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禛揣着心头的火气,重新排到队伍后头,一脸幽怨之色,甚是害人,这会儿若是谁敢惹她,她定不会手下留情的。
    怕什么便来什么。
    但见正有一人缓缓朝她走来,待临近身旁时,因周遭之人的推搡,不得不挪步朝她靠去,二人肩肘相触,好不亲密。
    姜禛眉头紧锁,咬牙切齿,怒道:“你这不长眼的家伙儿!挤什么挤?!”
    言罢,便是不管不顾的一拳挥出,结结实实的打在身旁之人胸上,却是没的半点儿动静。
    再抬眼望向此人,竟是陈译!
    姜禛面儿上的怒意转瞬即逝,一抹傻笑浮现嘴边,歉道:“怎是你呀?!方才……嘿嘿,对不住了!”
    窘尬不已,只想寻个地洞钻进去。
    陈译面无表情,单单抬起手来,弹了下她的小脑袋,回道:“路过。”
    再瞧眼姜禛,这当子正捂着自己的脑门,嚷嚷着:“你你你!你干嘛动手呀?!疼死我了!”
    先怒后喜,再由喜转怒,真真有趣儿。
    “哼!早知如此,我才不同你道歉呢!”姜禛怨道。
    本想再嘴碎几句,可这会儿队伍正在向前移动,无奈,只得暂收收小性子,亦步亦趋的跟在陈译身旁,朝前头走去。
    眼瞅着要到“通帖分司”了,可就在这节骨眼儿上,忽有两名儒生因插队而吵了起来。
    启初还只是口舌之争,可慢慢的,二人都气急眼了,盛怒之下便大打出手,缠斗在了一块儿。
    他二人打的火热,周遭之人也因此被卷其中,受其牵连,倒霉。
    “啊!你二人要打便去外头打!可莫要误伤我了!”
    “就是就是!你可小心点儿!莫要打错人了!”
    “离我远点儿!”
    人挤人,挤死人。
    众人皆乱做一团,慌慌张张的朝四下退去。
    姜禛是个容易出神的主儿,方才正思考着她同自己二姐的事,对周遭的喧哗吵闹全没在意,直至有人撞到她时,这才回过神来。
    “啊!”姜禛一个踉跄,应声朝地上跌去。
    她定是害怕极了,紧阖眼眸,缩成一团,可恍恍惚惚间,又觉有些不对劲。
    这地,怎是软的?!还挺暖和。
    待睁开双眼,这才看清,原来自己落入了他的怀中。
    方才扭打在一块儿的两名儒生,眼下已被赶来的官兵拉开,保不齐待会儿还得送他二人去衙门。
    陈译将姜禛抱在怀中,直至此刻都未将她放下,周遭之人的议论或眸光,早是令得姜禛羞涩不已了。
    一抹红晕浮现面颊,眼眉含羞,令陈译看的出神。
    这还是他头一回见着姜禛泛羞,细细欣赏一番,似也不赖。
    刁蛮之人露羞,实属难得。
    姜禛挥舞着小拳头,一下一下的打在其胸上,都快急哭了,嚷嚷道:“你这讨人厌的!快放我下来!”
    “呵呵呵。”陈译淡笑出声,照她所说,将她放了下来。
    瞧着倒是有趣儿,虽离了郎君怀抱,可脸上的羞红犹在。
    陈译使坏,打趣道:“你的脸怎么红了?!跟个猴屁股似的。”
    闻言,姜禛羞怒不已,总总感觉自己被他捉弄了,心头堵的慌,当即撇过头去,单单撂了句“哼!你真是个讨人厌的!”后,便不再理会他了。
    有趣儿!
    佳人三千皆儒雅,唯她羞怒美如花。
    队伍仍在向前移动,姜禛同陈译二人也终于来到“通帖分司”前了。
    但见一位管事爷端坐在屋内,身前的桌案上置满了各色书卷,其上写有诸多参加比试之人的名字。
    “下一位。”管事爷唤道。
    闻言,陈译挪步朝屋内走去,答道:“在下名唤易成。”
    “易成……”管事爷埋头于书卷之上,仔细查找着“易成”这个名字。
    不一会儿便找到了。
    “有你,喏,给你通帖。”管事爷将通帖递给陈译,又是催道:“下一位。”
    陈译接过通帖,转身离开。
    路过姜禛身旁时,只见其撅起个小嘴巴子,恶狠狠的瞪了眼陈译,嘟囔道:“哼!讨人厌的!”
    陈译摇了摇头,只觉她甚是可爱。
    姜禛进屋,暂压下心头的种种情绪,说道:“小女名唤姜禛。”
    “姜禛……”管事爷一如既往的,埋头于书卷之上,寻着她的名字。
    可好半晌过去,仍未寻见,管事爷无奈,抬头望向姜禛,说道:“这上面可没你的名字,你莫不是没报名?!”
    “没我的名字?!不可能!我报名了!”姜禛惊疑道。
    言罢,她又忙窜去管事爷身旁,弯腰朝他身前的书卷看去,欲亲自查找一番。
    却被其斥道:“你这小丫头!瞅什么瞅?!都说上面没你名字了!你莫不是不信老夫?!”
    见其动怒了,姜禛赶忙摇头,腆着个脸儿,笑道:“嘿嘿,没有的事儿。”
    “那还不快离开!莫要挡路!下一位!”管事爷一脸不耐烦的模样,几句话便将姜禛打发走了。
    愁愁愁,姜禛眉头紧锁,嘟囔起小嘴巴子,怨道:“怎会没我名字呢?!真真是奇怪!”
    她尚在发愁着,殊不知是崔氏在捣鬼,当日压根便未帮她上交帖子。
    没的通帖,便只得独自一人,孤零零的坐在树荫下,看着一个又一个的儒生进入云阁,引她心生羡慕。
    眼眉微垂,眸光暗淡,不时还会叹气几声,真真是个可怜的小家伙儿。
    “真真是个可怜的小家伙儿!”
    忽有一道声音自身后传来,扭头望去,见是陈译。
    “哼!你来做甚?!莫非是来笑话我的?!”姜禛没好气的询道。
    闻言,陈译露笑,回道:“是呀,的确是来笑话你的。”
    “你这家伙儿!”姜禛一脸凶相,咬牙切齿尤为害人,可恍恍惚惚间,却又面露失落之色,将头撇去一边,呢喃道:“哼!笑话我便笑话我吧!”
    倒是让她失望了。
    只见陈译缓步朝她靠去,再将自己的通帖掏出,递到其面前,说道:“拿去。”
    “你这是……”姜禛眨巴着一双大眼眸子,满是困惑,不解询道。
    “这是我的通帖,你拿去吧。”陈译回道。
    姜禛虽不解其意,可还是缓缓伸手,接过他递来的通帖,不知怎的,竟感觉有些心暖。
    “你把通帖给我,那你咋办?”姜禛询道。
    “无妨,我本就不善舞文弄墨,去了也是白去,倒不如将机会让给你。”陈译如实回道。
    闻言,便是好一程的心喜,虽想假装若无其事,可小脸儿上的笑容,还是不住的绽放开来。
    点点桃花泛,缕缕春风来。
    似感觉自己有些失态了,赶忙藏起个小脑袋,假作不以为意,谢道:“哼!多谢!”
    陈译瞧她瞧的有趣儿,本想再同她絮叨絮叨,可晃眼间却见着云阁外的儒生,三三两两皆朝里头赶去,不久后便该开始比试了。
    罢罢罢,日后再续也不是不可,当即催促道:“你快进去吧,可莫要误时了。”
    “哦!”姜禛似很不情愿,扭扭捏捏站起身来,再朝他瞥去一眼,凶道:“哼!木头!”
    她是个磨叽的主儿,走道也是慢慢吞吞的,真真是急死个人。
    无奈,只得陈译跟在其身旁,边走边催道:“你这家伙儿!腿脚就不能再快些吗?!”
    “哼!不能不能不能不能!”姜禛罗里吧嗦的念叨个没完,虽如此,可脸上笑容犹在。
    姜禛蹦哒着小步子,行去云阁,心里桃花开,入眼便是春,再回身朝来处望去,见他正立在原地,嘴角微挑,冲她一笑。
    没来由的令人心喜。
    姜禛冲他吐了吐小舌头,继而转身朝里头走去,比试就要开始了。
    有人喜,有人愁,他二人的眉来眼去,姜沈可全看到了,盛怒之下却也无处发泄,只得攥着绢帕干瞪眼。
    罢罢罢,犯不着同个蛮妮动气,反正人迟早是我的。
    刚欲转身离去,便闻一道唤声自身后传来“二姐姐!”扭头望去,正是姜禛。
    她自觉有愧,又不想同自己二姐姐关系闹僵,便只得腆着个脸儿,主动寻她。
    可惜,自己有心,人家无意。
    姜沈本不愿搭理她,可无奈,这茬儿还有不少儒生盯着自己呢,若传出姜家姐妹不和,倒成她的不是了。
    姜沈皮笑肉不笑,迎上前去:“三妹妹今儿个怎迟到了?”
    “我……”姜沈笑的瘆人,令姜禛见着心底发寒,支支吾吾好半晌了,却连个话都说不明白。
    “不是二姐姐说你,在外头总总得注意点儿,若是误时耽搁了比试,回头定少不了你一顿骂的!”姜沈好算计,故意抬高嗓门训斥姜禛,引得周遭一众儒生,皆朝她望去。
    “呵!谁不晓得姜家蛮妮不学无术,早课迟到打瞌睡,她什么没干过?!脸皮子这种东西,她有吗?!”徐天带着二三儒生走来,开口便是嘲讽。
    徐天被其父罚后,心里头总总堵的慌,而今见不着陈译,便索性把账算在姜禛头上。
    姜禛虽气,可这当子自己二姐尚在,得忍着,单单询道:“徐天,听闻昨儿个你回家告状,说我讹你三十两银子,可有这事儿?!”
    闻言,徐天面儿上的笑意转瞬即逝,他也不傻,自己撒的谎,得自己兜着,可不能被她捅破了。
    见他眼神躲闪,便知有鬼,当下也不打算放过,继而追问道:“怎不吭声了?!莫不是徐少爷觉得冤枉人了,不好意思开口?!”
    徐天当即辩驳:“怎就冤枉你了?!你二人以多欺少,抢我三十两银子!”
    “徐公子是觉得三十两给少了?!那成!那我这就把他唤来,让徐公子把剩下的一百五十两付了,如何?”姜禛笑问。
    “你!你个蛮妮!好男不跟女斗!你给我等着瞧!”徐天气她气的牙痒痒,可无奈,当真是怕她了,只得撂下句狠话,甩甩袖子走人了。
    闲人走了,有些事儿,也终于能问出口了。
    姜沈假作笑意,收敛心思,同姜禛询道:“郎君也来了吗?”
    “没有,他没来。”姜禛扯谎道。
    到底还是怂了,陈译之所以没来,只因他将通帖赠予自己,倘若被自己二姐知晓了,定又得生自己气的。
    当真没来?!姜沈不置可否。
    “三妹妹,你随我来。”姜沈揣着小心思,将姜禛拉到一旁,似有话要说。
    见这当子四下无人,姜沈也不拘着了,一张小脸儿登时阴沉下来,质问道:“三妹妹,你到底是几个意思?!”
    动怒之人最是可怕,惹不起,姜禛只得垂着个小脑袋,两只小手儿背去身后,搅动着手指头,假装不解其意,明知故问道:“二姐姐,你这是……怎的了?”
    “我怎的了?!你明明晓得我钟情于他,可你还总总同他勾勾搭搭在一块儿,敢问三妹妹这心里头,可有把我当做姐姐吗?!”姜沈斥道。
    无奈,忍不住,心里的那些个恩恩怨怨,杂杂乱乱,终归是吐出来了。
    碎镜易,圆镜难,假若当真撕破脸了,再想和好如初,可就难了。
    姜沈言重了,好一顿的指责,即姜禛自觉有愧,也有些忍不住了,一时冲动,嘴巴子也就未收住,反驳道:“勾勾搭搭?!我同那木头清清白白,二姐姐可莫要无中生有!”
    “清白?!你当我眼睛不好使吗?!你同他日里总总眉来眼去的,你同我说清白?!再者说了,你二人若当真没点儿关系,他能赠你如此贵重之礼?!”姜沈依旧不依不挠,同其争辩道。
    “那笔……就不能是他银子多……喜欢赠人礼物吗?!”姜禛露怯,扯谎道。
    姜沈气的不轻,怒道:“看来三妹妹扯谎的功夫,的确有一手呀!”
    “既二姐姐不信我,又何必多问!”姜禛也是气不过,自己几次三番想同她缓和关系,可她倒好,单单为个男人便如此纠缠于自己,不依不挠,尤为厌嫌。
    罢罢罢,再者留下也是自讨没趣,先撤再说。
    言罢,转身离去。
    眼瞅着姜禛就要走了,姜沈气急,一双凶目死死盯着她,可无奈,打又打不得,只得干看着,徒添烦气。
    恍恍惚惚间,恰逢徐天回来,姜沈脑袋瓜子灵光,心生一计,决定给姜禛一个教训。
    “姜沈姑娘,是谁又惹你不高兴了?”姜沈假作无奈,叹道:“唉!三妹妹无缘无故动怒,我也不知她是怎的了。”
    “又是那蛮妮!看我待会儿怎么收拾她!”徐天举着拳头,一脸愤恨之色,殊不知自己腰间的香囊,已被其偷摸着拿走了。
    她晓得这里头藏着朱砂,待会儿定叫姜禛好看。
    姜禛甚怒,一双小拳头攥的咯吱作响,怨道:“得理不饶人!若非你是我二姐姐,我早不惯着你了!”
    她尚在气头上,却不料,恰巧撞见二三儒生正围着一小姑娘。
    “你瞧瞧,你瞧瞧,她竟害羞了。”
    “就是就是!啧啧!这小脸蛋儿红起来,真真是美!真真是嫩呀!”
    “内羞外娇,肤滑如脂,赞呀!若再摸上一摸,把不准还能掐出水来!”
    眼瞅着一只脏兮兮的手掌,就要落在其脸儿上,姜禛大呵一声“住手!”举起自己的小拳头,朝前冲去。
    “呵,我当是谁呀,原是姜家的蛮妮,长得倒是水灵,这可惜呀,落了个刁蛮的性子,怕是无人敢要呀!”
    姜禛不以为意,她脸皮子厚实,跟本不带羞的,继而挥舞着小拳头,凶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竟敢调戏姑娘!当真找打!”
    言罢,便是不管不顾的一拳挥出,方才那开口之人算是倒霉了,被她一拳撂去地上,捂着脸儿哭嚎道:“你你你!你当真是个蛮妮!竟一言不合便动手打人!”
    见状,一旁的二三儒生似也怂了,赶忙撒丫子朝后跑去,一刻也不敢怠慢。
    “哼!一群窝囊废!”姜禛挺胸抬头,两手叉腰,甚是傲气,再瞥眼一旁的小姑娘,询道:“你无事儿吧?”
    姜禛未认出她,可她却认出姜禛了,惊道:“是你!”
    她正是当日被陈译羞跑的从烟。
    似又想起什么了,赶忙将头撇去一边,拒道:“额娘说了,我不能……”
    恰逢一阵微风拂面,吹起姜女的衣角,点点白梨飘飘洒洒,落在其青丝之上。
    待其回眸,刹那芳华。
    “不能同陌生人说话,我晓得。”姜禛将手背去身后,身子微微前倾,嘴角微挑,甚是俏丽。
    从烟侧着身,细声说道:“你莫要学我说话。”
    姜禛微微一笑:“一回生二回熟,我们早算熟人了。”
    闻言,从烟一愣,似说的不错,是这道理,当下便也不再躲闪,转头望向姜禛,低声问道:“易公子来了吗?”
    真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姜禛面露窘尬,自心中嘀咕道:“那木头何时如此受欢迎了?!二姐姐问也就罢了,而下连个刚认识的小姑娘也问,真真是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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