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话,孙太太房里的丫鬟过来了,无助地对王氏道:“世子夫人,您去我家太太房里看看吧?太太被罗家的人气得说不出话了……”
    王氏沉稳一笑,叮嘱了叶冰几句,去了孙太太房里。
    罗家婆媳四个恶狠狠地看着王氏。
    王氏不以为忤,点手唤了孙太太身侧一名丫鬟,询问几句后,悠然落座,对罗太太笑道:“竟还抓了几名丫鬟?要做什么?帮孙家扣押人证么?”
    罗太太冷哼一声,语气讥诮:“世子夫人倒是看得分明。是,这样做有失体统,可我们又有什么法子?我那不成器的女儿受了天大的委屈,险些一尸两命,婆家竟含糊其辞不给她主持公道!世子夫人,若您是我,又当如何?”
    “若我是您,先去请几名太医几名大夫过来,给女儿把脉,查看以往用过的药方是不是有不妥之处,到底是如何小产的,心里也就明白了七八分。随后还是意难平的话,不妨请几个德高望重的人来评评理。”王氏冷然一笑,“冲到亲家面前自作主张,实在是荒唐!”
    “太医、大夫?”罗太太挑了挑眉,自嘲一笑,“我女儿有喜之后从不曾服药,请他们来做什么?再说了,你们叶家门第高贵,什么人不都得向着你们说话?我那女儿是心病,是被有心人又是激怒又是算计才到了这地步的!”
    王氏面色沉冷如冰,气势咄咄逼人,“这就是胡搅蛮缠了,我不会再规劝你们。你们要闹,只管闹,闹出多大的阵仗我都奉陪。只有一节,哪一个扰了我女儿的清静,我定不饶她!”难不成到了这时候,罗家还以为她不会给女儿出头?还以为罗氏的弟妹是个没人帮衬的可怜虫么?当真可笑。
    一直说不出话的孙太太站起身来,用力拍了拍桌案,“正是世子夫人说的这个理!你们罗家要闹,我也陪着,大不了就让我长子休妻另娶!你们这样的亲家,我伺候不了!”说完这句,双眼向上一翻,晕了过去。
    如此一来,风波告一段落。
    江宜室和叶浔很快听说了这桩事,叶浔比较好奇一件事:“罗氏到底是为何小产的?能查清这一点才是关键。”说着就双眼一亮,“我让秦许去查查,你只需帮我问清楚,罗氏小产时是谁经手的,她能收买的人,我也能收买;要是那个人嘴严,秦许也有法子让他说实话。”
    “你不是不管冰儿的事么?”江宜室好笑地道。
    “谁管她的事了?我是在帮祖父祖母还有二婶。”叶浔才不肯承认,叮嘱道,“这事你就说是你好奇,要让府里的人打听打听,别提我。再有,你还要告诉二婶,你的人手办事快,别让她想辙了。”
    江宜室笑意更浓了,“行啊,但愿二婶能信我的话。”
    “反正你一定要这么说。”
    “你这人,跟自己有仇吗?难得一个展现你识大体又大度的一面。”
    “我才不稀罕那种名声,况且一半的原因真是想满足好奇心。”叶浔扯扯嘴角,“识大体什么的……一个不注意,就会让人以为改头换面要当软柿子,那就不如继续做悍妇,麻烦事少很多。”
    江宜室笑不可支,“就依你,我可不能坏了你悍妇的名声。”
    这天叶浔回到府中,刚要唤秦许,他就来了正房,是通禀一件刚听说的事:“杨文慧或许回杨阁老府中,或许会再嫁。”
    叶浔听得一头雾水,“怎么说?”
    “听杨文慧宅子里的下人说,杨阁老是这么跟她说的,要么回娘家住,要是想和他撇清关系,那就嫁人。他已给杨文慧找好了人家。暂时就只知道这些。”
    叶浔扶额,“说来说去,不就是一回事么?”杨文慧回到娘家,要听从父母之命嫁人;若是嫁人,那人必然是杨阁老的心腹,她还是不能离开杨家。
    唉——杨阁老是怎么好意思说这种话的?
    叶浔摆了摆手,暂且放下这件事,吩咐了她要秦许做的事,“我还在等消息,到时候你抓紧查出原由。”
    秦许称是而去。
    晚间,裴奕守着一堆卷宗忙碌。叶浔不想打扰他,可想到杨文慧的事,实在是忍不住,便给他递了一杯茶,言简意赅地说了,末了又问:“你这一年都恨不得把杨阁老上八辈子的事都查清,现在有眉目了没有?”
    杨阁老对外祖父下的黑手,杨文慧分明是笃定杨阁老迟早会落难,这些总要有个原由。
    ☆、第108章
    裴奕道:“从他过往际遇找到了一点儿眉目,还在查证。”
    “哦。”叶浔吁出一口气,“等你查到了,会告诉我吧?”
    裴奕就笑,“自然要告诉你,不然你也能从别处打听到。”
    叶浔放下心来,不再打扰他,让他专心忙碌。
    裴奕则有片刻的心神恍惚。他想到了徐寄忠。没有徐寄忠交给他的那些材料,怕是三两年都不能够找到杨阁老诸多行径所为何来。
    同在朝堂,也就同是局中人,意识到别人的异状,却不见得能够抽丝剥茧看到迷雾之后的真相。
    徐寄忠并不真正了解杨阁老这个人,但二人是自前朝开始同朝为臣,记得彼此与谁来往、做过哪些蹊跷的事。
    徐寄忠将自己所能记得的关于杨阁老的蛛丝马迹都写给他了。
    此外,自然就是他为官这些年来的心得,甚而还有一些已经无从实现的政见、抱负。
    裴奕此生也无法认可徐寄忠的人品,但是平心而论,在官场上,徐寄忠自有他的可取之处。
    第二天,江宜室命红蔻过来传话:罗氏平时用的是京城中小有名气的卢大夫,小产那日亦是。这位卢大夫也是罗家用了多年的人,既有这样的前提,便是有些交情的。
    叶浔转头吩咐秦许,让他去办这件事。
    其实这件事情明摆着个更简便的法子,便是请一位太医去给罗氏看看脉象,也就什么都明白了。但是眼下孙府正闹得厉害,罗氏怎么肯让不熟悉的人问诊。
    现在的孙府,可谓乌烟瘴气。
    孙太太晕倒之后就卧床休养,别说罗家的人,连长子都不见了,只是私下叮嘱次子:“可要照顾好你媳妇,别再出岔子了。”
    孙志仁恭声称是,回到房里便关切地询问叶冰有没有被吓到,又正色道:“你什么都不要怕,由我护着你,倒要看谁敢欺负你!”
    罗氏这次办的事情真是把他惹毛了。是,冰儿的确是一团孩子气,总是让丫鬟去大嫂房里传点儿风凉话气气人,这还是他拦着,不然她没事就去大嫂房里晃一晃了。也幸亏他拦着。可是说到底,冰儿真没做过什么。怎么就能把小产的事扯到她头上?这到底是刁难冰儿,还是给他难堪呢?他要是连自己的女人孩子都照顾不好,也别再想别的了。
    叶冰见他这样,心里舒坦了不少,开心地笑起来,“有你在,我不怕。”
    另一边孙志仲回到房里,看到病床上形容憔悴的罗氏,一脑门子火气,低声斥责道:“瞧瞧你办的这都是什么事!跟你娘家胡说八道什么!这幸亏他们还知道点儿深浅,只在府中闹一闹,要是传扬出去,我们孙家还有脸见人么!?二弟妹是有些不懂事,却是谁都看得出,断不是那歹毒的人,你怎能这般污蔑她?你可想过我与二弟的情分会不会因此决裂?!”
    “我胡说八道?”罗氏瞬间落了泪,“你可知道二弟妹给了我多少气受?我要不是被她气得这么久积郁成疾,怎么会动了胎气小产的?上次她闹的事你忘了不成?”
    “我自然没忘!”孙志仲闻言却是脸色愈发沉冷,“那时你有喜了却瞒着不说,执意先将丫鬟打发掉才请了太夫来诊脉。若不是你这般行径,是喜上加喜的事,可你呢?!”
    罗氏的委屈化为了怒火,她目光森寒地看着他,“便是我没小产,便是没将丫鬟打发出去,又何来喜上加喜?要是我肚子里的是个女儿呢?要是丫鬟怀的是个儿子呢?你可就是先有了庶长子——这是好事么?”
    孙志仲脸色铁青,半晌逸出残酷的笑,“你说的对,不是好事,现在这样最好,竹篮打水一场空,多好啊,你满意了?”
    罗氏满腹愤懑,却偏偏无言以对。
    “你好生掂量轻重。叶家既然要为二弟妹出头,这事情到头来必是罗家自取其辱,还要连带的让我们孙家脸上无光。解铃还须系铃人,事情是你惹出来的,你理当善后。”孙志仲吁出一口气,“娘已不肯见我了,也说过要我休妻再娶的话——自然是气话,可你若还是不知深浅,气话也只能当正事来办。无子、口舌两桩罪真给你扣在头上,你也只能受着。”又无奈地道,“我们还年轻,孩子总会再有的。你仔细将养,别哭了。”
    反倒引得罗氏哭得更厉害。
    孙志仲长叹一声,缓步走出门去。
    过了三日,景国公府世子夫人王氏请他去叶府。
    孙志仲拿不准王氏到底是何意图,当即前往。
    王氏言简意赅:“我那不成器的女儿是你的二弟妹,日后还要仰仗着你照拂一二,有些事我也就不想闹大。”
    孙志仲连声说不敢。二弟有叶府这样一个靠山,来日虽然不能高官厚禄,却一定不会混得比他差,这些都是心知肚明的。
    两家之所以结亲,还是他和母亲提议的——自幼手足情深,他能够袭荫恩,二弟的出路却难一些,便想通过姻缘帮二弟谋取个好前程。
    而对于母亲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明知有些高攀,还是硬着头皮去提亲了。倒是没想到,叶府痛痛快快答应下来。如今想来,也是叶家知道叶冰有些孩子气不懂事,才要她嫁一个不如自家的门第,便是惹了祸,也有娘家帮她善后。
    王氏笑道:“虚话我就不多说了,只是要你去问问卢大夫。罗氏到底是因何小产,他比谁都清楚。自然,我也承认,我那女儿平日多有不足,一点点亏也不肯吃,日后我会好生训诫她,让她安生度日。”
    孙志仲知道前两句才是重点,应声点头,离开叶府之后,径自去寻卢大夫。
    一番询问之后,孙志仲险些被气得七窍生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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