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牧好奇心十足,左右打听,年龄多少长相如何干什么工作的。于是傅惟演便言简意赅道,年纪小了点,长相中上,小演员。
    孙牧最爱这些八卦消息,上来就问:“你干嘛就对人家这么好啊?是不是有什么想法啊?”
    傅惟演鄙视他:“你脑子里除了那点男欢女爱的勾当还能有点啥?他就一挺单纯的小孩,头几年我爸住院的时候认识的。”
    孙牧啧了一声,又问:“他什么时候入行的?演过什么说得上来的电视没,说不定我还有点印象。”
    傅惟演说:“入行早了,七八年了还是个小替身呢。”
    孙牧微微有些吃惊,连忙掩饰住,只提醒道:“要是这样的话你可得留意了,那个圈子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三俗集中地,名利争夺场……要真跟你说的似的长得还行,估计容易吃点亏,八卦上不常说吗,潜规则什么的?”
    “真潜规则了他能还当替身?”傅惟演不以为然地笑笑:“再说了,他也没什么名气,谁潜规则他?”
    “你以为谁都跟你家老爷子一样呢,找就找明星?除了金主外那些剧组里的人不都得打交道吗,”孙牧道:“什么行业折腾来折腾去都是为了钱,所以有后台的,出了名的,能拉到投资的自己带粉丝团的……这些反而没那么多糟心事,怕就怕这种没势力长得还行的,不好混,谁都能拿一把。”
    说完自己又琢磨了一会儿:“不过你说得也有道理,真要是被潜了不至于现在还当替身,可能他比较洁身自好吧?要不然怎么这么早就结婚了呢。”
    其实刚结了就离了,但是傅惟演没接这茬。
    他偏过头给自己点了根烟,往沙发上一靠,笑道:“你对个没见过面的陌生人评价这么高,怎么到了老熟人那反倒不注意了,昨晚上你在群里呛韩韬干什么。”
    韩韬回来打算开个私人医院,韩家爸妈都在相关的主管部门工作,几位叔叔舅舅也都是医疗系统里的人。昨天韩韬在同学群里说了个大概的想法,又说准备邀傅惟演过去,什么俩人同心其利断金。
    傅惟演当时不在,孙牧没等有人起哄,立刻就怼上了。
    孙牧和傅惟演的关系最铁,他一表态别人也拿不住傅惟演的态度,只能默默地在群里窥屏,导致平时挺热闹的一个群尴尬地安静了二十多分钟。
    傅惟演道:“你虽然不在这行干,但是冤家宜解不宜结,你跟他对着杠一回,万一让他爸妈记仇了,以后你再办事不知道要多多少麻烦。”
    “你说呢?”孙牧从一旁踢了垃圾桶给他接烟灰,道:“咱群现在也不是单纯的同学群了,这个朋友那个爱人的往里一加,谁知道后面都是什么人?但是左右转不开是这个系统的。你跟韩韬的事儿我没打算管,但是他不该在个公众群里瞎说。什么办医院让你过去,他那医院从设置批复到土建验收、拿许可证,快的话也得两年吧?两年后他什么盈利形式?跟哪个医院合作?人才怎么引进?什么都没说呢就先把你给订上了,他那动动嘴皮子就行,可是你这要是让医院的人知道了,后面还怎么评职称?”
    “这事他之前跟我提过,”傅惟演皱了皱眉:“但是的确没详谈,我现在也没那个想法。”
    “那就是了,除非你俩真在一块成一家人了,要不然以后的事情真得两说。我就考虑着你当时不在群里,我说得难听点起码至少让你领导同事少些猜忌,要是以后你想搀和这事,顶多也是我在他那当坏人。”孙牧半是遗憾地叹息了一声:“这个韩同学现在办事地道啊!哎傅惟演,你可跟我说实话,你俩现在什么程度了?别你们琢磨在一块了我这还拦在中间当小人。”
    “真没,”傅惟演笑笑:“他就在微信上跟我聊了几句,饭都没单独吃过。”
    孙牧犹自怀疑,“那你怎么突然就着急结婚了?你家里催婚几年了也没见你有反应,他一回来你就改主意了。”
    “催烦了,这个和他真没关系。”傅惟演叹了口气道:“我呢,想法很简单,就想找个做饭好顾家的。到时候我下班了就往沙发上一趟,哎这饭就端上来了。下了夜班我回家累了,不用说话,那边洗澡水就给放好了……要是这种持家的太难找,实在不行,就找个安安静静不乱说话的,到时候跟我应付应付老两口,别再跟我催孙子了。”
    傅惟演爸妈关系不和,唯独在催他生孩子这事上立场态度出奇地一致。傅惟演当初出柜的时候还以为说明白就万事大吉了,谁知道根本没用,他妈每天看见他都会举例子:哎惟演呐,你猜妈今儿看见谁了?我看见你小学语文老师了!哎你孙老师也不容易啊,他那儿子刚开始也是不走正道,好在迷途知返,叫个贤惠媳妇给收了心,上个月还生了个孙子给他带……
    要不然就是:惟演呐,我昨儿去公园,人家一算命的老先生说我命里有福,今年就能抱上孙子,你说这能实现吗?
    傅惟演被她念的烦躁,说话也不客气:“今年可不行,最快也得等二十年吧,前提是我爸现在还能生个小儿子。”
    一般这时候对话就进行不下去了。可是傅惟演并不会轻松多久,过不了几个小时,他妈就会自动屏蔽先前的尴尬,旧事重提。
    一次两次的傅惟演还能发火,后来时候一长,就只能充耳不闻随便她叨叨了。
    他倒是也想早点找人结婚了事,一能堵住他爸妈的嘴,二来自己也能省点心。可是他工作太忙,之前三天一值班,经常缺觉,还要一直不停地充电争取早日评职称——所以像是认识一个陌生人,然后一步步地互相了解互相喜欢……傅惟演倒是想,但是真没时间。
    孙牧的问题傅惟演还真认真考虑过,韩韬硬件条件不错,对他的感情尚有余温,于情于理都是比较好的选择。但是韩韬现在说要办医院,傅惟演就不得不斟酌一下了。
    毕竟感情是虚的,事业才是实打实的,这两者要是混在一块分不清楚,多半是要吃亏。
    念及此他不禁又想起了杨炯,那天杨炯跟他在友谊广场见面的时候,身上的衣服半旧不新,裤腿带土,鞋跟被磨的歪向一侧。当初傅惟演在医院陪床的时候,听杨炯他爷爷念叨过杨家的家事,无非是壮年人撒手人寰,家里儿媳苦撑,孙子不易,出去给人演戏挣钱,不知道吃多少苦。
    老人家自知病重,说话就不免絮叨琐碎,又动辄哭哭啼啼,把傅惟演给烦的够呛。后来再见杨炯,清爽利落的小弟弟,眼睛里全是未经苦难的单纯,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你一强硬他就怂。更是觉得老头子可能内心戏过多。
    只是现在回头看,当初杨炯的衣着虽然干净,但是的确一直就那几身来回看。现在好像也是这样,样式还行,质量堪忧。可能老头子仙逝后,这娘俩的日子也没好过很多。
    傅惟演突然有些好奇:这种人遇到潜规则会怎么拒绝?
    杨炯也在犯愁,他在家里窝了好几天了,公司里没有任何消息,赵铭也没联系他。他打电话发短信,那边也是一概不回。杨炯又间接找了同公司的其他艺人打听,那些人却又忙着各自的培训或商演,纷纷表示什么都不知道。
    杨炯多少就有些忐忑,他结婚离婚的事情不是什么秘密,一查就能查出来。如果那个生活制片放过他还好,不然他万一较真了的话自己就倒霉了。得罪一个生活制片没什么,赵铭怕的是为此得罪了赵铭——他的合约快到期了,现在的公司虽然小,但是好在正规。杨炯在公司里有底薪,除了能接到公司派的活儿自己还能私自拉点收入,一个月下来七零八碎地加起来也有四五千,怎么都比自己单干当游击队要强。
    但是这两年新人一茬茬的往外冒,选秀的网络走红的,科班毕业的半道出身的……赵铭曾表示过手下的人太多,有点带不过来了。杨炯知道他的意思是以后可能要精简一下,把一些不堪重用的给换掉——比如他这些可有可无的老人。
    为此杨炯都想好了过阵子自己送点什么东西去打点打点,没料到关键时刻出了这事。
    他在家里心神不宁,一时找不到其他出路,又给雷鹏发了短信,把这事大概说了,问他能不能帮个忙牵个线,把赵铭请出来吃个饭。
    信息发出去去还没回,凑巧杨佩琼回家,看他那样就起疑了,问他:“炯炯,你怎么好几天了都不去上班啊?”
    杨炯不想让她担心,遮掩道:“我不是刚拍完一部剧吗?这几天休息休息调整下状态。”
    杨佩琼不疑有他,点了点头嘱咐道:“劳逸结合是对的,但是别松过头了,现在社会竞争激烈,你一 懈怠就让别人给甩后头了……”
    杨炯心里正记挂着呢,格外不愿意听这些念叨,他拿着手机回屋,又听杨佩琼跟在后面问:“哎,最近怎么不见志宏过来啊?你反正都在家了,叫他过来一块吃饭吧!”
    杨炯跟江志宏自打分开后就没联系过。他一直没把这事告诉杨佩琼,一是实在找不到机会,好端端的说这个,少不了得跟她来回解释。二来他现在头昏脑涨,总觉得自己最近犯小人,不顺的事情都攒一块了,说不定以后能有转机。
    可是现在杨佩琼主动问起,他也不好继续瞒着,于是犹豫一下说:“我们俩分了。”
    杨佩琼果然吃了一惊,她一时消化不了,直觉里就认为是杨炯有问题,顿时着急道:“分了?你怎么这么大了也不省心呢!志宏多好一孩子,模样不错条件也好,你怎么就不知道好好珍惜呢?这谁家过日子不磕磕碰碰,关系不就是维护出来的吗?”
    杨炯心烦,手里的电话突然振动,他见雷鹏的电话打过来了,转身忙往外躲。
    杨佩琼唠叨一半没说完,在后面喊他:“你去哪儿啊?”
    杨炯回道:“维护关系去。”
    雷鹏和杨炯关系不错,也是个龙套演员,但他的老公许瑞云却是个颇有名气的总摄影师。之前不少导演找上许瑞云,希望能和他的摄影团队合作,许瑞云懒得一一拒绝,干脆报了天价,连摄影助理灯光师机械员一块打包,个个按集数算薪酬……没想到即便这样也有人咬牙跺脚地往上送钱。
    雷鹏平时很少用许瑞云的关系,他自己有副业,演戏就是玩玩。这会儿杨炯开口了,他也不知道许瑞云的名字在那边好不好使,尝试着给赵铭打了电话,谁知道一报家门,对方就痛快答应了。
    杨炯终于松了口气。
    他为了躲杨佩琼的念叨没穿外套就出来了,一时间也没地方可去,就在小区花园里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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