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委婉地道:“男子到了什刹海,大多是看看夜景,和友人叙谈,找个卖唱卖艺的人助兴,出格的事情倒是做不出。只是如今风气还没改过来,有的闺秀乔装成男子,也去那儿散心玩乐,遇见太出众的男子,再寻机多见两次,便有了芳心暗许的事。其次便是那些烟花女子了,常年留在那里,待价而沽。”
    “是啊。”叶浔苦笑,“我哥哥以前的四个妾室,有三个都是淘气出门游玩的闺秀,这才有了后来进门的事。”所以她一听什刹海三个字就有点儿受刺激。
    “家里在什刹海的生意,是外面的管事建议的,我跟暮羽彼时并没多想,管事又是老人儿了,全权交给他了,倒是没想到如今会做成现今这样。”太夫人笑道,“暮羽也去过两次,不知哪家小姐的小厮想尾随他进家,幸好他算得警觉,把人甩掉了。我听下人说了,恨不得让他跪佛堂,他也是啼笑皆非的,再没去过。”
    “娘,”叶浔笑着携了太夫人的手臂,“我不会胡思乱想的,只是对淮安侯头疼得厉害。你说他要总是这样,不是迟早要伤人的心么?”
    “这倒是。”太夫人点一点头,“等之南及笄,还有两年呢,他名声受损的话,总是不好。”单是柳阁老就不能接受。他对外孙没辙,对别人可不会那么宽容。
    这边的婆媳说着话,那边的孟宗扬已经到了柳之南房里。
    柳之南正在鼓捣香料,看到他,漾出喜悦的笑容,“表姐夫每日一早出门,晚间回府,能早些回家已是难得,怎么你却似个没事人?”
    “我老老实实做事的话,皇上要用什么理由给我换个武职?”孟宗扬笑着坐到她近前,“我有个事要跟你商量,你准了我才敢,你不准就算了。”
    “嗯,你说。”
    孟宗扬挠了挠额角,“是这么回事,如今京城里没几个消遣的好去处,不少人总邀我去什刹海,我呢,不少事要托人帮忙,请人只是去醉仙楼吃吃喝喝,人们早腻了,都有想去什刹海散心的意思。那儿不是有很多售卖鱼虾蟹这些海味儿的小贩么?在船上能尝个鲜,还能亲手烤肉,吃吃喝喝的,夜景又不错,也难怪他们想去。但是你也清楚,那儿有不少女子也去凑热闹,一些男人的风流帐就是这么惹下的。我不会,那儿算是你表姐夫的地盘,我要是有心胡来也不会去那儿,你说是不是?”说着这儿,他语声顿住,怎么觉得自己末两句话不伦不类的呢?这到底是来表忠心,还是来给自己找麻烦误会的?
    柳之南忽闪着大眼睛,想了一会儿,“那你去吧。”
    这么痛快,倒让孟宗扬心里不踏实,“真的?”
    “真的。”柳之南认真地道,“你去哪儿应酬跟我有什么关系啊?我以前倒是不知道什刹海那么多乐子呢,只听着都馋得慌,过两天我就求表姐夫帮忙,我也要去那儿看看。”
    “那怎么行?”孟宗扬立刻反对,“你要是那么做了,不就跟那些不安分的闺秀一个样了?”最要紧的是,她出去玩儿是小事,看上别人或是被别人看上怎么办?男人又不瞎,轻易就能看出谁是女扮男装。
    “那你以为我有多安分啊?”柳之南无辜地看着他,“我真安分的话,现在会坐在这儿跟你说话?”
    “是我先找上你的,你别强词夺理。”孟宗扬蹙了蹙眉,“你不准去。”
    柳之南则挑了挑眉,“你凭什么管我?我可没管你。”
    孟宗扬悔得肠子都要青了,“那就都别去了,你可得好好儿待在家里,不然我让你表姐把你禁足。”
    “浔表姐会听你的?她只为我着想,才不会管你怎么想。”柳之南不解地看着他,“什刹海算是表姐夫的地盘,怎么不见他请人去那儿?怎么就你结交的人偏要去那儿?你这人品啊……我得重新权衡一番了。”
    这下好了,连他的人品都开始怀疑了。孟宗扬回想整件事,发现自己从头到尾就是自寻烦恼。多余啊,多余跟叶浔说,更多余跟她说。他根本就该用别的方式打点外面那些官员,怎么会异想天开地以为她会理解呢?就算她理解,万一惹出点儿什么事,万一遇到叶世涛那样的情形,柳阁老也会就此低看他一眼。
    总而言之,只要遇到与她有关的事,他就会变成脑子不转弯的傻子。傻的没救了。
    他狠狠地暗自数落了自己一番,面上自然是要低头认错:“这事儿是我欠考虑了,我以后不提了,更不会去什刹海之类的地方,真的。你别生气。”
    柳之南斜睇他一眼,“谁生气了?我不是高高兴兴的么?”
    孟宗扬笑着去握她的手,“生气还不承认,忍着多难受呢。”
    “去!”柳之南甩开他的手,“谁会跟你这种二愣子生气。”
    孟宗扬哈哈地笑,“你也知道我碰到你就变二愣子了,就别计较了。我之前不就说了,你准了我才去,不准的话绝对不敢。现在是你拿鞭子抽着我都不会去了。”
    柳之南抿嘴笑起来,“去吧,那么好的地方,不去多可惜?”
    “不去,打死也不去了。”孟宗扬将她的手牢牢握住,笑着看住她,“我以前散漫惯了,说白了就是个没人管的野孩子,关乎门第门风这些事,总是考虑不周全,不为这个,也不可能总是麻烦你表姐。”
    柳之南挣不开他的手,闲着的右手去掰他的手指,嘴里则笑问:“我要是没猜错,你来找我之前,先去跟浔表姐说了吧?她是不是都懒得理你了?”
    “这还用问,那就是个随时能挠人的猫,训了我一通,然后就甩手不管我了——倒是点拨我几句啊。”孟宗扬很无奈,“你怎么猜出来的?”
    “废话,那是我表姐,我还不了解她?再说了,你这种人,让她说什么好?换我我也不会理你的。”柳之南见自己是白费力气,索性拍着他的大手,“你放开,不然我可要抓你脸了。”
    孟宗扬却凑近她,“抓,抓花了你也就省心了。”
    柳之南咯咯地笑起来,“是啊,可不就省心了。”又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脸,“记住你的话,不准去那些容易惹是非的地方。声名不佳的人,是没办法跟柳家结亲的,学着表姐夫那样,才能入祖父的眼。”
    “记住了。”孟宗扬又凑近一些,语声变得低柔,“这样说,你是答应嫁我了?”
    柳之南用力推他,却推不动,小脸儿飞起一抹绯红,“谁答应你了?”
    “你要不答应,我还有什么盼头啊?”他笑着揽住她,“答不答应?不答应我可就要亲你了。”
    “你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柳之南的小脸儿更红了,“要是没那份心思,谁会跟你纠缠不清?放开我,不然我可就要唤新梅进来打你一通了。”
    “你舍得就行。”孟宗扬飞快地亲了亲她的脸。
    柳之南抬手抹了抹脸,鼻子都要皱起来了,“你不是说不答应才……”
    “答应了就更得亲一下了。”孟宗扬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快点儿长大,有时候一想还要等你两年,我就急得要死。我等你长大娶你进门,你也要乖乖地等着嫁给我,好么?”
    柳之南沉默片刻,抬眼看着他,“嗯,我答应你了。”
    他唇畔逸出至为愉悦的笑意,鹰隼般的眸子里荡漾着丝丝柔情,那样的柔,那么的暖,能将人的心融化。
    柳之南看着他,一时失神。他一定不是这世间最俊美的男子,但是在她眼里,他是最俊美最出色的,独一无二,谁都比不得。
    他低下头去,俘获她双唇。
    **
    江宜室去叶府接吴姨娘和叶沛的时候,少不得去光霁堂请安。她以为,二老看到她便会想到叶世涛的残酷行径,肯定不会给她好脸色的,却没料到,二老都是和颜悦色的。
    皇上命内侍传景国公进宫去说说话,他赶着出门,只是笑着叮嘱江宜室:“如今不比以往了,好生照顾世涛,做个贤内助才是。”
    江宜室感动不已,恭声称是,转入西次间,曲膝行礼之后,见祖母清减了不少,不免担心,“祖母,您可千万要保重身体。”
    “好孩子。”叶夫人拍拍身侧,“来,过来说话。”
    这是江宜室不曾有过的待遇,一时间很有些受宠若惊。
    “阿浔来看过我们了,我心里敞亮了一些,定会好好儿的,你们不必担心。”叶夫人问起叶世涛和江宜室现在的住处可有短缺的东西,“有什么为难的只管与我说,不要以为我们会怪罪世涛,不会的,又怎么可能怪他?到底是我们处理家事总是优柔寡断,他是因为我们,才屡次险些遭人算计,甚至于,丝毫没得到嫡长孙的好处,连爵位都让给别人了……不是我们不想见他,是愧对他。”
    “祖母,您别这么说。”江宜室听了这番话,既为夫君难过,更感激祖母对自己道出心声,“我们搬出去单过也好,这样二叔二婶也放心,下面的弟弟妹妹日后就是景国公世子的孩子,若是有个把这殊荣让给他们的兄长同住在府里,难免多思多虑。”
    叶夫人险些落泪,“我清楚,世涛和你意在成全别人,你们都是拿得起放得下的好孩子。”又拍拍江宜室的手,“这样的情形,你依然不离不弃,是世涛的福气,可日后也要尽心打理家事,否则……我这个治家不严的例子摆在你面前了,你该清楚后果。人活一辈子,意外的事很多,眼下你们是只有夫妻两个,日后总要开枝散叶,也会有儿孙满堂的一日,不要行差踏错。”说到这里,想到了孙媳妇子嗣艰难的事,“好生调养身子,快些让我抱上曾孙才是。”
    江宜室赧然地低下头去,“一直都在调理着。”
    叶夫人微笑,“那就好,调理着就好,也不是催你,是怕你不知照顾自己罢了。”
    两个人说了一阵子话,王氏过来了,见礼之后,便笑道:“没记仇吧?我可是来给你赔礼的。”
    江宜室不安地道:“看您说的,要说我还有点儿可取之处,便是心宽,什么话什么事都不会记在心里。”
    “终究是我的话说得重了,你便是不计较,我也理当跟你赔个不是。”
    江宜室笑道:“可别这么说,否则我以后可怎么回来啊?您是长辈,说什么也是为我好,我明白。”
    说笑一阵子,吴姨娘和叶沛的箱笼都收拾好了,江宜室也就道辞,携两人回家。
    随后几日,江宜室在吴姨娘的帮衬下,尽快将家里的事做到了心里有数,抽空和叶世涛一同回了趟江家。
    江博兴看到两人没个好脸色,可又能怎样,女儿觉得好,那就继续过吧。江夫人却是从头到尾不知发生过什么,自心底是觉得女儿怎样都好,毕竟,若是和离再嫁也会平添诸多烦扰,从一而终自然最好。
    在家里的日子,叶世涛和江宜室空前的平静、温馨。他每天都尽量早些回家,将手里的产业全部交给她,逐一给她引荐跟随了他几年的可靠的管事。
    江宜室理清他手中财产,咋舌不已,才发现他竟不声不响地赚了那么多银子。她一时间肯定不能帮他好生打理,不过是个听管事报账的摆设,他不在家中的日子,还是要靠管事尽心尽力。幸好他现在也只是要她做个摆设而已,日后慢慢累积经验,再帮他分担这些即可。由此才心安,不然真要每日提心吊胆了。
    晚间无事,两人常一面下棋一面说话。她有很多事要与他商量——总去找阿浔还不如问他,反正他也愿意帮她,只要她不似以前那样唠叨他不上进,跟他说什么都不会不欢而散。
    这晚,叶世涛问她:“你总是忙着忙那的,怎么提也不提最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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