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疑地思索片刻,白羽将目光投向站立一旁的龟公,彪形大汉被霎时盯出一脑门冷汗,越发局促起来。
    “你去收集点儿那房里地上散落的白灰,用纸包了交给我……还有,快去找些吃的送来。”
    白羽捂着干瘪的肚子如是说。
    ……
    这大汉做事倒毫不含糊,白羽啃完松软温热的大肉包美滋滋地走了一段路,便捻了少许灰烬细细闻了闻,猛地发觉不对劲:
    是了,虽有安神散的清甜味,可这香气也过分腻了些,倒像是油脂味,半吊子的某货自然不知何物。
    勾起了求知欲,白羽当即起了兴致,索性将苍奇暂且抛在了脑后,改道前往未然的居所。
    随手揩了揩油腻的爪子,白羽径直穿过汉白玉拱桥,杀向后苑深处那所竹屋。林木荫庇之下是半大的药田,环于竹屋四周,满是长势喜人的各色草药:芳香透达的黄色忍冬花绕藤缠木尤为引人、灌木类枸杞亦是葱郁蓬勃、此外还有山药、丹参、柴胡、当归、黄芪、桔梗……
    这处虽风景极好,却过于偏僻幽寂了些,幸而土地肥沃,极适合种植,想来未然当初便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愿意长久于此留宿。
    白羽放轻步子,极小心地绕过密集的植株,缓缓靠近竹屋,微风拂过卷帘,白羽讶异地见到了缝隙间透出的衣衫一角。
    墨色缎袍,袖口是银丝滚边……
    此刻于里间端坐的人必是苍奇无疑!
    白羽呼吸一滞,脑子里冒出了无数个大问号,稍一愣怔便闻苍奇开了口,不似一贯的淡漠冷冽,多了些清透温润。
    “药效不错,未然不愧为医中圣手。”
    白羽估摸着苍奇又背着自己密谋复仇之事,心底有些不是滋味,明明连未然尚能坦诚相告,何必总单单瞒着他一人,都已经是这种关系了不是么?
    可转念一想,苍奇虽已和赵素结盟,但毕竟是与太子做对,凶险之处不言而喻,此举大抵也是为自己的安危着想。
    晚风徐徐吹过林间,嫩绿纷扬的树叶飒飒作响,白羽展颜一笑,顷刻间拿了主意:总归是劝不得,倒不如暗中帮衬着他,有个万一也好照应。
    猫腰避开顶上藤蔓缩身于窗下,某人晃了晃脑袋,光明正大地偷听起来。
    “嗤……少主过奖。”
    白羽抱膝蜷成一团以便缩小存在感,神情有些迷糊:这话真是出自未然之口么,怎蕴着浓浓的讽刺意味?
    “不知,那株香樟草的效用怎样?”
    白苍奇撂下这句话,接踵而来的便是极为诡异的沉默……
    略一思索,白羽便心生狐疑,香樟草乃治愈赵钰隐症的良药,因稀少而极为珍贵,甚至于千金难买。未然曾为此冒着生命危险进入深山寻找,却是遍寻不着,反倒差点丢了性命,想不到现下竟为苍奇所获。
    本为美事一桩,可这气氛怎么这么僵滞……
    白羽等得久了,四肢麻痹酸疼得委实叫人耐不住,半是颓然半是艳羡地望着树上那只欢快蹦达的鸟儿,如此一来二去,总算等到屋里人发了话:“人都是自私的,为了赵钰我可算是出卖了白羽,但苍奇,这事你能瞒一辈子么,恐怕早晚有一天……会寒了他的心。”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周大夫只要记得对于此事——你一概不知便可。”
    苍奇冷漠的声音显然透着胁迫之意,白羽的眼神霎时变了,他不蠢,苍奇话说到这个份上肯定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才需借香樟草来封未然之口。
    “卫瑜,你也不用跪着了,今日表现不错……赵素那边的情况就如实向太子禀报罢,那只狡狐不是轻易便能糊弄的。”白苍奇转至窗前,拂开遮阳的竹帘,望着渐沉的夕阳低叹了一声,“另外,未免暴露身份,以后少在天香楼走动。”
    “是!属下遵命。”
    这段对话犹如一道晴天霹雳,在白羽脑海中轰然炸开,一时间令他整个人浑浑噩噩,混沌不堪。暗蓝色桔梗花在微风中徐徐摇曳,白羽睁大了失焦的双眸,视线所及模糊不堪,茫然的神色叫人心疼。
    “少主,周大夫所配那春药烈得很,恐非,是否需要属下寻位良家子弟为您疏解。”
    “……若少主信不过外人,迦清最善此道,定能让少主尽兴。”卫瑜想了想,补充道。
    心底像是破了个大洞,任由寒风冷冽地灌入,白羽转动僵硬的脖子去瞧那段探出窗外的轻薄袖摆。残阳如血,血色余晖洒在他苍白的脸上,衬着那双大大的桃花眼更显空洞。
    真是体贴的下属……老弟,你可真有福气。
    “不用。”
    “可……”
    卫瑜正待开口,已被未然的讽笑声先行打断:“沈墨萧,你的宰相父亲还真是为你培养了一批尽忠尽职的属下啊!”未然丝毫没有掩饰语中讥诮的意味,“不过在下所配合欢药除了能限制服用者的行动,催情效果并无特别,卫大人可算是多虑了。”
    没有五石散么?……竟全是谎言么?
    印象中苍奇那惨败的面容扭曲成极端的阴暗,残留于眉眼间的讽笑却是越来越明晰。
    演技真TM不是一般地好啊,可怜自己成了他戏里的丑角,一个活生生的笑话,呵呵……
    白羽干巴巴地扯了扯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
    两世为人,算来自己心理岁数也不小了,可现在看来这四十几年真TM白活了,竟被收养的弟弟玩弄于股掌之间,还像个毛头小子似的对同性爱情产生了憧憬……真可笑!
    谁年轻的时候没脑子发过昏?干过几件蠢事?……就连他白羽16。7岁处在叛逆期时,也起过莫名的邪念。
    可这算爱吗?自是算不得!
    说到底不过是性冲动罢了,白羽喉间干涩发堵,死死抠着墙缝压抑疯长的情绪:少年懵懂好奇之下的向往和尝试,怎能爱情与混为一谈?!亏他还一度以为苍奇是认真的,真TM疯了……
    那个一心复仇、向来冷心冷清的小鬼知道个屁!连怎么做^爱都是从南风馆里学的,他能晓得此爱非彼爱?!
    捂住泛酸的眼,白羽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凉透了。
    “此时我自有分寸,你做好分内之事即可。”
    白苍奇模棱两可的话语听不出任何情绪。
    咚地一声,卫瑜单膝跪了地,垂首道:“是属下逾矩了,望少主恕罪……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还请少主三思。”
    ……
    像是突然按了暂停键,场景被定格在一瞬,四下寂静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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