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语澹提笔一滞,一天两天还可,一个月太长她等不得,道:“那我再写一份信,你能想办法送到钦天监正古大人的手里吗?送到他家二公子的手里也行。”
    事情就是那么寸,温家也离京了,不然由温神念的手通过古家找赵翊歆更方便。赵翊歆这样出来常常溜达,其实知道他溜达在外的人没有几个,毕竟他是千万金之子,夏语澹所知道的,也只能通过孟家或古家找他。
    钱伙计又是挠头,为难道:“钦天监正大人?钦天监正大人的宅邸在哪里我也不知道,我还有打听一番。”
    夏语澹褪下她另外一只银丝绕赤金的镯子,钱伙计看见赶紧拒绝道:“不用了,不用了,送一封信而已,这是小事。”
    夏语澹坚持褪了下来道:“劳你当一次信差是小事,于我却是了不起的大事。而且,你还不是要打听一番,这中间的时间和路费,到了古家宅邸,人家是大人,你也未必能见到他家的大人,还不是要麻烦他家的仆役传递,有钱好办事。我身上的现银收着,这就全当银子用了,我……我很着急,这信能早送到沈大郎手里一个时辰也是好的。”
    夏语澹说得那么恳切,钱伙计就不客气的收下了。店门外的车夫和冰蚕已经等及了,见到夏语澹这么快出来都松了一口气,急急往高恩侯府赶。
    夏语澹坐在车厢里闭目养神。一颗对赵翊歆的炙热之心一点点的冷却。
    虽然夏语澹自嘲的时候,会说自己是皇上皇后的侄孙女,太孙的表姐。可是她知道,在和庆府十年,这三位尊贵的人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或许有这么一个人都不知道。若不是乔费聚洞察世事,费心布局,她此生不会进入赵翊歆的视线。那真是,一个活在地上,一个住在天上,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所以夏语澹才说了乔费聚算无遗漏,乔费聚所愿的把她送到皇太孙身边的目的,她只能为他办到。
    得人恩果千年记,夏语澹知道的那一天无法拒绝,现在乔费聚癔症之下,就更拒绝不了,可是,大事还未成。
    以高恩侯府夏尔凝的身份去找皇太孙,会被人当成疯子和傻子。皇太孙,可是连夏家在宫里的皇后都轻易见不到。
    夏语澹和沈子申,他们是私情,私情在过了明路之前见不得光,有皇上在呢。
    赵翊歆都说要娶她的,却连见一面都难。是呀,即使做上了皇家的妻子,久不见君这种事,也是存在的。皇上和皇太孙长居西苑,宫里一群女人包括皇后,就是见不到真容。
    曾几何时,那只配的上一年赚四十两银子的丈夫,却变成了坐拥天下的丈夫,他是我的丈夫吗?他能是我的丈夫吗?
    求见一面都要费劲波折!
    夏语澹用手捂着脸,她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卑微和渺小。
    夏语澹到了夏家,夏文衍和乔氏,及他们所出的三子一女,媳妇孙子都不在夏家,他们去了乔家。家里就剩夏尔钏和夏烟霞。
    夏语澹没有掩饰心里的痛苦和彷徨,所以也没有了精力和她们营造姐妹之情,一到卧晓轩就倒在床上。一天收拾行李,又从郊外别庄赶回来,夏语澹倒在床上睡着了。
    在梦里,夏语澹星眼微朦,恍惚之中,她谁也抓不住,赵翊歆就不必说了,虞氏也是。
    那一幅仇九州为虞氏画的梧桐雨。
    高楼目尽欲黄昏,梧桐叶上潇潇雨。
    那幅画像活了一样,在夏语澹的梦境里电闪雷鸣,狂风大作,以摧古拉朽之势,把画里的所有东西卷走了。
    坐在怪石上的少妇,连着怪石被狂风卷起,被红色的梧桐叶慢慢吞没,席卷远去。
    夏语澹从梦中醒来,摸到她在梦里哭湿的鬓发,原来真的是自己在哭。
    “她死了!”
    夏语澹一身冷汗,心如刀搅。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你们懂吧,
    夏语澹能感受到,乔致也能感受到。
    乔致要留下虞氏也不单单是好色。
    那一幅仇九州为虞氏画的梧桐雨在87章
    三日后,仇九州完成了以虞氏为原型的的画作。
    画里的少妇面容安详满足,悠闲的坐在一块怪石上,欣赏包围在四周,已经染红的梧桐。
    画的右上角有仇九州的落款和印章,题诗:高楼目尽欲黄昏,梧桐叶上潇潇雨。梧桐的叶子同往一个方向偏,已经起风了。
    梧桐本是易落之物,怎奈风吹雨打,画是好画,可是,太过凄美了。
    虞氏久久看着此画,面色如画里的那样,安详满足!
    ☆、第一百二十三章 武烈
    夏语澹得以醒来,也是屋外有人在闹哄哄。
    “有人吗?屋外的人在说什么?”夏语澹撑在床边沿上把床帐撩起来问道。
    小桥走进来,面有戚色:“乔老太爷没了。”
    夏语澹一下子像是被抽调了力气,趴在床头瞠目道:“什么?太爷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
    乔费聚是快死了,也死得太快了,他回京面圣,行李也没有收拾,就是还要回别庄的意思。难道不是这个意思?是行李也不必收拾的意思,夏语澹突然这样联想。
    小桥上前挂着床帐道:“是在家宴上,突然的就溢血身亡了。现在大奶奶二奶奶八爷七姑娘和几位小哥儿都回来了,老爷和太太还有两位爷在乔府……在乔府置办丧事。”小桥哽咽了一下。
    女婿是半子,老岳父死了,夏文衍要留下。夏文衍和乔氏估计几天回不来了。
    夏语澹没想这个,预感不祥问:“那姨娘呢?虞姨娘?”
    小桥刚才出去也是问这件事,在乔府生活两年多,小桥知道夏语澹关心什么,她也关心着的,跪在床沿才道:“姑娘节哀,虞姨娘在屋里自戕,已经追太爷而去了。乔家众人皆是赞叹,国公爷以贵妾之礼收殓,一并停灵并随之葬入乔家祖坟。”
    一并停灵?葬入乔家祖坟?做妾做到虞氏份上,身前身后已经是极致了。
    美人迟暮,英雄末路,我伤心至极!
    你脚下的路,爷和我会尽量给你铲平!
    那少妇面容安详满足,悠闲的坐在一块怪石上,欣赏包围在四周,已经染红的梧桐!
    夏语澹回想往事,如直坠入冰窖之中,那么寒冷。原来一个月等不得,一两天也等不得,从一开始,就一刻也等不得。夏语澹不明白,那通往皇太孙身边的道路,需要用血去铺吗?若是要用血去铺,为什么非得去铺出一条路来?
    值得吗?
    “姑娘,姑娘你什么了?”小桥以为夏语澹会悲声痛哭,而夏语澹哭也没有哭,就晕倒在床沿上,手足连着面颊都是一片冰冷:“来人呀,快叫大夫~”小桥慌乱的朝外喊。
    而此时的淇国公府,比卧晓轩还要慌乱一百倍。
    脑溢血,癔症的病人大部分人死于脑出血,而乔费聚从确诊为癔症到死亡时间这么快,是因为他服用了大量的五食散,五食散是药,可以掩饰病症,它也相当于毒药,病症只是用蛮力压住,那股病气聚集起来,病发事更加危险,至人脑出血而死,就都来不及,所以,几个大夫对乔费聚的尸体检验之后,一直认为他是死于癔症,没有争议。
    到了乔费聚这么大级别的重要人物,死亡都要通报朝廷,在大夫和仵作验尸之后入殓。
    接着乔家众人统一商量乔费聚的丧礼,国公爷有一定的丧礼规格,乔费聚后事的东西也早十年就准备了,可真到了人死要用的时候,还有一大摊子里内里外的事情要料理,丧礼也一点都不能因为马虎出错了,一年前,先太子妃的娘家广恩伯府就因为丧礼规格逾制被夺了爵位,全家被贬为庶民。
    虽然先太子妃入了大报恩寺,一致都是称颂的声音,可是先太子妃育有平都公主,还去了大报恩寺出家,明显就是被皇上厌弃的意思,连着广恩伯府也被皇上厌弃,夺爵是早晚之事,乔家没有明显的被皇上厌弃,需要谨慎小心的时候还是要谨慎小心,不要被人挑出一点错。
    大家微微收了悲戚,乔致正主持着,一宗一宗的分派事情,各人领着差事,圣旨连夜而来。大家不知是喜是悲,先跪下接旨。
    接完了旨,合家上下皆感激涕零,跪叩天恩。圣旨上记述了乔费聚一生的功绩,最后追封乔费聚为上国柱,溢号武烈。
    上国柱加溢号的死后荣哀,皇上坐朝二十九年才第二例,第一例还是二十七年前战死的信国公得此殊荣,就是三年前去世的,镇守西南的黔国公也没有这份荣耀。
    把圣旨请入祠堂,普通国公爷和上国柱有溢号的国公爷丧礼就不一样了,至少墓碑不一样吧,开头分派过的事重新返工再核查一次,登门悼念的文武官员,门生故交会更多,筵席要重新估算。
    大家虽然忙得脚步沾地,心里是安慰的,有圣旨在,乔家并没有因为乔费聚的去世而衰微。
    到了送殡那一日,有信国公韩令宗,英国公之子张传芳,兵部尚书马文山等四十几家,连着家下人百三十余辆车浩浩荡荡排开,沿路又有景王府,纪王府等三十余家彩棚设席路祭。
    乔费聚死后,他的葬礼在皇上推波助澜之下极尽奢华隆重,这也表达了皇上对这位辅助他登基,辅佐他稳坐江山,为他效忠到死的老臣,最大的尊重。而夏语澹没有参加这个葬礼,她病了,没人要她参加,她想不明白,也无颜去见老公国和虞氏的棺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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