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语澹几年间用过了几十个丫鬟,是她排场够大吗?不是,是她的丫鬟流动性大,丫鬟们来来回回,没有一个是心腹。
    乔赢变色。在他看来,夏语澹以她庶出的身份,这些年在生活上夏家和乔家都不曾亏待她。
    洪氏略敛了气息,缓缓道:“我大半年来一直在想,两府的姑娘不少,老太爷为什么要助她,今日才知道,因为太孙妃是难得的长情之人。”
    长情?乔赢忽然心口苦涩,道:“侯仁和侯义也陷在其中,少不得我出面,和四老爷说一说。”
    “这话该你去说,还有婆婆那里。”
    洪氏请乔赢过来正是为此。灯香还顾及着浅碧女儿家的清誉,没有对周海家的说浅碧未婚有孕的事,所以此事有多严重要夏语澹出手,只能把这个问题甩给乔四老爷,乔家自上往下查。
    乔赢看着洪氏满含歉意,道:“委屈你了。”
    洪氏的眼中有一阵坚毅的神采,道:“一码事归一码事。这件事情我们是该给西府那边提个醒。以前的事,现在的事我还记着呢。我行得正坐得端,我儿子的满月,我要依着乔家的旧例办。我辛苦生下的孩子,凭什么要我偷偷摸摸。”
    这大半年,乔家内部纷争不断。先是彻底分家,大房拥有了整个淇国公府,二房二老爷虽然早逝,也有后人,二房四房搬离了公府住在公府左右,称其东府西府。淇国公府煊赫百年,人口庞杂虚设,一下子放出去三分之一的奴婢,那些放出去的大半是不愿意出去的,这里面谁想保谁,谁想撵谁,又是闹不清。
    这还不够乱,四老爷乔庸抓着乔费聚几乎是突然的死亡,责问大老爷乔致不孝。
    乔费聚是长子奉养,即使乔费聚得了癔症两个月不到就死了也太快了些,可能的情况就是乔费聚早就病了,而身为儿子的乔致根本不知道,所以每次和散在各地的乔家子孙通信的时候都道,乔费聚身体康健。
    父亲身体健不健康都不知道,乔致这个儿子当得真的很不称职。
    更加雪上加霜的事,洪氏的这个孩子怀的不是时候,三月初五出生,十月怀胎倒回去,孩子就是在乔费聚去世前后怀上的。若是在乔费聚死后那几天怀上的,乔费聚人还没有下葬呢,乔赢和洪氏就有心情滚床单。直接坐实了大房对老国公不敬不孝的罪名,若是在乔费聚死后前几天怀上的,虽然不孝之罪扣不上,名声也不好听,老国公病得快死了,你们还有心情滚床单?
    要做孝子贤孙的,在老人家病重之际,还可以大口吃饭,安心睡觉吗?要食不知味,夜不能寐,恨不能代其死才对。
    一个不孝的罪名冠在大房的头上,有多严重呢?大房要是被认定了不孝,淇国公这个爵位也得丢了。十五年前海宁伯就是因为沉迷一个歌姬,气瘫了母亲以致爵位易手。
    所以洪氏刚刚诊出喜脉的时候,大房不见期待,第一反应是惊吓。大奶奶王氏,就是乔赢的母亲甚至主张洪氏偷偷摸摸的把孩子打掉,免得落人口舌。孩子掉下来也好遮掩,瞒过去就算了,瞒不过去也可以说是洪氏悲伤于老国公之死,不幸滑胎。
    失去孩子换一个孝名。
    时下特别重视守孝期间的德行,守孝期间不能外出应酬,夫妻不能同房,家属不能生孩子,若不遵守就是品德不修。而守孝的时间,子为二十七个月,孙为九个月,乔赢是承曾孙,也是九个月。规定是那样的死规定,可是权爵之家那些享乐管了的子弟能忍得住和尚一样的日子,一过几个月,妻子十月怀胎都要添上通房。
    这种规定根本违背男人生理需求的,所以真正执行下来,大家对同房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违规的标准在生子上头。毕竟守孝的时候规不规矩,别人又不能躲在床底下监视,只能看着女人的肚子为准。
    所以请求这种事,吃苦遭罪的又是女人。
    在孝期怀孕偷偷打掉孩子的少妇不是没有,当然这种情况必须伪装成不幸滑胎。
    那段时间,册立太孙妃的圣旨还没有下来。而乔费聚为了帮夏语澹坐上太孙妃的位置,最后一段时间把五食散当水喝,是存了死志的。而乔费聚为了让夏语澹承他的情,对乔家众人隐瞒了所有事情,包括自己的身体情况。
    乔费聚用生命做了一个赌局,赌夏语澹的长情。
    这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大房对乔费聚的去世确实自责,在乔四老爷的责问下,纯孝的大房是有一点愧疚,自责愧疚之下就心虚了。心虚之后王氏出了那么一个主意。
    王氏的主意遭到了婆婆梅氏和儿子乔赢的反对,洪氏就更不用说了,她骨子里就觉得现在苛刻的守孝是虚伪,她一个曾孙媳妇,见乔费聚的面儿有限,逝者已逝,孩子无辜。而且乔费聚去世之后,她就和乔赢分房睡了,她问心无愧,要是为此丢掉了爵位,与孩子无关,是四房的野心。
    当年海宁伯是太夫人的继子,太夫人以风瘫为代价,给自己的亲生儿子抢到了爵位。
    不可谓不狠!
    洪氏留下了孩子,也为此和婆婆生了嫌隙,这次才畏手畏脚,只让林成家的下差了,就着夜色去郝家看看。
    洪氏平躺在床上,手轻轻放在儿子的襁褓上安然睡去。
    太孙妃不会成为西府手上的利器,西府就无需忌惮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良贱
    那一晚有好些人睡不着,夏语澹也是,直到破晓之前确定浅碧还活着,才进入睡眠的状态,睡到天儿大白,赵翊歆已经回宫了。
    赵翊歆也很忙的,他每天做什么都有规划,能出来闲散两天已经不容易了,若没有昨天的事,夏语澹也回宫了。
    夏语澹起床,吃了早饭又去白纸坊看浅碧。浅碧的脸上已经没有昨晚灰尘一样濒死的气色,只是脸上各家苍白,毫无血色,体温也不正常的偏低,平躺在被褥里沉睡。床下放了一张榻,灯香和衣睡在榻上,听到夏语澹的脚步声便醒了,第一眼却是撑起身子往浅碧的床上瞅,第二眼才知道是夏语澹过来了。
    灯香连续三个晚上没有安枕的睡过觉,夏语澹也不再打扰她们,轻脚退出房间。
    太医已经回去了,医女还在,详细的隔着卷帘和夏语澹说了浅碧的情况。
    浅碧不会身孕了,说来血淋淋,总之浅碧这辈子是生不了孩子了。
    昨天太医没有提起这话,毕竟浅碧要是昨晚死了,这句话没有意义,可是浅碧活下来了,这个问题就要面对了。
    夏语澹有点茫然,不能生育,是虞氏一辈子的痛苦,不知道浅碧能不能理解这份痛苦,希望她一如八|九岁的心性,单纯的不理解吧。
    只能这样期待浅碧的反应了。
    医女退出去煎药,冯扑进来,他是到现在都没有合过眼,不过像他们这种在御前办差的人,两天两夜不睡,只要主子召见,就能撑出精神抖擞的气色来。
    “把卷帘撤了吧。”夏语澹吩咐左右。
    夏语澹在内侍面前无需避讳,冯扑站在卷帘之内道:“回少奶奶,小的们已经查得一清二楚。”
    赵翊歆在外头是‘爷’,夏语澹在外头就是‘奶奶’,只是夏语澹别扭两个字的称呼,才统一了口径加一个少字。
    夏语澹欣慰的点头,道:“在这里没有那么多规矩,抱影拿把凳子来让冯扑坐下说话。”
    抱影拿了一把圆凳,又泡了一杯酽酽的茶来。
    冯扑只坐了一半,就捧着茶重头到来。
    昨晚冯扑着实用了一些手段,皮肉之苦说是屈打成招,也不尽然如此,灯香不是问不出来,有些人听不懂人话,得受了些皮肉之苦才会说话,而且说的都是实话。
    浅碧的父母家郝家是乔家大房的奴才,浅碧的舅家侯家是乔家四房的奴才,乔四老爷多年在四川为官,郝家也一直在四川伺候。
    淇国公府繁衍百年,奴婢滋生太多,乔家从乔费聚去世之后,各房就着手精简奴婢,或许是郝家和侯家这层关系,郝家第一波就被乔家大房放了出去,没有一点转圜。
    为奴虽然没有各种人身自由,但是树大好乘凉,奴才当惯了,很多奴才都想死赖在主人家里,侯家就是不惜一切代价要死赖的。
    乔家四房协办此事的,是四房的大总管林普。林普虽然是奴才,在四房的地位不简单,林普的老娘伺候了乔四老爷的母亲一辈子,又是乔四老爷的奶娘之一,所以这个林普是乔四老爷的奶兄弟,在四房林普是奴才里的头一份,就是乔四老爷的孙子们见了他,也得叫他一声‘林爷爷’。
    所以侯家要赖在主人家里,就得拉关系攀交情做通了协办此事的林普这一关。关系的建立无非是权钱色三样,权就不说了,侯家正是在借林普之权,侯家的那些小钱林普又看不上,只有色了,林普对侯家的外甥女有点兴趣。
    侯氏的亲生女儿才九岁,林普感兴趣的是去年十六岁傻傻的浅碧。
    浅碧只是傻一些,人却是长得清纯甜美,还有身材。
    林普不喝酒,不赌博,就是有这点爱好,喜欢女人。侯家毫不犹疑,就把浅碧从郝家借了过来,对于借过来干什么,浅碧的亲生父亲郝大用没有过问,也就是说郝大用默许了。
    在侯氏和侯家两个娘子的哄骗下,浅碧就被她们扒干净了送给林普,就在侯家成其恶事,浅碧乖乖的,什么也不懂就没有闹开,不过林普只睡了浅碧两回就失去兴趣了。比起那些会在床上配合的女人,浅碧就像一条死鱼一样,新鲜劲儿头过了,就没有了滋味。
    两次分别发生在去年十一月二十,十一月二十一。
    结果也看到了,侯氏还是乔家四房的奴才。
    偏偏才两回,浅碧就怀了孩子,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才留下了证据。不过这一点也可以看出郝家对浅碧疏于照管,一个冬春,郝家都没有给浅碧洗过澡,才没发现浅碧怀孕,也算因果相报了。
    夏语澹听着都有点恶心,问:“林普多大年纪了?”
    抱影接过冯扑喝干的茶水,冯扑道:“今年五十四。”
    浅碧今年也才十七岁,夏语澹感觉更加恶心了,舒缓了片刻,才问:“你说说看,我四老爷知不知道林普所为。”
    冯扑谨慎未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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