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语澹摘了头上的簪子,给琉璃收好,把新做的柳帽戴在自己头上,夏尔钏和夏尔彤刚好过来,夏尔彤看到夏语澹一点不知道讲究的样子,扁扁嘴,和珊瑚主仆二人就过去了,招呼都不和夏语澹打。夏尔钏略站了站,也陪着夏语澹坐下笑道:“六妹妹,你都多大了,还玩这个?”
    夏语澹笑道:“五姐姐,你这么大了,也少玩这个吧,又不是不能玩,我看琉璃她们弄这个来着,闲着无事,也和她们一起乐乐嘛,五姐姐,我给你编一个?”
    夏尔钏吓唬道:“小心花心里有小虫子,钻到你的头发丝里,钻到你的耳朵里。”
    夏语澹认真的道:“虫子们多聪明,这些花儿朵儿摘在人手里,它们早就逃命的爬走了,再说,我每一片叶子,每一片花瓣都是细细看过的,不会有虫子。我就戴一戴,戴完了,我就要洗头发了。”
    夏尔钏还是不要,夏语澹就改编了篮子。
    夏尔钏不甘寂寞,道:“六妹妹,你知道三房又出事了吗?”
    石氏给了石老爷一些银钱后,马上被夏文徘甩了一巴掌,当时屋里丫鬟婆子也没有遣出去,石氏脸肿了,三天不敢见人,这一巴掌很快就传开了,过了十几天,乔氏又说分家,三房直接懵了,夏文徘在夏文衍面前痛哭流涕,石氏拉上夏尔淇也是在乔氏面前痛哭流涕,夏文衍还痛斥了一顿弟弟不长进,说了一些分家了还是一家人这样的面子话,乔氏是冷心冷面的,随便石氏怎么哭求都巍然不动。到了分家那几日,夏文徘又是上蹿下跳的,想让那些族老为自己说话,无非就是说,自己和大哥,二哥是一个爹,家产要匀匀的分。分家,有几家庶子得父母宠爱,或庶子有出息为家族做过贡献的,能和嫡兄分到一样的产业,若和夏文徘那样的,只能分一份薄薄的产业,谁也不会开口为他讨公道,想靠同是一个爹的血缘关系,是挣不出头的。阖族大家,靠着族里饿不死,也得根据嫡庶之别和个人的能力,分出个差别来,自家过日子。夏语澹心里,是很赞同分家的,三家自负盈亏,才有动力上进。同是分家,虽然也有反对之声,二房就比三房冷静得多。好汉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才是分家的意义。
    夏语澹没夏尔钏活络,摇头道:“三房出了什么事?”
    ☆、第四十八章 梅氏
    夏尔钏眸光一亮,随即做出个黯淡的样子来,道:“江西布政使郝家前不久上京述职,他们家女人不是有来侯府拜望过,就是二月初八那天,当时略露了那么个意思,想为他们家孙子求二姐姐,只是话刚说下,我们就分家了,他们离京前也没有来侯府辞行,至于二姐姐的事,就像没说过一样。”
    夏语澹编着篮子的手一顿,抬头道:“这样八字没一撇的事,五姐姐是打哪儿听来的?”男女议亲,议出了结果才会对外公布,要是议不拢,两家就会把事情捂着,做不出亲家也要保持起码的尊重,顾及一下彼此的颜面,毕竟对外传出去,不管是你家看不起我家,还是我家看不起你家,于两家的面子都不好看。
    夏尔钏悠悠的叹息,道:“二品大员呢,听说,那位公子十五岁就有了秀才的功名,三老爷三太太对这桩亲事很是满意,自从郝家表示了结亲的意思,三太太是恨不得立马做定了,可惜不巧,才有这个意思,家就分了,郝家把头缩了回去。三太太不死心,还想登门拜访,只是郝家连三房的帖子都不接,说是要离京了,忙得没工夫见客。这些事,都是三房的下人们往外传,送帖子去郝家的李婆子说了一嘴,初八那天,服侍在郝家女人旁边的丫鬟们也说了一嘴,两下一对,不是连上了,这几天,二姐姐天天在屋里哭,三老爷和三太太又吵了几次。”
    名义上,嫡出的庶出,比不上,庶出的嫡出尊贵,所以,身为侯爷女儿的夏尔钏身份还不如夏尔淇贵重,可是一分了家,夏尔淇身价大跌了!
    夏语澹皱眉道:“这些都是三房的下人们传出来的?他们也太放肆了些,主子们的事也如此臆测?还有没有规矩了!”
    夏尔钏不期夏语澹把思路转在下人们身上,道:“三房现在正怨声连天呢!三太太说了,现在她们那房不比我们这边,因此屋里使唤的人,月钱都减半,别的供给,还不知怎么扣呢。”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夏语澹语气里都为三房无奈,道:“三房原就比不得我们这边,一大家子那么点产业,虽然最好的出路是开源,可是三房要是能开源早开了,既然不能开源就只能节流了,不然,一日日的内囊都耗尽了。三房的下人们都那么娇贵了,惯得!他们也不想想,他们配拿那么多月钱嘛!”
    “怨不得三房的下人们抱怨主子刻薄,就隔着一堵墙,干一样的活儿,少拿了一半的钱,三房的下人们心里能平?心不平,就要发泄出来了”夏尔钏一副脸软心慈的样子,又悻悻道:“只是我听着为二姐姐焦心,没了这个郝家,再上哪儿找第二个郝家?”
    夏语澹看着柳絮打着旋儿的飘落在地上,平静道:“二姐姐现在虽然艰难些,长远来说,未必是坏事。郝家既然这么注重门面,勉强结了亲事,二姐姐也难当他家媳妇,分了家,二姐姐就是这样的条件,硬坳坳不上,何必费劲再找一个郝家,退一退不好吗。”
    眼见夏语澹又没有和自己达成共识,夏尔钏打趣的笑道:“六妹妹想得真开,要是将来这样的好姻缘也和妹妹插肩而过,妹妹也能想得那么开就好了!”
    “但愿事到临头,我有这份胸襟!”夏语澹没有因为提及姻缘而娇羞,淡淡一笑。
    “两位姑娘坐这里!”紫萍快步走来,道:“太太让两位姑娘见客,见淇国公夫人……”
    “舅太太?”夏尔钏一激动,就站了起来道:“舅太太到了吗?”
    淇国公夫人极少登夏家的门,像一品公夫人出行,都是事先差婆子来打个招呼,再慢慢坐车来,也不知淇国公夫人梅氏到府了没有。
    紫萍笑道:“还未迎进门,太太让两位姑娘穿新做的桃红色折枝绿萼的对襟褙子,下配条水绿色的棉裙,梳个蝴蝶髻,戴着这一季新打的碧玉如意簪。”
    夏尔钏微微不愿,打扮得那么刻板,还和夏语澹一个样儿,怎么能出彩引起淇国公夫人的注意,不过,不愿也无可奈何,夏尔钏对夏语澹笑道:“我们快点回去换衣裳吧。”
    “恩。”夏语澹已经把头上的柳帽摘下来。
    “我先回屋子,把姑娘的衣裳找出来。”小莲喜道,说完就快步的先走一步了。
    到了卧晓轩,几个丫鬟都忙着,说是衣裳有一处皱了,要熨一下,小挑正在铺衣服,小莲去提开水,小麦在拧着毛巾,夏语澹一到就被琉璃和小桥按在妆台前,左右一边拆发髻,梳头发,洗头发是来不及了,用拧得很干的毛巾一缕缕的擦一遍,才开始梳蝴蝶髻,等发髻梳好了,衣裳也熨好了。
    夏语澹未深想一眼就能入了淇国公夫人的目,但是,听了乔家那么多的掌故,对乔家的人还是很有好感的,因此用心的打扮自己。
    夏尔钏更加用心,还在发髻上攒了两朵白玉兰,身上擦了百蕴香,夏语澹离她三步远,就能闻着她身上百花的味道。
    只是缓步走来,穿着一身大红色百蝶穿花刻丝褙子的夏尔彤,让夏尔钏雀跃的心情静了静,夏语澹露了一个娴静的笑容,三人一同到嘉熙院。
    这个功夫,淇国公夫人梅氏已经由段氏和赵氏接进嘉熙院,和乔氏坐在一起,手里抱着乔氏的大孙子。
    大哥儿洗三,满月,周岁,梅氏有让长子长媳过来吃酒,但卑不动尊,侄子辈的添丁之喜,梅氏是不动的,所以,梅氏还是第一次见这个虎头虎脑的外甥孙子,抱在手里,拿一个白玉蟾逗他说话。
    大哥儿赶着他情绪来了能蹦几个字,现在刻意要着也说话,他就是不说,只是“啊,啊”的叫着,踩着梅氏的腿站起来,要把白玉蟾拿在手里。
    段氏双手虚护着儿子,歉意道:“舅母见谅,他还不大会叫人,有时一天也不说别的字,只会啊啊的。”
    “无妨,我的大孙子,十八个月才开口呢,这小子有劲儿,你看这脚踩的,在我腿上也站得稳。”梅氏看到乔氏的三个女儿进来,把大哥儿还给段氏,白玉蟾递给他的奶娘,这是给大哥儿的见面礼。
    夏尔彤不知道见过梅氏几回了,上前福了福,就坐在乔氏身边。梅氏五十出头,保养得再精心,眼角也有了一条深深的鱼尾纹,和四十岁的乔氏坐在一起,看着就是两辈人,但外姓的旁系长辈不用跪,夏尔钏夏语澹一右一左走到梅氏身前,行了个深蹲的礼,赵氏站在她们身后解释道:“这是五妹妹,这是六妹妹,她们没差几个月,舅母看不出来吧。”
    其实姐妹出场按着年龄从右到左排,梅氏知道谁是谁,笑着让两个小姑娘免礼,伸出双手,招她们再近前一步,看清了夏语澹明媚的面容,不动声色的多看了几眼,手上却是捋下一对碧玉镯子,戴在两人的手腕上,道:“第一次见你们俩儿,拿着玩吧。”
    一个半寸宽扁的碧玉镯子,玉质是夏语澹已见过里的,最上乘的,夏语澹浅浅一福,道:“谢谢舅太太!”
    夏尔钏眉头轻皱,和夏语澹一起福下,却没有说话,站直了身子,才抬着手腕笑道:“母亲说玉养人,人养玉,舅母手上养过的玉,这般晶莹剔透,都带着灵气,我要常常戴着,晚间把它搁在枕头下,时时念着舅母的慈爱。”
    一口一口舅母,说得多么黏熟,好似这个舅母天天见似的。
    夏尔彤嘟着嘴道:“舅母偏心,为什么她们有好东西,我就没有!”
    梅氏笑着朝夏尔彤招手道:“舅母怎么会忘了你,今年的压岁钱都没有领呢。”
    夏尔彤大大方方的走过来,夏尔钏和夏语澹只能退后两步,梅氏拔下头上的翡翠荷花骨儿簪子,戴在夏尔彤的发髻上,笑道:“就你小丫头这颗头儿,才配这份翠色。”
    乔氏的娘家人,怎么可能对乔氏的庶女另眼相看,夏语澹明白这个道理,也没有多大的失落。
    闲聊了半盏茶的时间,乔氏便命女儿儿媳退下了。
    梅氏随意的笑道:“小妹的六女儿,和虞氏倒有两分相像。”
    不是说夏语澹具体的五官和虞氏有相似之处,而是整体上的容貌,都是张扬的美艳。
    若梅氏类比的是自己亲生女儿,乔氏一定不快,可一个庶女,乔氏只是一听而已,当然,夏尔彤也没有这份样貌,能和艳冠公府十年的虞氏类比。
    乔氏手臂撑着炕桌,坐得随意些,道:“大嫂子,今年是父亲的七十大寿,怎么你们府里现在还没有预备起来,帖子都还没有下。”
    梅氏叹了一口气道:“老爷早早就去请过太爷的安,请太爷的示下,只是老爷才启了个头,一块镇石就砸在老爷的脚下,太爷最近,一句话不好,就发火。”
    乔氏苦笑道:“难怪我两次求见父亲,都不让见,是冲我发火呢?”
    “太爷心里不痛快,积着火,不向孩子们撒出来,向谁撒去,太爷不见小妹,也是为了小妹好,太爷现在没心情。”梅氏柔声道。
    乔氏一张英气的眉宇微蹙,道:“父亲这是闹哪出呢,还在为驱逐虞氏的事不自在。虞氏也太张狂了,不过是个宠姬,却以主母自居,确实太不知好歹了。”
    只有主母才有权利握着姬妾的生死,虞氏自己都是妾,凭什么一刀就捅人。
    梅氏没说话,只看着乔氏边上的周显家的。
    乔氏想这中间有些不能与外人道的秘辛,让周显家的,把屋里人都带出去。
    ☆、第四十九章 疙瘩
    “这么多年,我虽然管着家事,是掌家太太,但镜梦斋那边,儿媳妇倒是盯着公公屋里,人和物的出出进进的,自然不好意思。因着太爷身边人,都是太爷定的,我也不能指点的,左不过那边也有管事账房,一月两次来我这个报账,只是做一个公府的总账而已,还有深一层,怕太爷屋里少点什么,我们有,太爷反倒没有,便是老爷和我的大不孝了,所以,我往日都随着太爷身边的人安排,因此就疏忽了,差点酿成不可挽回的大错。”梅氏难以启齿,也不得不启齿道:“太爷屋里这些年来来去去的女孩子,不太醒事,看着虞氏如此受宠,难免不眼馋肚饱;若是被太爷收用了的,更是想尽法子的和虞氏争锋,为了投太爷的好,竟是顾前不顾后了。年前白竹暗通了一个小幺子,传递了一些助兴之物进来,凭那些魅惑之物,把太爷笼络在书房好几天。”白竹就是老国公书房里的侍墨丫鬟,是老国公的通房大丫鬟,是被虞氏捅死的那个丫鬟。
    乔氏赫然而怒道:“什么,你是说白竹擅用了助兴之物?”
    床事上一些助情助性之物,本来就是男女欢情的乐趣之一,而且老国公这样一大把年纪,即使自诩风流,也不可能雄风不减,适当用一用,在无伤身体的情况下,本身无碍。当然,那些东西,只有老国公有权做主动用,别说一个通房大丫鬟,就是虞氏,也不能擅自启用。擅用,对于一个姬妾来说,是什么样的罪过,用得不好,就是谋害夫主之罪。多少男人,就是沉迷此物,成了瘾收不住,而死于马上风的。
    “咳咳!”梅氏尴尬的道:“说是擅用,也太抬举了白竹,太爷精明一世,怎么可能被一个小丫头片子魅惑住。只是这件事,白竹起个开头,太爷他老人家,一时……一时贪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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