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大哥!”傅昵峥扭着小身子,委屈的叫着,明明扑了几下,怎么扑不到大哥身上去,明明大哥就在前面,怎么不来抱自己。
    赵翊歆心软了一下,上前一小步,同时,沈修瀚上前一大步,很自然,很轻松的把还是胖嘟嘟的,又穿得圆滚滚的傅昵峥抱在手里。
    傅昵峥在沈修瀚的肩上,才闭上眼睛,彻底进入梦乡。
    沈修瀚抱着傅昵峥就很不方便了,点头向赵翊歆致意,冯扑引了他下楼。
    赵翊歆在二楼,看着傅昵峥的身形,由大而小,消失在走廊里。
    傅昵峥会叫赵翊歆哥哥,就和见了夏语澹第一面,张口就来的叫姐姐一样,是对于年龄比自己大,又不太大的人,一个尊敬的称呼而已。
    因为顺路,傅昵峥是和赵翊歆一起从西北回来的,相处了有二十天。赵翊歆离京,是好好策划了一番,偷偷跑出去的;回京,可是摆了太孙依仗,风风光光回来的。一路来,和傅昵峥之间,看着亲昵,其实亲疏的很。
    就拿‘抱’这件事来说,傅昵峥和赵翊歆在一起的时候,有得抱就抱,没得抱就没得抱,傅昵峥再累,也不会缠着赵翊歆要抱,因为他只是哥哥,还是太孙。沈修瀚他们就不一样了,他们是亲人,名分血脉都是的亲人,傅昵峥在迷糊之中,都是选择沈修瀚而弃赵翊歆,沈修瀚是‘大哥’。
    名分是已经确立的,可以判断的。
    血缘藏身在名分之下,没有名分,血缘就见不得光了。
    亏我对你这么好呢。赵翊歆揉揉有点犯困的脸,独自回宫了。
    武定侯府,侯夫人对着一堆明显超过两百里价值的布料,枯坐了一个时辰。加在给远在雄州女儿女婿的年礼里,送过去。
    第二天,武定侯府家宴。
    武定侯三子三女,三子皆在膝下,长女在大同,路近带着外孙们回来了;次女除族,不算在内;幼女远在雄州,十二年来才回过一次,好在,这一次盼了多年的外孙子来了。侯夫人爱也爱不过来呢,抱着傅昵峥同坐。
    沈家祖孙三代,代代有人,人丁兴旺!
    皇宫里,就皇上和太孙,祖孙二人,剥着栗子吃。
    “栗子呢,就是要买香源斋的。宫里的御厨都比不上。宫里的御厨才炒过几颗栗子?就得像香源斋家的,一颗颗的,多香呀!”在祖父面前,赵翊歆这个孙子,很有当孙子的样儿。
    皇上剥出一颗,喂到赵翊歆的嘴里。
    赵翊歆毫不客气的吃了一颗又一颗,把他昨天出去干的事细细的说了一遍,爬树,爬窗户:“嵘嵘胆子怎么那么小,我连说了十遍,保证不会让他掉下去,他才信了……然后,他给傅侯买了水红色的衣料子,水红色!”
    一包栗子闲话里,很快就没了,赵翊歆还扫了一桌壳道:“没了?皇爷爷还没有吃饱呢。”
    “不吃了,我已经饱了。”皇上温言道。今天的皇上确实没有食欲,就陪着赵翊歆,吃了几颗栗子。
    赵翊歆环顾了一下空荡荡的屋子,也嫌弃这个空荡荡的屋子,豪气的道:“皇爷爷,你别难过。我会和太|祖爷一样,生二十四个儿子。”
    皇上笑着道:“那你得先快点长大,我的大孙子,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赵翊歆摸着自己光溜溜的下巴,脑海中掠过某人。
    被赵翊歆掠过的夏语澹,正在去咸平府的路上,虞氏陪乔费聚在一辆车上,夏语澹和琉璃,小桥,浅碧在一辆车上玩牌,外面风雪大作,也是如期的到达咸平府。
    乔氏一族的族长是乔费聚的侄子,带着几个子侄在官道的驿站里等乔费聚。
    乔费聚不耐烦去受族里晚辈们的磕头,就在驿站里,和族长及族长带来的子侄们吃了饭,就赶走了他们,依着原计划,又行了一整天,住到了偏僻的乔家马场。
    一片看不到头的平地,覆盖着皑皑白雪,一尺深的学,数月不化,一个年,马的活动范围在马厩里,人的活动范围,在日夜烧着地龙的屋子里,果然如虞氏说的,在咸平府马场的日子,无人来扰,又没有繁杂的年里规矩,过得清闲自在,就是比京城冷很多。
    “太爷,那匹西南马十七要生了。”乔费聚说过,那匹西南马生产,不管什么时候都要报上来。马场里的马,为了易于分辨,都是编数字的。
    乔费聚身为军人的习惯,屋外的人一声报,入睡中的乔费聚就醒来并清醒了。虞氏也连忙起身,顾不上自己,先给乔费聚穿了严严实实的一身,乔费聚不等虞氏就去了马厩。
    屋外夏语澹看到上房的灯亮了,也赶紧穿戴起来,夹皮的大袄,披风,昭君套,暖手筒,一块大毛围巾包得只露出眼睛,和同样打扮的虞氏随后赶到。
    要说夏语澹在乔家住了一年,对比夏乔两家同是享爵之家,两家的精神面貌是完全不同的,夏家像一辆随时要掉链子的自行车,乔家虽然看着老久,骑起来还是稳稳当当的。就拿两家的家主来说,夏文衍天天庸碌无为,应该算中年的人,已经如老年人一样,过着养老的生活,吃吃喝喝,尊享安逸;乔费聚七十多岁的老人,却比中年人还充满活力,余生的精力大半倾注在这片马场里。
    最近十年,就专注一件事情,用西宁马,改良西南马。
    西宁的马,普遍比大梁的马高大,战场上,一寸高,一寸强,马高一掌,西宁的铁骑就能居高临下,压住大梁的铁骑。就那么一寸,大梁就要投入更多的人力,财力压回去。最根本的方法,还是要改良大梁的马,让与之能与西宁马一对一对抗。大梁产量最多的马就是西南马,虽然资质不管怎么比,在战场上,和纯种的西宁马都差了一大截,能改良的地方还是改良一点,每匹马提高一点点,对大梁整体实力,总是有好处的。
    这一次,乔费聚从京城跋涉到这个冰天雪地的马场过年,就是要守着新一批借了西宁马种子的西南马。
    人会难产,马也会难产,西宁马高大,西南马矮小,用死脑筋想一想就知道,这批西南母马难产几率很好。结果也确实如此,之前生过一次了,母子都没有活下来,这一次,也不知能不能活下来。
    母马生产的时候,性情暴躁,陌生人不好靠近。乔费聚本身就是给马接生的高手,因为那匹西南马不是自己养着的,靠近不得,只能藏在马厩外面,随时听着,遥看,遥控着里面的动静。
    夏语澹第二次看到乔费聚沉静的坐在外面压阵,坐在外面,吹着寒风,顶着大雪。
    乔费聚,他能放弃尊贵繁华的生活,在陋室里顶风冒雪,只为亲自看顾一匹在生产中的母马,不管他是多老的男人,多狠的男人,多复杂的,简单定不了是好是坏的男人,现在的他,就是有魅力的男人。
    ☆、第七十八章 羞臊
    虽然是寒冷的冬天,虽然马厩日日打扫,马住的地方,处在下风口,还是能闻到一股马毛臭味,马尿骚味,和散在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
    马厩后面简陋的屋子,乔费聚简单用了宵夜,一大口锅子的猪肉炖粉丝,虞氏给他拿着碗,他从锅子里夹起来,就着碗囫囵吞枣的吃了两碗。
    “你们回吧,回去正经吃几口饭。”乔费聚明显的情绪暴躁,赶人的语气。
    虞氏凑近道:“这匹马我和凝儿喂过好几次,我们就是想看……”
    乔费聚压不住焦躁,粗口道:“有你们娘们儿什么事!”
    上一次,一匹母马难产死了,这一次看里面的情况,虞氏不懂,也瞧着不太好的样子,血腥味闻着呢。这男人爱起马来,就像爱孩子一样。里面生产,外面守候,虞氏想在这种时刻陪在乔费聚身边。
    “出去!”乔费聚压低了声音吼出来,已经发脾气了。
    虞氏即将张嘴的话又堵了回去,有些难堪,有些委屈的左右而顾,叮嘱道:“那我回去了,凌晨的天儿最冷,我回去把那件黑熊皮大氅找出来,爷披着别冻着了,屋子里温着酒,你冷了喝一口,但别气闷的喝多了。”又细致的吩咐了一遍服侍在侧的人,怎么温酒,怎么添炭,再招手夏语澹,两人默默出去。
    从始至终,乔费聚只面着马厩站着,面无表情,也不知道听没听到,虞氏这些体贴的话。
    路上的雪堆至两边,脚下踩的还是冻土,夏语澹并排和虞氏扶着,把稳的走着,道:“姨娘,太爷不是要冲你发脾气,他是担心这次像上次一样。”
    虞氏根本没有委屈到心里,叹息道:“他也不是为了这个发脾气,今天无论如何,那匹马都能‘生’下来。”
    生!说得冷酷和痛惜。
    夏语澹揪住胸口道:“姨娘是说,他们要杀了……?”
    “上次的母马试过一次了,既然试过了生不下来,只能杀了!”虞氏自己都杀过不止一个人,也看到过好几个死状凄惨的死人,现在能很平静的道:“不然怎么赶我们出来,是他们要动手了。有些男人就是这样,他们只需要女人欣赏他们的成就,而不想让女人看到成就的经过,因为经过往往血腥又凶残的,并不好看。”
    虞氏说得没错,她们走后,乔费聚就命人去取他的刀来,一柄刀身两尺,刀柄一尺,早年乔费聚在战场上用过的斩马刀。
    在马厩里给马接生的马奴,一见了斩马刀,七尺男儿就控制不住滚下眼泪来,只是无声做着最后的努力,白费力,小马驹太大,产道都撕裂了,还是产不下来,大小只能保住一个。或是剖腹取子,或是把子绞杀在肚子里拖出来。
    乔费聚左手执刀走进马厩。生产中已经半死的母马,也知道恐惧,挣扎着,悲鸣着,被几个马奴扑住压着,两个马奴手上也有刀,好几个马奴忍不住哭了。这些马,都是马奴们一日日照管的,现在要亲手杀死,和杀自己的孩子没有区别。
    已经决定好了,乔费聚也没有了先前的焦躁,深深吸气,安慰母马,安慰马奴,也是安慰自己道:“能死在斩马刀下,是战马的荣耀!把事干得痛快点,也对得起它了。”
    持刀的两个马奴对乔费聚点头,互相又对着母马的肚子比划商量了一下,两人一起下手,最快最准最狠的下刀。
    “嘶!嘶!嘶……”乔费聚在小马驹快出来时,一刀斩下。
    夏语澹身在马场,虽没有亲眼看见一次,也知道那些母马除了两匹,其它都死了,十不存其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们是实验用的小白鼠,只是体型庞大许多而已。
    死去的马,虽然没有上过战场,但乔费聚既然说它们是战马,也以战马之礼,安葬了它们。不是战马的马,杀死是可以食其肉的。
    活下来的小马驹,没有母马,别的母马也不肯抚养的,就只能挤马奶,人工喂养了。
    马厩里的那股子味道闻久了,也习惯了,虞氏和夏语澹看着马奴喂小马驹,也学着每天来喂喂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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