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龙山两山恒峙,嘉木深密,蓊葱蔽日,两山之间的水脉走玄真观往下穿行,在这玄真观中被挖出泉眼,从地宫而出,走太极池,清流延回,向着山下流去,而在这观中眺望山景,则见山中山花烂漫,花色浮空,可谓盛地。
    苏阳驻足玄真观中,负手仰望山崖。
    “别以为你在民间私收民意,便能够翻天。”
    陈宣走在苏阳背后,冷声说道:“今日孤在你手上吃亏,来日定当讨回!”
    “好啊。”
    苏阳从袖中拿出折扇,唰的一声打开,吓的陈宣往后退了一步,看着苏阳悠然自在的扇着扇子,陈宣面色青紫。
    “这个喻太守是你的人吧。”
    陈宣凑到苏阳身边小声说道:“等孤进京,就抄了他的家!”
    “好啊!”
    苏阳仍旧笑呵呵的。
    陈宣眯着眼看着苏阳,突然便觉眼前之人幽深难测,无论是能够将他放走的自信,还是这般全然不在乎喻太守生死的态度,都让陈宣觉得无从下手,无从琢磨……是真的幽深难测,还是无欲则刚。
    “开玩笑的。”
    陈宣看着苏阳,背过身去,说道:“现在这喻太守恐怕也在想自己的后事,心中未尝不怨你将他卷入这种事情里面,在他以为必死的时候,孤偏偏要放过他!嘉奖他!”
    用人分为两种,其中有人心术刻薄,度量狭窄,意欲让人对他忠心耿耿,便搜寻隐过,在手中拿捏,这般用人有怨无恩,若遇到紧急之事,那便是墙倒屋塌,而另一种人则是施恩别人,宽恕别人,这般仁德之人,才能够让人鞠躬尽瘁,出力尽死。
    锦瑟当初意欲收服苏阳,便是用这第二种手段,意欲反怨为恩,收服苏阳,而此时陈宣所用,也是反怨为恩。
    “厉害!”
    苏阳回过头来,称赞陈宣。
    能够宽恕一个人,这等胸怀便很厉害。
    这世间有些债,可以用金钱来偿还,但是这王爷世子的债,对他一个太守来说可不是轻易偿还的,待到偿还之时,怕是要命了。
    资治通鉴中记录吴起,说兵卒里面生了病疽,吴起亲自为之吸吮,听到这件事情后,兵卒的母亲便哭了,说当年吴起为她丈夫吸病疽,她丈夫作战的时候便从不知退,最终战死,而现在又为她儿子吸病疽,她不知儿子能不能回家。
    聊斋篇目中的田七郎,也是因为受人恩惠,成了义士,为人而死。
    这种手法,对喻太守这种类型的人极为有效,即便是喻太守不投靠陈宣,此举也离间了喻太守和陈阳团队的关系,将陈阳集团弄出来了一点口子。
    不过苏阳对此也不怎么上心,这喻太守是陈阳的人,苏阳仅把他当成一个工具人,便是暴露出来,打乱的也是陈阳的部署,若要保他,也是陈阳的人在操心,苏阳只是在该用的时候,将太子的人拉出来溜溜。
    “孤要随着喻太守回去了,你就继续微服私访,私收民心吧。”
    陈宣转身就走,冷笑说道:“百姓是最没用的。”
    “你是吃屎了才会说出这种话。”
    老百姓出身的苏阳,一听这话就不干了,说道:“他们的力量联合一起,将会是暴风骤雨,什么力量都压制不住,什么皇权地主,他们要将你们送入坟墓里。”
    老百姓出身的苏阳,自然要为老百姓来说话。
    “呵呵。”
    陈宣面色铁青,孤身一人,随着喻太守的部队一并离去,这玄真观中还遗留了不少差役,暂时守护此观,等待太守安排。
    苏阳则转身进入到了地宫,在地宫之中用水画门,悄然便离开了玄真观中。
    到了玄真观后山,苏阳将宜娘等人的状纸一并烧了,眼下玄真观已灭,她们也算是大仇得报。
    逝者的恩仇已经结了,玄真观中受害的生者还要生活。
    日暮西沉,苏阳从二龙山上下来,面貌已经换成自己,待到山下之时,看到了在山脚处等待着苏阳的一群女子。
    “恩公。”
    看到苏阳,这群女子连忙跪在地上,莺莺燕燕,三十二人,各个生的人比花娇,此时这一跪,场面也蔚为壮观。
    “起来吧,起来吧。”
    苏阳招招手,让她们全都起来,询问她们作何打算。
    “我们能有什么打算了。”
    一女子凄然说道:“从魔窟里面逃到这世间,恩公若不收留,我们不是进入空门,便应该自寻死路。”
    从玄真观里面逃出来,她们根本不敢回家,若回到家门,迎面而来的并非是亲热迎接,多半是呵斥怒骂,斥她们怎么不死在外面。
    “你们在这等一下。”
    苏阳骑马,迅速的跑到了东安镇中,找到了羊员外,由羊员外牵头,雇了八辆马车,让这些女子全部都进入马车里面,载着她们前往兰家庄走去。
    待到兰家庄之时,天色已经漆黑一片,苏阳这边刚刚进村,便听到兰家庄里面狗叫一片,不一会儿便有兰家庄的村民出来查看,苏阳就在村口,也不进去,让兰家庄的村民叫一下兰文兰武,让这两兄弟出来这里。
    “神医,您怎么来了。”
    兰文兰武两兄弟看到苏阳便喜笑颜开,自从苏阳给他们指点了制造肥皂后,他们兄弟按照此法,果然是制造了上等肥皂,刚一上市,便得到了沂水县中贵人们的喜欢,赚到的钱比起他们耕种劳作一年都要多。
    “有事。”
    苏阳自马车上下来,走到兄弟两人身边,给这两兄弟说了车中女子遭遇,听了之后,这兰文兰武两兄弟又对这些女子感到可怜,却又对她们多有鄙夷。
    “什么眼神!”
    苏阳给这两人一人一巴掌,警告一番,便对兰文兰武说了,意欲让这些女子在兰家庄中安顿下来。
    “兰翁家中的兰贵,兰雪死了,留下了两个大宅院,这般宅院,让她们住进去绰绰有余,只是她们住进去之后,村民若是问起,你们不可说实话,只说是她们是你们招来的女工。”
    苏阳说道,从车里面拿出来了一包袱银子,从里面取出几锭,苏阳交给兰武,让他立刻去兰富家中,将宅院给买下。
    “女工……”
    兰文面有为难之色,说道:“神医,我们的肥皂生意,用不了这么多女工。”
    这些女子来历复杂,兰文信不过,也怕她们将制肥皂的秘方给泄露出去了。
    “谁说她们是做肥皂的?”
    苏阳说道:“她们是纺织的。”
    “纺织?”
    兰文听到纺织之后颇为惊讶,这纺织布匹,制造衣服,卖出价钱,这是许多穷人家的生活方式,只是一个女子织一匹布,需要一个月,有些还要更多,而一匹布卖出来的钱,仅仅只够糊口,让这些女子以织布为生,怕难以生活下去。
    “我自有办法。”
    苏阳说道。
    没过多久,兰武手中拿着两个宅院的契走了过来,看到苏阳,连忙将这契约递上,钥匙送上,苏阳便拿过这钥匙,先后将这两个宅院的门开了,给这些女子一个容身之处,而后点上油灯,铺纸研墨,回忆起书中所见,一笔一划的在纸上画了起来。
    随着苏阳笔墨越画越多,画中出现的纺织机栩栩如生,待到苏阳收工,这纺织机便自己跳了出来。
    在这些女子中,有会织布的,此时上前,看织布机器和以往多有不同,依次能够编制多条毛线,大胆一试,便觉这种织布速率比起往常,要快上十倍。
    苏阳伸手继续画纺织机,对兰家兄弟叮嘱道:“今后她们纺织的布匹,便由你们帮忙销卖,所得金钱自然有你们一份,但你们务必要对这些保密,不能将这些纺织机拿去卖钱……”
    苏阳对着他们接连叮嘱,让他们别在这纺织机上面鼠目寸光,眼中看着一点蝇头小利,最终丢了大便宜。
    兰文兰武两个人听了接连点头。
    苏阳又嘱咐这两人,对于这里工作的女子均要放尊重,不能有言语轻慢,又叮嘱这里的女子,让她们暂且在这将就,待到纺织布匹赚钱之后,这些钱送到她们手中,她们无论是在这里建房也好,还是另谋它路也好,全由她们,只是若要嫁人,找山间农夫,对她们钟情便好,别去找那些会点文墨的书生。
    谈话间,苏阳一连绘制了三十二幅纺织机图,待到画完之后,太阳已生出来,兰文,兰武从家中拿出纺织线来,放在这种纺织机上,吱吱呀呀,一会儿便织造完了。
    “神医,这纺织机什么来头?怎么这般厉害?”
    兰文询问苏阳。
    “珍妮纺织机。”
    苏阳甩甩手腕,在一边收拾笔墨,又是一宿没睡,连夜作画,苏阳大耗精力,这会儿感觉眼皮打架。
    “哦……”
    兰文听了在一边点头,说道:“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你知道个锤子!
    “原来是天上织女的纺织机!”
    兰文将珍妮听成了织女,看着纺织机称赞道。
    “……织女便织女吧。”
    苏阳觉得这名字也不错,工业革命的先兆,怎么也要铭刻个中国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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