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语澹微微闭了眼睛,呼出了一口气复睁开眼睛,坚定的又重重嗯了一声,道:“记得以前你说过‘我的心装不下整个天下’,那时我旁敲侧击说做皇太孙的心胸要宽广,但现在我也要说这句话了,我的心装不下整个天下,此刻我只一心做一对孩子的母亲。”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谁爱入谁入,反正夏语澹没有那么伟大的济世救民精神。
    孩子还那么小,什么都不懂,他睁眼看世界的时候,世界对他是什么样子,他就长成什么样子。
    过继封王,那是防备,是隔离,是算计,是冷漠,是无情,到时候那个孩子无情冷漠,孤身一人的时候,一念入魔,又算谁的错?
    夏语澹还是想要两个孩子兄友弟恭,所以现在就在教导他们,为此赌上自己的名誉,两个孩子一个不能少!
    鲁王妃离开了华滋轩,也把夏语澹的狂傲带了出去。夏语澹先是一个普通的母亲,才是宫中的太孙妃,那么诸位是想夏语澹做一个普通的女人,还是一个野心勃勃瞻恋权利的女人?
    夏语澹例举的赵后,吕后,武后,杜后,于现在,在世人心中无不是妖后。女人不能科举,为官做宰是被男人们垄断的权利,结果那顶点上做主的却是一个女人,怎能服气。
    夏语澹置于宫闱,也算深居简出了,每逢宫宴,只端坐在上首做一件华丽的装饰。夏语澹这些年没有一次,为娘家高恩侯府和他身后的夏氏一族,及和夏家相连的亲眷谋求过权利,既然自己的娘家人,娘家相连的亲眷们都不提携,不相干的人更不能提携了,不然亲疏不分,忘恩负义的骂名就要扣在夏语澹的头上。温家,温家不算,温家的锦绣坊成立近百年,温神念九岁中秀才,十六岁中举,十七岁中进士,太孙妃的存在只是锦上添花,证明温家人眼光独到,一个送到乡下的侯门庶女也能注意。
    尤其寿康大长公主的夫家获罪之后,强行以此攻讦太孙妃,找茬来的,还占不到便宜。
    这么安静的夏语澹让大家都忘了,她是皇太孙身边唯一的女人,她要是把她所有的心思放在前朝,再通过皇太孙,可以影响很多事情,这个影响力是不可估计的。
    虽然面上大家都是不屑的神色,但是暗地里想要攀附太孙妃的大有人在,到时候局面也有发展成不可收拾的可能,毕竟男人常常被女人冲昏头脑,然后尾大不掉,历代外戚之祸,都是沿着这条路子走出来的。
    太孙妃孩子都没有生下来,追着过继的问题,和女人一般见识,真的是可能没有必要,又冒着太大的风险。毕竟前朝的人,还是希望夏语澹继续安安静静,做个普通的女人。
    往后事情都定好了,夏语澹彻底放开做一个养胎的女人,前个月失去的好胃口回来了甚至更盛,临睡前一顿宵夜,睡到丑时末刻,就是半夜三点醒来,醒来是因为频尿,肚子大了就会有这点小麻烦,解决了小麻烦肚子又饿了。
    夏语澹捧着一碗羊肚面吃,建设好几天才对赵翊歆道:“不然我们分房睡吧。”
    赵翊歆睡觉很警觉,夏语澹一动他就吵醒了,而且是清醒。现在已经是十一月,外面天寒地冻,夏语澹醒了之后就近解决拉和吃的事情,在赵翊歆面前没有形象可言,也严重的影响了赵翊歆的作息。
    夏语澹白天可以随时补觉,赵翊歆的时间没有那么随意,特别是这些天皇上病了,病得怎么样夏语澹也不知道,皇上的脉案是绝密。但赵翊歆这些天是两头跑,德阳公主也进了崇智殿。
    ☆、第二百二十章 相似
    “我以前是一觉睡到大天亮的,现在两个时辰就要醒来一次,花姑说这事儿正常,以后一个月,我每晚要起来三四回。”
    夏语澹轻声非常粗略的说了自己的情况。实际上夏语澹现在怀孕到了八个月,双胞胎的原因肚子已经和单胎十月分娩差不多大了。挺着这样的肚子,夏语澹躺着都不安稳,躺着不多久就压着喘不上气来,那就坐着睡觉,坐得稍微久了,身子又往下沉得难受。
    总之夏语澹现在濒临失眠的边缘,晚上躺着不是,坐着不是怎么睡得了一个安稳觉,所以一整天不分白天黑夜,或站着,或坐着,或躺着,只能自己怎么舒服了怎么来,可是赵翊歆躺在身边,夏语澹就会顾及到他,想着就忍耐一下,别折腾了,别折腾了……然后更加睡不着。
    稍微有点规矩的大户人家,女人怀孕都是和男人分房睡的。夏语澹以前不知道女人怀孕的窘态,觉得怀孕正是女人脆弱需要呵护的时候,还要分房,太不人道,经历过才知道,那是人道的。除了睡不着,还有很多尴尬到难以启齿的地方,比如说下面又酸又疼又痒的时候,很想挠一挠,当着赵翊歆的面儿,多不好意思呢,虽然什么事都干过了。
    夏语澹这般想着,不由捂脸苦笑。
    赵翊歆搂过夏语澹,试图从夏语澹捂着的大半张脸上,分析出她说出这段话的诚意,要知道女人常常说反话,往往说‘不要’的时候,其实是‘要’。
    夏语澹从指缝里往外看,和赵翊歆对视,笑着道:“我是说真的,分房后我让抱影谁在我身边,你不用担心。”
    赵翊歆正在思考,他答应和不答应两种情况下,对彼此生活的影响,夏语澹已经抚着他的衣襟接着说道:“但是你每天一定要陪我吃一顿饭,每天要和我,和孩子们说说话。一个人睡的时候,要小心那些……哦~嗯!”
    尾音转了十八道弯儿,夏语澹要赵翊歆小心那些美貌的宫女和清俊的内侍。夫妻那么多年,夏语澹那种占有欲,是可以表达出来的,当然表达注意是一回事,分房信任是另一回事,关键是赵翊歆想与不想。
    赵翊歆随着夏语澹夸张的语调露出了一个慵懒的笑容,握上夏语澹抚在自己衣襟的手,道:“这样吧,我晚上要是不回来就在崇智殿安寝了,要是我回来了依然在这屋里睡。”
    崇智殿是皇上的地盘,按规矩那里面的人都是皇上的人,要是崇智殿的人勾引皇太孙,是嫌弃皇上老了?真是不想活了。
    夏语澹会意,又不得不凝眉道:“皇爷爷无甚大碍吧?”
    “只是一般风寒而已。”赵翊歆面上严肃,停了一会儿又轻声道:“皇爷爷有了年纪。”
    □□皇帝六十九崩逝,太宗皇帝六十四崩逝,仁宗皇帝四十八崩逝,现在皇上六十四,在位三十五年,无论是身体的年纪还是当皇帝的日子,都够本了。皇上年纪大了,又做了几十年皇帝虽然不至于呕心沥血,精力花费在政事上也是看见的,一般的风寒也得小心治疗调养着。
    “皇爷爷长命百岁,见一见重孙媳妇。”夏语澹眉眼弯弯道。
    “会的。”赵翊歆低沉道。四世同堂的家庭,还是可以期许一下的。
    夏语澹放松的靠在赵翊歆的肩上,之前的话是逼急了说说的,夏语澹不想做个贤惠的女人,也不想成为野心勃勃的女人。还是现在这样好,上有老,下马上来两个小。
    武定侯府。
    沈惟俊冒着鹅毛大雪驰马,门房的人远远听到马蹄声,就出来了几个小厮,给沈惟俊及沈惟俊的几个随从牵马的牵马,掸雪的掸雪。其中一个嘴皮子利索的喜色道:“二老爷,二姑太太府上的表少爷来了。”
    武定侯府的二姑太太是颖宁侯夫人,表少爷就是颖宁侯夫妇的独子傅昵峥了。
    沈惟俊闻言不见欢喜,环视这些门房上的人道:“什么时候来的?”
    皇上把要求颖宁侯送子入京的奏章留中不发,沈惟俊先前不知道傅昵峥上京了。
    先前那个嘴皮子利索的,晓得自己是马屁没有拍对,这回嘴巴堵住了,另外一个人不急不慢的回道:“和二老爷是前后脚,门前这块地儿小的几个才刚打扫完。表少爷骑着骏马,披着大氅,身上一层雪,行李没有只紧跟了两个一模一样打扮的护卫。小的七八年前见过表少年,也是认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来。”
    这人回事才像个样子,沈惟俊跨门,随手赏下一个荷包,等沈惟俊进了主院请安,只有三弟媳妇龙氏欠了欠身,竟是没人再理他。他媳妇嘉和县主站在他母亲武定侯夫人,流利的回禀道:“我看嵘嵘那个身量,我们涛哥儿的衣裳穿着大了,倒是瀚哥儿十二三岁的时候勉强合适,所以我从大嫂收着的衣裳里翻出两身来先应付着,针线上的人已经吩咐下了。”
    说话间有丫鬟捧了衣裳请武定侯夫人过目。
    “你做事我一向放心。”武定侯夫人匆匆扫了一眼,挥手示意送去给沐浴的傅昵峥,绷着脸不由抱怨道:“一惯捧在手心的人儿,就这么丢出来亏他们也放心。”
    武定侯夫人是在抱怨颖宁侯夫妇,才十二岁的儿子,就让他在严冬腊月的时候从雄州赶到京城。
    嘉和县主笑了笑,道:“那给四妹的平安信,我们晚几天再送过去?”
    武定侯夫人点头,脸上却绷不住,随着笑了道:“算了,想必那边也是担心的,信今天送出去吧,给我加一句,一路风餐露宿,嵘嵘可是瘦了!”
    嘉和县主笑着应了,招来一个丫鬟,让丫鬟把这句话转告给前头写信的清客相公。
    这一侧身,嘉和县主才算看见沈惟俊,颔首往后退了退,沈惟俊才给武定侯夫人请了安。
    “封印了?”快过年了,今天是百官封印的日子,武定侯夫人现在一门心思在外孙子身上,就顾不上儿子了,摆手道:“去见你父亲吧。”
    沈惟俊应诺,退出了屋子几步就走到了武定侯的书房。
    武定侯正在看女儿女婿的来信,见了次子过来,把信翻了过来,是不准备给沈惟俊看。
    沈惟俊注意到这个细节,心里沉了一下,轻声道:“又是皇上的意思?”
    八年前皇上就动过颖宁侯之子进京的念头,沈惟俊是知道的,沈惟俊还知道,四妹舍不得孩子也不得不为。
    武定侯很正式的摇了摇头,否定了沈惟俊的问题,从容的收好了信才道:“雄州一隅之地,颖宁侯一府独大,纵然贤婿有志,也不能确定,可以把昵峥培养成堪当大用的人。乔老大人的主张也是没有错的,昵峥是该来京城,见识过赫赫皇威,才知道君臣之别。”
    乔老大人就是力主颖宁侯之子进京的国子监祭酒,那是一代鸿儒,那位顾念的没有错。在雄州,流水的知府,铁打的颖宁侯府,说句妄言,颖宁侯是雄州的土皇帝,可是颖宁侯府的继承人该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颖宁侯府只是得沐皇恩,远封在外的一个爵位而已。傅昵峥要在京城,修习臣子之道。臣子之道,在边关可能是缺失的,名分虽然不可侵犯,可是边地悍勇,尤其是颖宁侯统领的三朵卫,只要悍不畏死挣得了军功,就能冒头。
    真正的政治,比雄州那一块地方复杂得多。
    沈惟俊受教道:“儿子明白了,说起来嵘嵘还没有请封颖宁侯世子。”
    “这件事情不急。”武定侯拾起一道空白奏章。
    沈惟俊主动给老父磨墨。现在傅昵峥出现在武定侯府,可以说是一件家事,但是颖宁侯之子出现在京城里,也可以算是一件国事。
    武定侯写好了奏章封上出了书房,傅昵峥洗了澡填了半顿饭正好出来,端端正正的跪在武定侯夫妇的面前行了大礼,之前他是染着一身的风尘敲了武定侯府的大门,不然门房也不会看他半天才认出来,混像个来投奔沈家的穷亲戚。跪拜过外公外婆之后,又拜见二舅舅,二舅母,三舅舅,三舅母及众表的兄弟姐妹,傅昵峥才坐到武定侯夫人身边道:“大舅舅一家怎么不见?”
    “你大舅舅在登州任上,得掐着点到呢。”武定侯夫人慈爱的说着话,眼睛仔细的瞧着洗干净的傅昵峥。这一瞧,不由惊心。
    舞勺之年,傅昵峥从原来矮矮胖胖,憨憨傻傻的孩童儿,变成了一个可以用漂亮称呼的男孩子,皮肤晒成了浅浅的蜜色,也掩盖不了五官的精致,尤其是那一双深潭似的眼睛。傅昵峥还没有到变声期,所以声音清脆伶俐。身量未长成男子的体格,但因为在抽条而消瘦,就显得身姿修长,如果是女子的话,这样的身高刚刚好,这一切糅合起来,就给了武定侯夫人男女莫辩的感觉。
    而武定侯夫人惊心的,是傅昵峥微垂着头,武定侯夫人自斜向下看着傅昵峥的侧脸,就是这个角度,和另外一个人在这个年纪,有五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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