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省衡州攸县,县府大楼重新刷了漆,也布置了一些欢迎用的道具。
    只是跟以前相比,实在是谈不上多么豪华,甚至有些寒酸。
    来攸县的长沙官员,也是觉得稀奇,在安仁县看到的,虽然也是朴素,但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还是让人印象深刻。
    而在这里,总还是有些区别,攸县本地被留用的官员,总是提心吊胆地说话、做事,说一句话恨不得揣摩几百遍。
    这其中的缘由,长沙人思来想去之后,才觉得,或许是被义勇军杀怕了的缘故。
    主持欢迎会的人是县长钟太行,当然,他原本也是县长……
    过去有省府大员前来视察,各种节目是少不了的。
    酒会、歌会、茶话会;舞会,宴会,书法会……
    甚至地方穷县,为了多哄上司开心,还要琢磨不同部门的头头,到底有什么样的爱好。
    打听清楚了,才能投其所好。
    如今至少在招待费上,花不了几个钱。
    义勇军有一条军规,就是“反铺张浪费”,这条军规,实际上也是三县中小学的日常行为规范之一。
    接待餐的标准、规格,都是有范围的,即便能捞一点油水,也只是真·油水。
    这年头,厨子都知道米面粮油金贵,没有金票过手,靠纸钞那就是个屁。
    互相都是认识的,钟太行也没有觉得自己投了王相公有什么丢脸的,恰恰相反,他现在状态好得很。
    以前不能做不敢做的项目,只要论证成功、预算合理,干就完事儿了。
    他早就想搞个大型茶叶厂,奈何当时攸县的茶叶种植、生产、加工,跟他钟太行有什么关系?
    钟太行?
    不太行。
    后来他也就是随波逐流、顺水推舟,虽说捞钱也是挺爽的,但年轻人没点抱负,怎么可能混到副县长这个位置?
    甚至钟太行还想过,要是茶陵县配合,两县各取所需,一定能将湘东的茶叶做大做强,至少卖去广州、南昌这样的大城市,完全没有问题。
    可惜,他过去就是个屁,帮忙做个中介,也就到头了。
    直到郭威大发神威,他也抓住了机会,关键时候,要为朝廷留一点“栋梁之材”的香火。
    后来王相公也说了,他有个被“身毒太上道”抓了的兄长,那可是正牌的电机工程师,也是身陷囹圄而不自怨自艾,现在就熬出头了嘛。
    这也是为帝国的未来,保存了有生力量。
    自我催眠之后,钟太行盯着以往同僚、下属的异样眼神,开始了努力工作。
    这种工作的节奏、感觉,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尝试过了。
    上一次,只怕都是五六年前。
    鬼知道自己怎么当上县长的。
    仔细想想,这鬼地方当然是越废物越可以当县长。
    一如洛阳的相公们,现在不也是老弱病残死?
    都一样。
    心态逆天的钟太行,就这么怡然自得地跟以前的长沙老朋友们聊天胡扯。
    不是“忆往昔”就是“想当初”,总之,感情升温那是必须的。
    欢迎会稍微吃了一点儿,长沙来的人,也不是奔着这点吃吃喝喝来的。
    四菜一汤你吃个鸡儿呢。
    “老萧,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钟太行见老同事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索性敞开了直接问。
    “老钟,我看你在这里,干得挺好的。你年纪不大,不像我,已经这个岁数了,只能胡乱折腾。”
    老萧说罢,饭桌上就有人笑道:“老钟,这一路上老萧都是愁眉苦脸的模样。之前听说‘靖难军’跑了,他更是忧心忡忡,觉得义勇军要是接盘南昌、豫章,这要是供养不起,搞不好湖南都要被牵连,直接乱起来。”
    听得这话,钟太行心中冷笑,这些家伙看似调侃说笑,实际上就是想从他这里打听消息。
    他现在也豁得出去,语不惊人死不休,直接对老萧道:“老萧,萧愿!你垮着一张脸做什么?你要是在长沙过得不如意,你过来啊!我给你做介绍,咱们这儿做介绍人,那是有奖金的!当然了,你上岗之后,也得出成绩,我这奖金才拿得稳。”
    “不是……老钟,你这是挖长沙城的中流砥柱啊。”
    “长沙城那多安稳啊,老萧在长沙干擦屁股的活儿,太埋没。就老萧的能耐,去南昌啊,这才显本事。我也就直说了,委员长之前开了决心会,义勇军过几天就会进赣西,然后饮马赣江。”
    “……”
    “……”
    整个饭桌当时就安静了下来。
    好半晌,才有人喊道:“不是……真要接盘啊?!那可不是几十万人,那是上百万人!还被‘靖难军’洗了一遍的上百万人!”
    “嚷嚷什么?”
    钟太行面有得色,“你们啊,也就这点器量。委员长说了,我们义勇军,既然是‘为民请命’,那么,湖南人是民,江西人……就不是民了?哪有眼见着冬天都要到了,还熟视无睹的义勇军?”
    说到这里,钟太行得意的神情也是收敛了起来:“下个月,就是冬月了啊。南方是没有北方冷,可是,入冬之后,你缺柴火少粮食的,你靠什么来过冬?一身正气吗?”
    “‘靖难军’入赣之后,南昌城被围这大半年,委员长一直在对外筹措粮草,你们不会以为,就是为了对付攸县、茶陵县这两个地吧?”
    “那时候……就想到今天了?”
    萧愿一愣,扭头问钟太行。
    然而钟太行摇了摇头:“不是想,而是预防。我前几天开会,王相公……委员长就这么跟我说的,这半年逃难的南昌人、豫章人特别多,这说明当地的物资,已经到了非常严峻的地步。如果这时候南北两个方向上都不负责,南昌只能指望东西两个方向。”
    “那……粮食够吗?”
    萧愿直愣愣地问道,“要是不够,恐怕就要军管然后配给制,这很考研基层管理。靠‘靖难军’是完不成的,要是中央军带粮过江,那也问题不大。”
    说完,萧愿自己都叹了口气:“中央军今年,也是纯粹演戏啊。”
    这不是中央卫戍部队的集体意志,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办法。
    “靖难军”没动,中央军也没动;“靖难军”跑了,中央军还是没动。
    因为洛阳政局动荡,人心惶惶之下,中央卫戍部队跑出去,这不是让人更加没安全感?
    京城百姓的重要性,显然在江西百姓之上……
    于是就形成了现在的奇葩局面,“靖难军”跑路归跑路,刮地皮是必须的,好处必须捞够。
    完事儿之后呢,又不想背锅,这一百多万张嘴,填进去那就是玩命。
    这锅不背,那就肯定得甩。
    当然随便甩锅,别人不接,那也是没辙。
    好在王角不一样不是?
    “靖难军”开的好处呢,就是“靖难军”退避三舍,让开南昌防区,然后呢,再整个“岭南兴唐同盟”,跟“劳动人民党”加深感情。
    允许“劳动人民党”在“岭南兴唐同盟”的势力范围内宣传理念和发展党员,这个“诚意”,有一说一,还可以。
    当然额外的援助之类,这就需要详谈。
    实际上,就在钟太行跟人酒桌上吹牛逼的当口,他一个姓的老大哥,“李公馆”金牌打手钟太山,也在喝酒,就在欢迎会的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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