,这小嗣可是欲强你的!如此,你这又何乐之有呢?”陈译虽欲斥责姜禛一番,可这话语闻见了也净是温柔的,不仅未劝道姜禛,反是自她暖心之后似更来了脾气一般。
    “什么乱言,若,若真是欲强于我,那也定是出于惦记!”姜禛嗔怪道,似是非得陈译认了自己不可,自己也并非无人敢要,亦并非无人敢养。
    实则不然,于这江洲大小族数众多,可她姜禛的名头倒着实是不小的。
    承武年间一炮响,江洲姜府出煞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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