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数量超出了预期,就会让人畏惧,此时的“漕帮”帮众,原先耀武扬威的气势直接缩了回去。
    不需要任何刀枪棍棒,简简单单的一声吼。
    “怎么?傻了?不信?好!”
    那“小李相公”拍了拍手,“给这帮不长眼的开开眼!仓库大门打开!”
    堆场的仓库并不大,“马箱”其实也没有多少,但因为有杂货在其中,再加上另外的一些货物,“马箱”是往外堆的。
    于是看上去就是塞满了整个仓库,实际上却是只有大门口的一部分,才是装了淀粉罐头的马箱。
    “咕。”
    “额滴娘咧,恁多?”
    “好鸡儿多哟……”
    “册那,肚皮哪能饿得着!”
    之前叫嚣的“漕帮”帮众,神色一阵红一阵白,领头的几个转过身,看着过去报信的人,眼神中充满了疑惑。
    “小李相公”一看就知道,刚才那个“漕帮”小头目,应该是觉得丢了人,回去便添油加醋又鼓噪了一通,煽风点火之下,本来为了口吃的就要发疯,更何况是外乡人,那不等着顺势捞一把,等什么呢?
    而“排帮”的人虽然没说什么,却是自觉地站到了“小李相公”的前头。
    倒也不是说不怕,只是现在都这个份上了,有口吃的就不容易了,而且这口吃的,也是他们搏下来的。
    至于说感激之情,有,但还没有到为“小李相公”搏命的地步,终究还是想着保住自己的口粮,这是最稳的。
    “看清楚了?抢啊。”
    负手而立的“小李相公”脸色淡然,笑呵呵的样子,完全不慌,“怎么?吵吵嚷嚷的过来,这就怂了?不行了?给你们脸……你们也接不住啊。”
    见“小李相公”这副模样,“排帮”的人也是有些忐忑,唯恐激怒了漕帮帮众,最后收不了场。
    然而“小李相公”却说的更加的过分:“给你们机会,你们也把握不住。你们真是不中用啊……乌合之众。”
    “……”
    “谁……是你们领头的?”
    “小李相公”大大咧咧地往前迈步,当他向后一坐的时候,一张椅子已经摆了过去,两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站了十几个好汉,都是腰间插着手铳,神色淡然自若,全然没有把这样的场面放在眼里。
    漕帮灵醒的老人,略作端倪,便是有些害怕。
    无他,死人堆里摸爬滚打的主儿,他们见过。
    “爷,我是。”
    “喊谁爷呢?你配吗?”
    “是小的冒犯了。”
    “北运河讨生活的?”
    “沧州人。”
    “你这是在给沧州丢人知道么。”
    “爷,小的知道。可实在是没法了,现在就是想回河北,运河也走不通。过了江淮省,运河没水,没法过去。走海船……不敢,之前两百来个弟兄,从海州出发,已经七个月了,还没口信回来。听人说,大概是被海州人给卖了。”
    “呵。”
    轻笑一声,“小李相公”翘着二郎腿,都没有正眼瞧人,“想要一口吃的,可以。给你一刻钟,你堂口下的花名册拿过来。点兵点将怎么着是我的事情,如何?”
    “爷,您赏小的一条活路?”
    漕帮的人有点惊讶,要知道,扬州这里是南运河的人为主,北运河的人少得多,主要就是跟货的。
    结果现在这么个状况,跟货不跟货,已经不重要了。
    反正回不去,而且就算回去,有没有吃的也是两说,家里又能多养活几张嘴?
    他们在扬州,消息本来就要灵通的多,早就知道不是一个省的事情,遭灾的省十好几个,挺过来的就他妈一个湖南!
    “我赏你活路干什么呀?我算什么?我就是个无名小卒。可这罐头,那都是有名有姓的,姓谁的,谁就给你活路。”
    言罢,“小李相公”手指慢悠悠地点着膝盖,“你问问‘排帮’的兄弟,咱们做事做买卖,什么时候赊欠过?”
    “……”
    “……”
    两个江湖最底层的香堂会水组织,此时领头的人也是心情复杂。
    交花名册,这是比较犯忌讳的事情。
    但此一时彼一时,忌讳不忌讳,跟活着比起来,这就是个屁。
    漕帮的人只是想不通,要他们的花名册干什么?难不成这位爷打算在运河上打工,做个天下第一的纤夫?
    “爷,我们贱命一条……您给指条明路?恕我们愚钝……”
    “你都说了是贱命一条,那我怎么用你们,跟你们……有关系?”
    说罢,“小李相公”一伸手,一摞三只罐头到了他的手掌上。
    “一斤一只罐头,够你们一个老爷们儿一餐两餐的了吧?”
    “够、够了。”
    “成,包你们三餐,花名册拿过来,我点到谁,谁就他妈给我去办事。让你杀人你不得放火,让你打狗你不能撵鸡。成不成……一句话。”
    “……”
    一听到杀人放火,在场的几百个漕帮帮众,直接脸色都变了。
    让他们起哄闹事,这个胆子是有的。
    但是干脏活儿,对不起,漕帮的堂口有专门干这个的。
    而且南北两条运河上的漕帮,能杀人放火的,其实只有一家。
    这一家,叫官家。
    漕帮是个统称,往上数,正经的大型衙门,能追溯到厘金衙门,当时的头目,便是现在的钱阁老先祖钱谷。
    有官身的漕帮,才是体制中人,有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也有大铳鸟铳连发铳,各类型的火炮也不缺,还有战船……
    “东海征税船团”的一部分前身,就是来源于此。
    而像那些街头码头上的苦哈哈,对不住,只是民间有活力社会团体,欺压更弱的可怜人,他们敢,而且很敢。
    可杀人放火……稍微玩的大一点,他们不敢,因为这活儿是正式工干的,他们这几十万临时工,干不了这样的大事。
    现在,有人甩出来一只罐头,告诉他们,虽然他们这群临时工没有转正,但很有可能要去干正式工的活儿……
    不犹豫,那还正常吗?
    “爷,杀人……杀人真的不行……”
    “可以学。”
    “……”
    听到“小李相公”这句话,漕帮的帮众,上上下下,直接都麻了。
    什么叫……可以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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