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在面具外的嘴唇已经勾起,表明了赫连远遥是笑着的。但是,越是柔和的笑容就越是与凶神的面具不符,只会显得更加冷酷,况且赫连远遥也永无可能会对这个敌人温柔的笑。能配得上凶神面貌的,只有一双眼睛,阴毒的,幽暗的眼眸,镶嵌在面具的两个空洞之中,相得益彰。
    仿佛真正的凶神般若,与生俱来的就是这样一双无情狠绝的眼睛。
    “这一场仗,也只是附带。”谈论着已经接近尾声的战斗,蛮族一方也同样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赫连远遥只字不提——在这一点上,他与滟昊泠是一样的。“本王还要感谢皇帝的配合,若是没有汐蓝的协助,这场仗,还打不起来。”
    滟昊泠一反先前的态度,不再与敌人对答。这一场没有任何战略或战术意义的拼斗,当然不会是赫连远遥的目的。就算他再不珍惜属下士兵的性命,也不至于无聊到这样的程度。正是因为看穿了这一点,滟昊泠才没有将战斗的结果放在心上,仅仅带了百人就出关迎战。
    既然战斗不是赫连远遥的目的,那么他的目的就是在别的地方。
    面具后的双眼更显幽深,埋藏了无数杀意,深不见底。“看来,皇帝已经想到了。”
    滟昊泠不置可否。到了现阶段,如果还继续懵懂不知,那他岂不是成傻子了。赫连远遥的目的也并不难猜,明明不在意战斗,依然将话题不断的带往这上面,只能说明,他是在拖延时间。
    “皇帝一定还存有疑惑,本王拖延时间,究竟是为了什么。”痛快的承认,更加证明了一点,赫连远遥真正的目的,已经在拖延中达成。
    “皇帝,难道你就没有觉得身体有何不妥么?”
    难以形容的感觉伴随着赫连远遥的这句问话,侵袭上滟昊泠的感官。不是疼痛,也不是麻痹,而是冷,彻骨的冰冷,就像是陡然间将五脏六腑浸入了万年冰窟,瞬息就冻结的彻底……
    即使变故来的突兀,滟昊泠的思维依然还保持着清晰,零散的片段被串联在一起,他已经理清了事件的前因后果。
    原来,赫连远遥的弯刀,是淬过毒的。
    从自己的症状,以及从赫连远遥的处心积虑判断,那毒药一定不是普通的东西。与一般的中毒感受截然不同,不痛不痒,这是以说明对方所用的是某种奇毒,冰寒之气一定是该毒药的特性。
    中毒的时机,滟昊泠也已经想明白。就是子啊赫连远遥抽刀的那一刻,锋刃划破了自己的指尖。难怪他认输的那般痛快,本意就不是为了决斗,最凛冽的杀招,都隐藏在结束之中。在最违背情理的地方,暗藏了赫连远遥的居心叵测。
    得手了?!
    赫连远遥先是不敢置信,直到看见浮现在对方脸上的寒气,情绪终于兴奋起来。不过很快的,他就恢复了冷静。仅仅如此还不够,或许换一个对手,中了空华之毒就已经注定了必死无疑,但是这个人是滟昊泠。就算有十分的把握,他也不见得会死。
    机会千载难逢,他要让把握变得更大。十一分,十二分……总之,必须亲眼看到滟昊泠气绝身亡!
    破空的锐响,拖着长长的尾音,像极了哀鸣天宇的孤雁。失速的箭失,脱离了在场无数双眼睛的追随,再看清形状时,已经重重插入地面。箭尾的羽毛尚在震颤,而箭尖,带起的却是一溜血光。
    赫连远遥衣袖断裂,右手小臂上绽出的伤口,深可见骨。那一枚偷袭的羽箭,彻底分裂了他与滟昊泠之间的空隙。
    用不着回头去看,也知道是谁。如此的准星,如此的劲道,穿过广阔的战场依旧持续着致命的威力,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世间只有一个人。
    在赫连远遥心中,也只有一个人。
    一名并不知道性命的士兵,捧着手中的弓箭,有些呆愣。刚才的情景,他在最近的距离之下,看得一清二楚。但是无论他看的多么清楚,还是无法令自己相信。
    他是一名弓箭兵,而且,还是一名新兵。军队是最讲究资历的一个团体,新兵,往往都是被欺负的对象。住得最差,吃的最差,就连所用的武器,都是最差的。比如他手上的这一柄角弓,就是从一位老兵手上淘汰下来不要的。他还是一个新手,即使很想将自己平生的第一柄武器保养的很好,但是到底还是不知具体该怎么做。以至于,角弓的弓弦,都有些松了。
    但是,这么一件几乎已经报废的武器,刚才,就在刚才,发挥出了无以伦比的威力!
    只因为,它暂时换了个主人。那名弓箭兵的经历还算不得丰富,眼光也算不得准确,不过他还是可以肯定,那一箭,一定是登峰造极的。然而,登峰造极的一箭,却来自于一个外表伶仃的瘦弱公子。
    弓箭兵心中起了敬意,于是想要将这位公子看清楚。不过很可惜,已经晚了,身旁已经空空如也。就在他刚才呆愣的时候,没有发现,那公子将角弓还给他的同时,人影已经掠了出去,比弓箭还要迅速流畅的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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