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詟彦,这没你的事儿。”印天池压低声线。
    “您让我说完我马上滚,”他环视四周,又道,“你们模糊焦点的目的……令我不得不怀疑,就是为了将全部责任推卸到我爹头上吧?如今仙界就剩下这么两半个能打的神仙,你们依旧不去商讨挽救对策,居然还有闲工夫在这儿冷嘲热讽颠倒黑白?我看这事儿吧,仙界被灭纯属活该!”
    “印詟彦!”印天池命儿子闭嘴。
    印詟彦自从跟随爹返回天界,便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白眼,他早就想开骂了!
    “爹!这些神仙就是活得□□逸在受不得一点变故!咱们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累得跟死狗一样,回来还要忍受他们的冷言冷语,还能不能团结点了?!”
    “行了!守护仙界原本就是爹的职责,如今满目疮痍爹当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就让众仙发几句牢骚能少几块肉怎么的?”印天池眉头紧蹙,命儿子回房休息。
    待印詟彦歪七扭八地滚远,印天池伫立高台,摆出平日里嫌少出现在他脸上的威严,当七彩光芒笼罩全场,诸仙不敢再造次,逐一跪地行大礼。
    他正色道,“明日估计又是一场恶仗,仙界是否会沦陷本尊实难确保,但是任由天塌地陷,照耀凡间之光绝对不能断,滋养万物之风云雷电一个都不能少,四季照常循环!所有文官听命,戴上各自法器,一刻钟后在此地集合,本尊护送尔等前往九重天。”
    众仙领命,老夏神拎着酒壶,第一个等待原地,扬声对众人喊道,“老仙没啥可收拾的,你们的速度也快些,别总让印上仙着急!”
    印天池面朝老夏神俯首,“这一别不知是否有缘再见,您要多保重。”
    老夏神揉掉下眼角的老泪,喟叹道,“其实我们心知肚明,你在竭尽所能挽救仙界,其实你儿子说得也没错,仙界如今大难临头,绝非一个人的过错,安逸才是罪魁祸首!若能逃过此劫,必须好好反思啊。”
    月女神手持法器返回,落瑄仙子抱着熟睡的蘑菇紧随其后。
    印天池抚了抚蘑菇的小脸,“他的伤势如何了?”
    自从蘑菇被夜悲音打伤之后,神智一直昏昏沉沉。
    “回禀上仙,已无大碍,只是这魔龙封印……”
    印天池暗自吐口气,“本尊只能承诺,尽力而为。”
    这时,月女神欠身致歉,道,“小神并非恶意针对于您,只怪自己法术不精帮不上忙,还望上仙恕罪。
    “仙界是我们共同的家园,只要我印天池还一口气,便不会让黑暗之手伸向仙界,替本尊好好照顾那几位年迈的天神。”
    月女神拭去眼泪,望向他那张美如冠玉的脸庞,忽然搂住他,发自肺腑地叮嘱道,“上仙也要保重身体。”
    印天池礼貌性地拍了下她的脊背,挥去惆怅,调侃道,“你少气本尊,本尊的身体便好得很。”
    “再也不敢了,小神定会谨守职责,即使魔界大军攻入九重天,我也会坚持到最后一刻。”
    印天池莞尔一笑,仙神最大的缺点与优点皆是将仇恨遗忘得太快,不过,比起凡是皆要怀恨在心的魔族,他更欣赏这份宽容。
    仇恨,可以促使人发愤图强乃至功名垂成,但是宽容,是人性中的闪光点,比光芒更可贵。
    …………
    印天池化作金龙,穿梭在天庭与九重天之间,终于在天明之前,将全部文官送至安全地点。
    偌大的天庭,仅留百名天兵驻守。
    当然还有,被俘的千名邪魔。
    他们多半被印天池伤到法魄,逐一囚禁在天牢之中,谩骂声此起彼伏。
    印天池伫立在冷冰漩的牢房门前。她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态,微微扫视,讪笑道,“啧,瞧你这身上又是血又是泥的,这还是我那道骨仙风的师父么?”
    “你是魔帝的发妻,你又为他的计划沉睡五千年,本尊本想用你换回四名弟子,他却一口回绝,毫不犹豫。”
    冷冰漩的心揪扯一下,继而不以为意道,“正如你所说,我已经为魔帝的计划付出许多,倘若因我而破坏全局,岂不是得不偿失?”
    “本尊只是想用你换四个徒弟,又不是换夜悲音。换言之,你在魔帝的心里什么都不是。”
    “够了!”她暗自攥拳,“一切都是我自愿的!我犯.贱我乐意总行了吧?!”
    “你最好一直保持这样的心态,因为当魔界占领仙界之时,并非是众邪魔的转机,而是苟延残喘的开端。日后,尔等稍有差池,便会被魔帝当做弃掉的棋子,因为魔界是一个靠实力说话的地方,所以在场每一位,包括你,都无法与夜悲音的实力相提并论。届时,尔等所面临的结局,或许还不如战死沙场的天神们。”
    他所预见的未来,让周遭暂时停止叫嚣,仔细想想魔帝拥有夜悲音之后的态度,还真要颇为不情愿地认同一二。
    “本尊或许不会杀了尔等,诸位自求多福吧。”
    冷冰漩拽着镣铐喊道,“等等印天池!冰漩有事相求!就换你想知晓的答案!”
    她不傻,知晓印天池此行的目的,绝不是说几句风凉话这般简单。
    印天池走入牢房,“说。”
    她迟疑良久,轻声道,“若你有本事将战局逆转……可否,可否放过常七爷。”
    印天池若有似无地笑着,她没有为自己求情半句,只求常七爷平安无事?
    “本尊可以向你保证,常七爷绝不会死于本尊之手。”
    “只要你不杀他,能杀他的人显然所剩无几,”她长嘘一口气,俯首致谢,问道,“你想知晓何事?”
    “每当魔帝操控夜悲音之时,他会将本体藏于何处。”
    她一怔,迟迟不肯给出答案。
    虽然魔帝对她不仁不义,但是魔界终究是她的家,她还真有些……
    “倘若本尊可以反败为胜,魔界依然是魔界,只是制度会更改,反之,魔帝统一三界,你们确实可以肆意杀戮,也可以让黑暗吞噬天地,但是其他种族都被杀完的时候呢?你们是不是只能自相残杀?”
    良久,她在权衡利弊之后,悠悠地说道,“实不相瞒,我本是上一任魔帝的女儿,父王在临终前曾告诉我,在地狱十八层的下方……有一间密室,那间密室是初代魔帝建造的避难之所,那里收藏着来自上古的各类法器,法器可替代任何一种人力,足不出户便可纵观全局,杀人于千里之外。”
    “谢了。”
    真是好消息,印天池旋身疾步离去,不过在勘察密室的准确方位之前,需要前往另一个地方,继续探索未完成的秘密。
    …………
    浪涛声声,他站在礁石之上,晃了晃发昏的头,深吸一口气,跃入海面。
    他潜到海中山的山门前,发现常三爷双手环胸依在门边。
    “印天池,你果然来了。”他有气无力地吐口气。
    印天池脸上的愁云又添三分,“等我作甚?我不想知晓夜悲音的近况。”
    “嗯,说了你肯定又要纠结,不提也罢。”
    印天池充耳不闻,常三爷则是一声叹息,解开山门密码。
    “我会在门外站这么久,其实并不是专门等你,而是也在纠结,纠结要不要帮你寻找根除魔性的方法。倘若找到了,也许会让夜悲音解脱,但我要背负的,是对魔界一生的愧疚。”
    印天池从他身前游过去,漠然道,“各有各的信仰,你回吧,我一个人足以,你何必为了夜悲音把自己弄得这么辛苦。”
    “我也不想,但是你是没看见,她今日用多少种死法威胁魔帝。撞墙、切断喉咙、服毒、上吊,虽然死不了,但疼与痛苦是真的。”常三爷游进来,脑门不慎撞到印天池的后背上,“喂,干嘛突然停下来?!”
    印天池背对着他,无意识地咬紧唇齿,她曾是他捧在手心里的女人,擦破点儿皮恨不得都要背着走,何时会让她受过这些苦。
    他缓缓情绪,一字一句道,“自此之后,请你不要在再我面前提起这个女人。她若活着,我便要让她死;她若死了,应该也是死于我手。”
    常三爷绕到他的面前,见他神色冷漠,无奈道,“你可以杀了她,但是不能唾弃她,她是真心爱你!何况即使她真有本事杀了自己,魂魄还是要落在魔帝手中,你不要忘记!她的魂魄已经完成魔道转生,只要魔性不除,她永远是邪魔!”
    “我就是清楚明白地知道这些真相!才必须与她一刀两断不是吗?!”印天池眼中充斥着复杂的怒火,一把推向常三爷,喊道,“我心里已经够乱了!仙界如今危如累卵,被你们抓走的天神今早便要面临生死抉择!仙界几千双眼睛看着我,玉帝与西王母盼我凯旋,你不要再与我谈什么情情爱爱,我真的!——没那个心情与时间!”
    常三爷被他推到山壁前,扬起拳头本想还击,但是想到夜悲音,他敛起怒火,渐渐地垂下手臂。
    “印天池,你要捍卫领土是你的事,我会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她一个人!我就是看不得她那般痛苦!她说!不想再看到有人伤亡,既然她无法阻止魔帝的暴行,不如!……刺瞎自己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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