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冰冷笑,“买得起与否是一回事,钱花得值不值又是一回事。我真是横竖看不上你这种赚黑心钱的人!”
    “赚黑心钱的滋味我不知道,只知道赚辛苦钱的滋味。”柳之南斜睇叶冰一眼,“你这种养尊处优的人,自是看不上我们这等人了。”
    “是啊,我出嫁前又没个那样周到的表姐,嫁的门第又不是侯门,怎么比得起你?”叶冰讽刺地一笑,“可在眼下,你表姐也不大理你了吧?听说淮安侯近日也不在宫里走动了?是奉命办差去了,还是不声不响就被关起来了?”
    柳之南听了气不打一处来,反唇相讥:“侯爷去了何处也是你该过问的?一个巡城副指挥使的枕边人,有何资格与我说长道短?”
    叶冰却是不恼,“要是换了我,夫君不在家中,少不得低眉顺目和气待人,你却正相反。唉,也难怪……先前你办出那桩事,我本就不该高看你。”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话越说越不好听,到后来,柳之南实在受不了这种莫名其妙的气了,唤人把叶冰赶出去。
    叶冰却道:“你敢将我赶出去,明日你这铺子就别想开张了!”
    柳之南怒极反笑,“你认定了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是么?可你孙家这样的地头蛇,便是有十个八个的,我也照样儿让你做小伏低!”她目光轻蔑地看住叶冰,“想仗着你夫君那个芝麻官压我?真真儿是可笑。你可要顾着脸面说到做到啊,不然,我可有一车难听的话等着你呢。”又故意挑衅,“景国公的孙女,敢不敢惹我这柳阁老的孙女?你那婆家就别提了,实在是不足挂齿。”
    叶冰一度最爱与人攀比,之前为着孩子有所收敛,却不代表她的虚荣心已淡下去。柳之南是故意用这样的言辞激化事态的。
    叶冰呢?真就上当了,当即命人去给孙志仁报信。
    柳阁老的孙女又怎么了?她偏要惹!
    只论门第,叶家、柳家其实是不相伯仲的,皇上对景国公、柳阁老的恩赏并重,但是叶冰忘记了最关键的一点:叶家在柳家面前,永远都是理亏的那一方。
    不明所以的孙志仁赶过来明了事态之后,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心里气妻子是个惹事精,面上却不好流露出来。夫妻一体,总不能当着外人先和妻子掐起来。而且他并不知道叶家与柳家诸多纠葛,以为只是女人家的是非,从中调合一番也就过去了,却不想,事情根本没法子调合。叶冰请了他来,柳之南转头就请了柳文枫和柳文华两个兄长过来。
    女人家的事很快变成了男子间的是非,没个说法是没完的。
    江宜室和叶浔只能避嫌,冷眼旁观。
    其实是根本没悬念的事情。
    柳家人出头给柳之南撑腰,叶家凡事遇到柳家,别说没理,就算有理也要矮半截说是自家的错。这次叶冰是不知深浅自己往刀口上撞,叶家肯定要和江宜室叶浔一样避嫌。
    闹来闹去,事情变成了柳家与孙家的嫌隙。
    孙家兄弟二人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好依仗的权势,见势不好,立刻赔着笑给柳氏兄弟赔礼,并当即命人去醉仙楼定下一桌席面,请柳氏兄弟赴宴,接受他们正式赔罪。
    柳氏兄弟见好就收,也就转过头来劝着柳之南别那么大的火气。
    就这样,事情算是解决了。
    只是叶冰还不认头,临走时上前去给柳之南行礼,站直身形,低语道:“我是真比不得你,遇到事情你有娘家人撑腰,我没有,只有婆家人帮衬。可就算是给你赔礼,我心里也很高兴——哪像一些个人,所谓的婆家,只得夫君一个,夫君不在家了,还能依仗谁呢?”又有意无意地瞥过柳之南纤细的腰肢,“还没怀胎?怪不得你先前会心浮气躁——原来是心里没底啊。再过三两年还不能开枝散叶的话,我要是淮安侯……哈哈!”
    语必,扬脸笑着走人了。
    柳之南硬是被噎得说不出话,赢了面子输了里子。她终于明白罗氏为何那般憎恶叶冰了。这样诛心的话,她是赶巧了惹得叶冰说了出来,罗氏以前可是时不时地就得听几句。
    人们总说,不要计较小事上的得失,可真正让人火冒三丈的正是这样的口舌是非。
    不怕人讲理,也不怕人不讲理,只怕叶冰这样的满嘴歪理。
    但柳之南和叶冰都没料到,事情并没像她们认为的就此收场。
    过了两天,兵马司东城指挥使——也就是孙志仁的顶头上司借题发挥,言辞训斥了孙志仁,勒令他回家闭门思过,何时明白事理了,再回去当差也不迟。
    最让官员胆寒的就是这种模棱两可的话,一个不小心,就此丢掉官职也未可知。
    孙家心里有点儿发毛,担心是柳家揪着前一桩事的小辫子不放。孙太太直接发话,让叶冰回娘家去想想法子,态度很明显,你惹下的事,你就得善后。
    叶冰回到娘家,少不得被祖母、母亲数落一通,一直老老实实地听着连声称是,随后才说了正事。
    王氏生气归生气,该管的事情还是要管。过两天弄清楚了原委,才知道孙志仁的遭遇是孟宗扬暗中使的绊子。
    “那就没法子了。”王氏一脸爱莫能助,“淮安侯在皇上近前行走,皇上又对他宠信有加,他当真与谁计较起来,说话怕是比柳阁老还有分量。”
    “那就没别的法子了?”叶冰焦虑不已,“那差事是叶家给孙家的,可现在……现在却是我给搅黄的,他们一家心里一定恨死我了。唉,我这刚站稳脚跟……”又搂着母亲撒娇,“娘,什么事您都能想出对策,这次一定也能帮我的,上次罗氏的事不就是么……”
    王氏苦笑着打断了她的话,“这根本就是两回事,要是柳家意在教训你,我便是低三下四去求他们也甘愿,可现在是淮安侯给他夫人出气,我还能怎样?他又不在京城,我和你爹爹上哪儿找人去?孟夫人那儿就别提了,她的脾性不是好相与的,我去了也是白去。”
    叶冰回想自己说过的话,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说柳之南没有婆家只有夫君,现在好了,人家夫君身在外地也能给妻子撑腰。真是现世报来得快啊。
    而孙志仁的差事,在勋贵之家眼中实在算不得什么,但对于孙家来说却是不同。孙志仁并无功名在身,叶家颇费了一番周折才给他谋得这差事——多少人考取功名之后,做的还是不入流的官职呢。这差事若是没了,叶冰便是名副其实的里外不是人,既对不起婆家,更辜负了娘家一番苦心。
    她咬了咬牙,“我去求孟夫人,不管怎样,我不能让孩子的父亲一无是处。”
    王氏要的就是女儿这句话。其实叶家可以让孙志仁尽快回去当差,事情并不似她说那么严重,但关键在于叶鹏举不愿事事帮衬女儿女婿——什么都给他们打点好也不是不可以,关键是他们到底年轻,给惯得不知天高地厚了又当如何?尤其女儿这个脾性,动不动就会让别人前功尽弃,便打算先观望一段日子,一方面看看女儿是不是个真废物,另一方面也是要等孟宗扬消气。
    柳之南听闻这件事的后续,心里才欢喜起来。
    起先她以为,孟宗扬听说此事之后,恐怕又要说她不知轻重瞎折腾。现在看起来,他不能容忍的是她出于任性赌气的胡来,只要她没有无事生非,他就看不得她受委屈。
    没过两日,叶冰忙碌起来,每日里恨不得围追堵截,只想亲口和柳之南认个错,声称下跪掌嘴她都认了,是真的知错了。
    柳之南哭笑不得,想着这人倒是豁得出去,说诛心的话的时候往死里糟蹋人,低头服输的时候又往死里作践自身……整个儿一个活宝。
    可是这样一来,她倒不好认真计较了。也罢,她想,惹不起你,我还躲不起么?自此每日与叶冰捉迷藏,玩儿得不亦乐乎,只让管家传话捉弄人:今日说想吃新鲜的桔子,明日说想吃熟透了的杏子,后天又说好歹与罗氏相识一场,罗氏不想让她原谅谁,她总要好好儿斟酌一番的。
    叶冰差点儿被气得背过气去,这才发现,柳之南是她惹不起并且绝对是不该惹的人。
    无可奈何之下,叶冰只得找江宜室求救,连续三日前去,在垂花门外一站就是大半个时辰。
    江宜室总不好还推脱着不见,便将人请到了正房说话。
    叶冰把来龙去脉说完,已经语带哭腔:“大嫂,您说哪儿有她这样的?这不是往死里刁难我么?夏日里想吃秋冬两季的水果,我花多少钱也给她买,这是没什么可抱怨的。她最气人的是拿罗氏说事,怎么能这样呢?她明知道罗氏恨不得把我扒皮抽筋,还要我自取其辱……大嫂,我这日子是没法儿过了吧?”
    江宜室听来听去,怎么想怎么好笑,和声道:“这不就是自作孽不可活吗?你说你惹谁不好?怎么就惹到她头上去了?她从小有双亲兄长宠着,出嫁前又得了祖父的喜欢,哪里过过真正不顺心的日子?说句不怕得罪人的话,换了我是你,宁可惹阿浔,也不会惹之南。谁都知道,阿浔是柳阁老最疼爱的外孙女,柳阁老偏疼她,是因为投缘、疼爱;可之南就不一样了,她是柳阁老嫡系的孙女,别说如今老人家喜欢她,便是不喜,真有个什么事,还能坐视她受谁的气不成?你从开始就错了,从开始就该明白,之南是你惹不起并且要处处赔小心的人。”
    “我就是看她不顺眼,觉得她实在是没脑子,那天话赶话的……她说话也是难听得紧,我一生气哪里还会顾及那么多?”到了这地步,叶冰也不得不说实话了,“后来淮安侯出手刁难孙家,我是真没想到啊……”她茫然地看着江宜室,“你不觉得淮安侯这件事做的过分了吗?为了女人家的是非,阻挠官员的前程——他就不怕日后被弹劾?官再小也是官啊。”
    “他要是怕那些不就没这桩事了么?”江宜室忍不住抿唇笑了,“总是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罢了,我帮你劝劝之南,让她得了空就见见你,这样下去也不是法子。”
    同一时刻,叶浔身在杨文慧的宅子。
    一早她就听秦许说了:杨夫人母亲身染重疾,杨夫人要带上一双儿女回沧州娘家探病。随即,杨文慧命人送来一张字条,说自己和夫君要护送母亲回沧州,不知何时才能回京,盼离京时能见上一面。
    之后,燕王妃派了一名管事来到裴府,要叶浔帮忙转交给杨文慧一封书信。那名管事笑道:“里面其实是燕王的名帖,还有几张银票。王妃这两日琐事颇多,两个孩子又有点儿中暑,实在没空出门,这才烦请夫人帮忙。王妃说终究是相识一场,希望善始善终。”
    叶浔笑着应下此事,“本就要去送一送的。”
    杨文慧的宅子里安安静静,她也一点儿都不像是要出门的人。
    叶浔把东西交给她,“燕王妃给你的。”又问,“终于说动令堂了?”
    杨文慧点了点头,笑容落寞,“不算是,是我父亲肯放我们离开一段时日。都是命,谁叫他生了我这样一个不孝女呢?”
    叶浔不好说什么,又知道杨文慧不可能再透漏消息,转而问道:“有需要我帮忙的事么?”
    “没了。”杨文慧笑道,“我只要能到沧州地界就没事了,外祖父是沧州知府,总能护得我们几个周全。倒是以前你和燕王妃没少帮我,这恩情我记着呢,却无从报答。”
    “我怎么不记得?”叶浔笑笑的,“日后过得好一些,别让燕王妃担心。”
    “我尽量。”
    叶浔离开时,杨文慧亲自相送。到了垂花门外,四名家丁抬着两口箱子匆匆去往内宅。到了两女子近前,放下箱子恭敬行礼,复又抬起箱子进了垂花门。
    杨文慧解释道:“我从多宝阁里定了些物件儿,要带去沧州,这几个便是来送东西的伙计。”
    叶浔点了点头,又叙谈几句,上马车离开。
    坐在马车内,叶浔琢磨着杨阁老这个人。要妻儿离开京城去往沧州,是自知大难临头了,还是要破釜沉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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