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轻重缓急
    烈熠的举止永远是雅致的,即使改变了容颜,与生俱来的皇族贵气依然无从遮掩。手中端着的是苦口的药汁,一口接一口啜饮着,眉宇之间依然舒缓的没有任何不适。仿佛,这只是一盅罕有的珍贵香茗。
    然而,他越是从容,倒是越加反衬出房内另两人的张惶。
    滟昊泠视线不移,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正到药碗见底,才总算问出了心中的忐忑。“熠,是不是服了这药,你就没事了?”
    侧身将空腕放在床头的矮凳上,眸光浅浅,缓缓地滑过滟昊泠的面庞。帝王,还是那个帝王,说一不二,华贵坚毅。只有那些细节之中,蹙起的眉尾,撇下的唇角,还有眼底的一抹颜色,静静的泄露了太多的东西。
    这个男人,是真正的担忧着自己的身体。
    没事——带有安慰之音的两字泛在唇边,在烈熠还来不及出口之前,已经有人抢先一步。
    “原来你还关心熠的状况。”倾夜并没有因为滟昊泠的到来就选择回避,他还是站在先前的位置上。滟昊泠在或者不在,倾夜都没有移动过半分,没有前行一分,也没有退后半步。
    没有亲耳听见答复,不过还是从他的唇形中读出了那两个字,他回答自己说是“没事”,心下总算是安定了不少。滟昊泠回头,重新与倾夜对视。有些事情总归还是要解决的。有意去拖也不见得就能拖的下去。方才因为挂念烈熠,才被打断的一幕,终于又再次被揭开。
    没有温度维系的回答,来自滟昊泠口中。“我当然是关心的。”
    倾夜冷冷一笑,面容上浮起几丝凶意。“熠当日已经昏厥,状况相当危险,你却不顾他的身体,反而长途跋涉,来到这静铁关。如果这也是关心,还是让人无法理解的方式。”字字见血,以倾夜的性格,也不会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低下举动,这几句话,倒的确不算冤枉了滟昊泠。
    “来静铁关,是因为军情紧急。带上熠同行,是因为不能将他一人留在盘石县。”滟昊泠不是辩驳,至少,他不是对着倾夜辩驳。真正的帝王,从来不需要辩驳什么。帝王一生之中只有决断,他或许应该为自己决定的一切所负责,但是从来不会对任何人辩驳对错。
    不过,这的确是解释,不为让倾夜听见,而是期望身边的另一人能够理解。
    “要离开盘石县,至少也应该等熠服完药,病情稳定之后。”这是倾夜的是非观,也是他唯一信奉的价值。既是神兽,人世间的一切本就是与他无关,偏入红尘,颠倒浮沉,烈熠是仅有的理由。
    倾夜目光锐利如刀,从内心里,他本就从来没有认同过这个男人——他是人间的帝王,与他无关。过去的默认,只是为了烈熠。而如今,他的存在已经涉及到烈熠的安危,那么他也没有再继续容忍下去的必要。“你难得不知,当时熠的情况,随意移动的话,若是稍有不慎,就是无法挽回的后果。”
    滟昊泠眯起眼眸,情绪第一次有了裂缝。他,的确不知。
    被揭穿这一点,烈熠有些始料不及。轻轻开口,并不是为了安抚滟昊泠的情绪,而是在劝说倾夜。“尽快奔赴静铁关,是我的主意。”自从那一日有了不好的预感之后,每过去一刻,那种预感就会向着更加糟糕的方向发展。
    “熠,是你?”难怪倾夜全然不信,他太了解烈熠为人——正是因为体质虚弱,他更是比旁人更加注重保护。为了强身健体,艰苦的修行日日不辍,才算是有了今日的修为。至于那些苦口的良药,烈熠一样是眉头都不皱一下,按时服用。
    烈熠从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这声经年累月的计划,是否正义都好,要将之彻底完成,就需要他活着。若是连性命都保不住,一切自然都只是空谈。
    明知倾夜不会信,烈熠还是点点头。同时余光也已瞥见,滟昊泠那愈加阴沉的脸色。适才服下加了宛萝香草的药剂,过去的时候还不足以让药效发挥出来,如今倚靠床头坐着都有些吃力,却还不得不应付这两人。烈熠按了按了眉心,有些头痛。
    倾夜有了自己的猜测,“我明白了,熠,一定是这个自私自利,只想想自己功业的家伙强迫你的。”对此人早有不满,亲眼看了烈熠的痛苦,更是压抑不住,每个字都狠狠的针对着滟昊泠。
    “不,倾夜,的确是我自己。”烈熠再次重复着这个意思。有些话语,有些事实十分伤人,然而,不能因为不动听就避而不谈。不在这个时机将一切说清楚,只会为将近埋下隐忧。许许多多的人情世故,没有人名言,烈熠也从来不问,但是绝不代表他不知晓。这些繁复的关系中,他不能企望另两人能够同心同德,却怎么也不能让他们之间多了毫无意义的嫌隙。
    错本就在自己,烈熠不能让倾夜怪责滟昊泠。“往来奔波,倾夜你也累了,去休息罢。”
    没有应声,若他没有听错,烈熠的意思是……希望他离开?
    不可置信的抬眼,倾夜迎上的是他肯定的目光。肯定之外,还有一丝浅淡的恳求。有再多的不满,不再多的不甘心,此刻也不是计较的时候。他眼底的青白,清晰的说明了眼下不是追究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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