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裴奕过来问她们:“今日就打算不睡了?”
    婆媳两个这才意识到天色已晚,笑着罢手歇下。
    叶浔随裴奕回房的时候,看到夜空飞起了雪花,想到了还在外面的叶世涛、努力打理家事的江宜室,喃喃叹息:“但愿哥哥今夜就能返回。若是下起大雪,行程不免耽搁下来。独自在外过年总是不好。”
    “他既然没让人传话说不能回来,就一定能如期赶回家中。”裴奕倒不是宽慰她,因为这是很多男子的习惯,笃定的事只说一次,身边人只需等待结果。
    同一时刻,江宜室站在廊下,裹紧了纯白色雪兔毛斗篷,望一眼一排排大红灯笼,再望向夜空中飞舞的雪花,深深吸进了一口气。
    等待的滋味是最难熬的。希望他身影随时出现在眼界,希望成真却只一刻,成真之前,只有焦虑。
    鞭炮声自小年之后便不绝于耳,空气中充斥着年节才有的气息。年节意味的是一家团聚,而她的夫君还在外面办差,甚至于风尘仆仆地赶路。
    天色已晚,今夜是不能回来了。
    她带着些许黯然转身。
    红蔻快步跑进院门:“大奶奶,大爷回来了!”
    “真的?”江宜室闻言惊喜不已,顾不得矜持,急匆匆转身下了台阶,快步走出院门。
    正房通往前院的甬路上,明灯照映之下,叶世涛颀长的身影出现在她视野。
    叶世涛大步流星地迎到她面前,逸出璀璨的笑容,“我回来了。”
    “是啊,回来了……”江宜室急切地打量着他。他清瘦了一些,俊颜透着疲惫憔悴,就连语声都有些沙哑,必是赶路太辛苦了。
    叶世涛见妻子只是一味盯着他发呆,笑着环住她肩头,“看多少年了,难得你也不腻。”说着话,揽着她返回内宅。
    语气那样随意,仿佛他只是出门游转了一半日。
    叶世涛敛目看看妻子纯白的斗篷、自己的黑色大氅,打趣道:“咱们像不像黑白双煞?”
    江宜室被他一句话引得又气又笑,“大过年的,胡说些什么?快去洗漱更衣,肯定还没用饭吧?小厨房里留着饭菜呢。”
    “是得洗漱更衣,皇上要我一回来就进宫。饭菜等我回来再吃。”
    “这时候了,进宫略作耽搁,宫门就落锁了,你今夜还能回来么?好歹先吃几口饭菜。”
    叶世涛哈哈地笑,“放心,皇上定是交待几句话,没闲心跟我叙谈,宫门落锁也没事,皇上一句话的事而已。”
    江宜室这才心安,唤丫鬟快些备水服侍他沐浴更衣。几名随从没多时也到了,抬回了两口箱子,一箱是叶世涛出门时的衣物书籍等等,另一箱则不知是什么。
    她也顾不上好奇,只忙着将他的衣物等物亲自归置起来,又吩咐外院备轿。
    叶世涛沐浴后换上了大红官服,见妻子还在忙着收拾他的箱笼,边忙边吩咐丫鬟给他准备几道他素日爱吃的饭菜。
    他的唇角高高的翘了起来,走过去环住了她,“这段日子还好么?”
    “挺好的。”江宜室答着话,脸色已因不自在转为微红。
    一旁服侍的丫鬟见了,抿嘴笑着,垂首退下。
    他轻笑,低语:“老夫老妻了,还跟着小女孩儿似的。”
    “你……可真是的。”
    “挺好的我就放心了。你也放心,我在外特别老实。”
    “谁管你那些了?”江宜室笑着转过身形,帮他整了整官服,“快去面圣吧,回来我们再说话。”
    “成。”他低下头去,吻了吻她脸颊。
    他下巴上冒出了胡子茬,也没来得及打理这个小细节,带来些微的疼,些微的痒。是那样暖心的真实的感受。
    她是受不得一点点痒的人,笑着推他。
    叶世涛却又重重地胡乱地吻她。
    她捱不过,笑了起来。
    叶世涛心绪愈发明朗,笑着转身,“我去去就回。等我。”
    “嗯!”江宜室笑着目送他出门。原本以为,他回来时,她定会因为心疼掉几颗金豆子的,却因他一通打趣胡闹,只有切实的欢喜。随即知道阿浔也记挂着,叮嘱红蔻,明日一大早就去报信。
    除夕一早,裴奕和叶浔便从红蔻口中得了这喜讯。
    裴奕笑道:“赏!赏十两银子!”
    红蔻千恩万谢而去。
    那边的叶世涛是如何也要到柳府、裴府去一趟的,但是出门之前,要先和江宜室商量好一件事:“皇上有意让我来年进入锦衣卫,你怎么看?”
    江宜室认真思忖片刻,道:“我自然是听你的啊,只要你从心底愿意就好。我唯一担心的,是你根本不喜欢京城这个地方。”他以前提过,有意去镇守边关或是经商,若是选择那两条路,都不会留在京城。她也由此怀疑他因着前尘事对京城这地方深恶痛绝,眼下怕他为了要跟父亲争一口气才有这意思的。
    “只有不喜欢的人,哪有不喜欢的地方。”叶世涛笑道,“以前无从想到皇上会有这举措,更没想到皇上不拘一格,打算自然不同。镇守边关呢,少不得有出生入死的时候;要是经商呢,下一代人想要走仕途就太难了。权衡起来,我当然还是愿意留在京城,省得岳父岳母担心你,跟外祖父、阿浔两边也能有个照应。”
    “那行,就这么定了。你快去跟外祖父和大姑爷说说这件事,尤其外祖父,少不得要叮嘱你一番。”
    “嗯。”叶世涛出门,上午去了柳家,下午则去了裴府,先跟叶浔说了这些事。
    叶浔沉思片刻,只是笑问:“你和嫂嫂商量好了?”
    叶世涛颔首一笑。
    “外祖父也同意?”
    “对。”
    “那就不需问我了啊。”叶浔笑盈盈看着哥哥,“我不是说过么,你怎样我都支持你。”身边男子的前程,她能做的也只是提前探探口风,不可干涉。他们心中自有权衡,即便不能满心赞成,也要给予尊重支持。
    “早知道是这样,还是要听你亲口说出才心安。”叶世涛这才去了书房与裴奕叙谈,因是除夕,不好多做逗留,约定正月里再聚,回家去安心过年了。
    接下来,便是喜气洋洋又分外忙碌的春节了。文武百官、各家命妇进宫给皇上、皇后道贺,回到家中,男子出门拜年,女子在家应承上门的女眷。
    初二要回娘家,叶浔和裴奕去了叶府,叶世涛和江宜室去了江家。
    王氏娘家远在外地,自是无从回去,留在叶府等着款待裴奕、叶浔。
    叶冰再见到裴奕的时候,一举一动都是规规矩矩,再无半分不妥。王氏松了一口气,真怕叶冰成为第二个杨文慧——不,担心的若成真,比杨文慧的事情更严重更丢脸。
    叶浔不论对谁的态度都一样,不是太亲近,也不让人觉着疏离。叶家人只觉着她是越来越喜怒不形于色了,心里想什么,谁也看不出。
    叶鹏举膝下共有两子两女,四个孩子的年龄都是差两岁,由此,长子叶世淇大次女六岁。
    四个人都怕叶浔挑剔他们没有尽心服侍祖父祖母——他们能快些返京,可是叶浔催着王氏命人将他们接回的。是因此,这一日几个人比平日更殷勤、乖顺许多,时不时将两位老人家引得哈哈地笑。
    叶浔对此喜闻乐见。
    用过午饭,二老各自转去内室、小书房睡午觉,叶鹏举和叶世淇父子两个将裴奕让到花厅闲谈。叶鹏举的样貌比叶鹏程多了几分英武之气,叶世淇样貌清俊,性情谦和,对裴奕存了深交的心。他不过比裴奕小几个月,裴奕已成家立业,他则还未有功名在身,不可能不钦佩,想在姻亲的前提下与对方有几分真实的交情。
    裴奕看得出叶世淇的心意,不置可否,只说场面话应付。
    那边的叶冰则劝着王氏去歇息,自己拉着叶浔说话。叶浔不想让王氏觉得自己对叶冰一时失态耿耿于怀,也顺势劝着王氏去小憩,去了叶冰房里。
    叶冰让叶浔瞧瞧自己的针线如何,又拿了叶浔亲手绣的帕子认真比较。
    叶浔就笑,“你的针线很好了,擅长的针法不同,哪里能比得出高低。”
    叶冰闻言舒心地笑了,“娘亲总是嫌我手笨,说的次数多了,我心里真是没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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